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谁上谁的贼船?
齐凌饶有兴味地看着沐书夜,一直以来看惯了她的淡然自若,此刻那张脸上不断变换的神态,却是有着与往日不同的光彩。
他忽然有些同情叶勋澜了。遇到这么个时刻想着使绊子的人,只怕这次的差事不会那么如意了。
“沐四姐,你有没有想过,想要让叶勋澜跌一跤的办法有很多种,并不一定要正面与之对上。叶勋澜何其敏锐,你难道就不怕他会察觉出你的不良企图吗?”
沐书夜抿了抿唇,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经过与佘姨娘的交锋后,沐书夜也意识到她太冒进了,才会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如今想要从佘姨娘口中问出点消息,简直是太难了。
在面对叶勋澜时,她已经很心翼翼地与之周旋,并尽量不让自己的恨意外露。可叶勋澜毕竟是她的杀父仇人,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不是克制就可以时刻克制得了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尽量避免与叶勋澜的正面接触,就连沐书茵的事儿,也不敢多动脚。虽然还是被叶勋澜察觉到了一点点的不对,可至少他还没有真正去怀疑她。
如果真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让她避开这样尴尬的局面,又能不影响她对叶勋澜的报复,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可以,齐凌这番话,直接中了她的顾虑,她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殿下有好的方法,不让我与叶勋澜正面对上?”
“有。”齐凌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什么办法?”
“让我出,你在我身后。”
沐书夜顿时笑了,“殿下,你在开玩笑吧?你我无缘无故的,我可不信你会这么帮我”
“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也不是毫无条件的。”齐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道,“我可以帮你绊倒叶勋澜,不过你要告诉我引流的方法。不要跟我不会,咱们都是明白人,没必要睁着眼睛瞎话。”
沐书夜敛起了笑意,面无表情道:“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的条件吗?”
不想,齐凌却十分肯定地点头,“你会!我也相信你会权衡轻重,将引流之法告诉我!毕竟,叶勋澜也是我的绊脚石,我与你一样的心思想要踢开他,跟我合作,你不会吃亏。”
闻言,沐书夜苦笑,“殿下真是好算计。我怎么觉得,我随你出京,就像是上了你的贼船一样?”
齐凌不禁挑眉,“焉知不是我上了你这艘贼船?”
这句话,听来着实奇怪,可是沐书夜的心神已经被此事给牵引住,毫无心思去深究,更没有注意到齐凌那意味不明的神色。
其实,沐书夜之所以会这么犹豫不定,不为别的,完全是出于对齐凌这个人的考虑和忌惮。活了两辈子,与虎谋皮的事儿,她并没有做过。她不怀疑齐凌有足够的能力,能让她完美顺利地达到挫伤叶勋澜的目的,她担心的是答应与齐凌合作后,将来想要全身而退,会破费一番周折。
到底,齐凌也只是空口白话而已,就算她与之合作,告诉了他引流之法,可谁能保证他就一定会遵守承诺,为她提供相应的便利?
空口无凭,要反悔也是极其容易而简单的。她之前不也向叶勋澜做了保证,到最后还不是反悔了?
齐凌气定神闲地分别给彼此斟了一杯茶,也不急着催她要一个结果,似乎与她的结果相比,里斟着的茶更有吸引力。
沐书夜纵然想破脑袋,也没想出齐凌的诚意,可若要她如此相信他,似乎也做不到。她抿唇想了想,终于还是道:“五殿下,要合作,不是不可以。可万一你借我的达成目的后,却突然反悔,我岂不是很吃亏?”
“嗯,的确很吃亏。”齐凌佯作认真地考虑了下,随即起身拿了笔墨纸砚出来,铺陈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如果你不放心,咱们可以当场立下证据。白纸黑字,总不会有假的吧?”
沐书夜仰起头,背着光看着长身玉立于面前的齐凌,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想要推辞不必如此。好在智回笼及时阻止了她的荒唐,她起身执笔一气呵成,随之纸张轻而薄滑到齐凌面前,龙飞凤舞的几行字跃然在上,“殿下,不妨看看吧!如果没有什么问题,麻烦将您的印章盖在上面!”
与齐凌接触久了之后,沐书夜多少也有点摸清了这位主子的脾性。出于对他不放心却又心存忌惮的心理,此刻最后半句话却得格外谨慎,双眸紧紧地盯着他,有种不可言喻的紧张。
齐凌不禁失笑,伸拿过那张纸,大略浏览了一番,随即从袖子掏出印章盖下,又递回给了沐书夜。
自始至终,他的动作自然而流畅,哪怕在看到纸上那些条件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沐书夜有些担心他没看清楚,连忙提醒,“殿下,我所写的那些字,你可看清了?”
齐凌点点头,“看清了。”
无非就是让他以生母云贵妃发誓,肯定要遵守刚才的约定,一旦得知了引流之法,便要尽全力配合她,给叶勋澜使绊子。不然,他不仅要答应她三个无条件的要求,就连母妃也会玉体欠安等等。
这样的保证,写出来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可甫一看到这些字,他还是忍不住暗骂几句。这个沐书夜,简直是太无耻太狡猾太一针见血了。知道白纸黑字的约束力太弱,不会让他有所忌惮,居然还让他以生母的健康安危为誓,让他不得不心存顾虑。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反悔,却不得不顾及母妃。其实,他并不相信那所谓的“鬼神怪力”之,可一旦与母妃扯上关系,也就另当别论了。
到底,这样的保证纯粹是没必要,不过既然写个保证就能让沐书夜这个女人安心,他也不介意多此一举。
更何况,沐书夜还算是善良的,并没有趁敲诈什么。
只是,若是沐书夜知道他将自己想成了善良的人,估计整张脸的颜色都要剧烈变化一番。
但见她将那张纸心翼翼地折好放在衣袖里,抬眸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殿下真是够爽快。这忧国忧民之举,颇得皇上真传,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也会夸赞你一番的。”
齐凌挑眉看她,双眸深邃幽黑,不经意间仿佛有光芒闪动幽深暗沉,“沐四姐,看来对我误会颇深。一开始,我并没有后悔将你带来此处,如今更是不后悔了。也罢,横竖这一路你我共行,你会有足够多的时间去了解我。到那时候,我只希望你再出这番话时,不再是这般神情。”
沐书夜被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细想之下,竟觉话中之意十分暧昧,当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试图离开,却被他叫住,“沐四姐,你要的保证,我已经给你立好了,那么你之前提到的”
“我只是要告诉你,却没讲明是什么时间吧?”就算齐凌真的仁政爱民,也不能阻挡她为难叶勋澜的脚步。不给他暗中使多点绊子,看到他为此焦灼不安,她心中的怨恨如何能平息一些?
重生而来,她别无他求,惟愿叶勋澜时时刻刻处于不安和不顺当中,慢慢品尝失去权势地位的滋味。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可以不顾原则与齐凌合作,也可以视百姓于无物,并为此不择段。
沐书夜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纤瘦的身影在日光的照耀下,笔直英挺,从她身后看去,倒多了几分英气。
齐凌优雅落座,目光落在眼前的笔墨纸砚上,忽而一笑,淡却绚烂,仿若千万树梨花瞬间绽放。
当晚,齐凌和沐书夜等人住进了泸州城的驿馆里,许是连续几日的长途奔波,夜幕刚降临,驿馆里的灯已经早早熄了,整个驿馆不出的静谧祥和。
然,在泸州城的府衙内,依旧一片灯火通明。泸州官员们忙碌了一日,又是迎接五皇子齐凌,又是跟随靖远侯东奔西跑,每个人都面露疲惫之色,此刻围坐在桌边,或垂眸凝思,或眉头紧锁,气氛竟是不出的沉闷压抑。
最终,还是林谨打破了此刻的异样,冲叶勋澜问道:“侯爷,如今五皇子已经进城,您看明日是否需要安排几桌酒席,为之接风洗尘?”
语罢,叶勋澜淡淡瞟了他一眼,“接风洗尘,不该是当日就做好的么?”
林谨搓了搓,只觉他的眸光清冷犀利,在他面前,自己也有点无处遁形,一时极为尴尬。之所以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着实是出于明哲保身而考虑。一早就听五皇子如何难以伺候,今日虽交锋不多,可也多少都看出这个人的来意不善。
他不过是泸州城里的知府,在出了城守陈寿贪赃枉法私吞官银的大事儿后,他已有好几晚没睡好觉了。有时候梦里被惊醒过来,也会心有余悸地摸摸脖颈上的脑袋,对入驻泸州城的几位“贵人”们抱以伺候菩萨的心思。
别招惹,他连躲都恨自己不能躲得更及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