29、第二十九章
建文四年(402年)六月,朱棣登基,回师北上再打济南。崔淼闻讯主动请命前往济南城劝降。崔淼独自进城,遭到城内南军殴打,他以服药为借口,与铁铉密谈。
“只因建文帝信任齐、黄二人,朝廷近百万大军交在李景隆那种只懂纸上谈兵的人上,李景隆兵败,不知反省是否用人不当,还增加其权柄。如若不是铁大人和盛将军苦守济南,皇上早在建文三年,便能攻破应天府。”
铁铉依旧沉默,虽然不想承认,但崔淼的皆是事实。
“所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明明魏国公有统帅之才,也已将南军的颓势挽回,却因朝中对其身份敏感的怀疑,将其召回京城,以至于独留大人和盛将军独木难支。铁大人,幸而发动征战的是皇上,如若换成元军,那大明岂不危矣,我们怎么对得起皇帝辛苦打下的江山?”
铁铉动容,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铁大人,你可知我这一年赋闲在家,都在做什么?”
话题的突然转换让铁铉摸不着头脑,问道:“做了什么?”
“购买荒山,开垦梯田,种树,搞养殖。北平府附近所有的荒山几乎都被我买下。”
“怀安伯为何跟我这些?”
“铁大人你可知为何这些年连年天灾,洪水不断?”
铁铉迷惑的摇摇头,道:“还请怀安伯赐教。”
崔淼将保护自然的重要性,如何改善土质,如何保持水土流失,等等,肚子里那点存货都讲了一遍。铁铉虽然听不懂,但崔淼的意思,他大概能够明白。
“句大逆不道的话,自古以来没有一个朝廷能够长盛不衰,百姓唯一关心的是自己的生存问题。我如今所为,可能看不出什么,但百年之后,会造福子孙。铁大人,我们为官领的俸禄是朝廷分发,却真正来自百姓,他们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以我为官不为朝廷,只为百姓。”
“不为朝廷,只为百姓?”
“如今建文帝已死,功过是非,由后人去评判。无论皇位上做的是谁,只要我们无愧于百姓,那才叫真正的忠君爱国。你又何必因为一时的义气,让
整个济南城与你一同陪葬呢?”
铁铉眼底的浮现挣扎的神色,不得不他心里动摇了。
“铁大人,你固守济南,无非是想保住城内百姓,可你如今这么做正好本末倒置,不是保,反而是害。只要铁大人愿降,崔淼保证,皇上定不会为难城中百姓,这不正是大人心中所想么?”
“那城中的军士?”
“倘若他们不反抗,我保证他们安然无事。”
铁铉直直的看着崔淼,道:“怀安伯,我可能信你?”
崔淼神情郑重的道:“铁大人,我崔淼今生所行之事,真正坐到了仰不愧天府不愧地,我拿性命担保,决不食言!”
铁铉像是下定了决心,起身道:“怀安伯,给我一日时间考虑。明日此时,我定当给你答案,现在我送你出城。”
崔淼见状也跟着起身,道:“我相信铁大人。”
铁铉将崔淼送至城门口,拱道:“望怀安伯铭记今日之言,铁某在此谢过。”
崔淼还礼,笑着道:“铁大人一心为民,崔某佩服,不必言谢,告辞。”
铁铉让人打开城门,崔淼安然而出,过了护城河,远远便看到一匹战马停在矮坡之上。虽看不清面貌,但崔淼就是肯定,那便是沈清。他温暖一笑,心中庆幸此生能遇到这样一个爱人。
沈清耐心的看着崔淼一步一步行来,当崔淼踏出弓箭的射程之外,沈清便策马迎去,扬起的沙尘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急切。来到崔淼近前,沈清翻身下马,毫不避讳的将崔淼的身子拥入怀中。感受着他的温度,沈清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两军对垒的战场之上,两个男人忘情拥抱,似乎天上的太阳,也不如他们的感情来的热烈。
崔淼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安抚的拍着沈清后背,道:“阿清,我安然无恙,无需担心。”
沈清声音沙哑的道:“我知道,让我抱会儿。”
长久的拥抱后,沈清这才松开崔淼,上下打量着他,当他发现崔淼胸口的脚印时,面色一变,身上的煞气不自觉的溢出体外。
“大郎,他们打了你?是否伤到肺腑?”
崔淼连忙安抚道:“阿清,我没事,就是被踢了一脚,无碍。”
沈清
指着崔淼的领口,道:“那你领口的鲜血怎么回事?”
崔淼眼神一闪,抬起腕,道:“是腕受伤,不心蹭到的。阿清,我真的没事,快回去向皇上禀报吧。”
沈清翻身上马,伸出右,崔淼握紧,借力上马,两人向着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崔淼先到沈清的营帐换了件外衣,速度非常快,唯恐沈清查看他的伤势,沈清怎会不明白他的动作,到底没有再什么。
两人径直来到中军大帐,行礼道:“标下拜见皇上。”
朱棣摆摆,道:“不必多礼,快快平身。崔卿能安然回来,朕深感欣慰。”
两人起身,崔淼躬身道:“拖皇上洪福,标下安然无恙。铁铉已有降意,标下擅作主张应下其一日之约,还请皇上应允。”
“朕不差那一日,倒是崔卿,他们可有为难与你?”
崔淼答道:“回皇上,铁铉并未为难标下。只是忧虑投降后陛下是否会为难济南百姓和他的下属,标下言之天下万民皆是皇上的子民,只要他们肯归顺,皇上定会善待。”
“崔卿所言不错,只要他们肯归顺,朕自然会既往不咎。”朱棣看向崔淼,笑着道:“若此次事成,崔卿又是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赏赐?”
“能为皇上分忧是标下的福分,又岂敢邀功。”
崔淼实在没忍住轻咳出声,谁知越是憋着,咳的越厉害,崔淼连忙伸捂住嘴巴。一旁的沈清见状拉开崔淼的,看到他的掌心一片血红,心下大惊,道:“怎会如此?”
朱棣也是一惊,连忙叫道:“来人,快传御医!”
崔淼强撑着身子,虚弱的道:“皇上,标下没事,回营帐休息一会儿便好。”
沈清一把抱起崔淼摇摇欲坠的身子,看向朱棣,恭敬的道:“皇上,请恕臣殿前失仪之罪!”
沈清抱着崔淼冲出大帐,径直前往自己的营帐,朱棣紧随其后,随侍的三宝连忙去叫王志忠。当王志忠来到沈清营帐时,崔淼已经被安置在床上,虽然还有意识,但脸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王志忠刚想行礼,朱棣连忙道:“罢了,王老,赶紧给崔卿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吐血了?”
王志忠来到床前,给崔淼把脉。崔淼笑着道:“王医师,我只是旧疾未愈,我随身带着药,吃了便好。”
见崔淼还想隐瞒,沈清面色变得难看,他来到床前,拉扯崔淼的衣襟,崔淼一怔,连忙握住沈清腕,道:“阿清,你这是作甚?”
沈清不安的看着崔淼,道:“大郎做什么,我都支持。唯有一样,你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若是你出事,我该如何?”
朱棣闻言眉头紧皱,问道:“詹林,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不顾崔淼的眼色,答道:“回皇上,大郎身上有伤。”
王志忠放开崔淼的腕,看了看对视的两人,道:“都松开,给我看看伤在何处?”
沈清松开崔淼的衣襟,崔淼不满的瞪了沈清一眼,见事情已经瞒不下去,只好无奈的道:“就是被人踢了一脚,没什么大事,阿清只是关心则乱。”
“伤的重不重,我了算。”王志忠拉开崔淼的衣襟,只见左胸处一片淤青,且已经发紫。他恼怒的道:“我就你的心脉为何这般虚弱,原来竟伤的这般重!若是这一脚再重些,你就一命呜呼了,居然还想瞒着!”
崔淼心虚的撇开视线,看向王志忠,苦笑着道:“王医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就是些淤青,这点伤不算什么。”
王志忠恨铁不成钢的道:“若你之前的身子,这点伤确实不算什么。可你如今身子破败成这样,这点伤足够要你的命!”
朱棣面色难看的问道:“崔卿,你跟朕实话,这伤是如何来的?”
崔淼答道:“皇上,标下无碍,求您莫要再追究此事。”
朱棣固执的问道:“是铁铉让人这么干的?”
“不是,皇上,是他下军士,铁铉并未为难与我。”崔淼心中一急,再次咳了起来,道:“皇上,咳咳,标下此行便是想、咳咳、化干戈为玉帛,望皇上看在标下此行辛苦的份上,咳咳、莫要追究此事。”
沈清赶忙坐到床前,为崔淼拍背,焦急的道:“皇上,您就应了他吧。他心心念念都是别人,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若因他有人被责罚,他又会不安。”
朱棣叹了口气,道:“好,朕答应。不过前提是崔卿安然无恙,否则朕定当让他们百倍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