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出去吧。这里不是个话的好地方。”

    沐书夜将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后，刚才急着赶路的心思也淡了下来，不可否认，寒老大出现的时刚刚好，倒是省去了她不少功夫。

    在凤二给她的名单里，寒老大赫然在列，她觉得没有必要去怀疑他出现的动。尽管被叶勋澜欺瞒背叛过一次，然而直觉告诉她，凤二不会骗她，而跟在她身后的这个人，至少也还没对她露出什么不善之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黑暗逐渐从眼眸中散去，沐书夜下意识拿挡住了从林间密叶里投下来的点点阳光，眯了眯眼，片刻后才逐渐适应了此刻的明亮。

    她选了块干净平坦的石头，撩起裙摆坐下后，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笑着道：“寒老大，你坐！咱们这么久没见，可别生疏了啊！”

    寒老大被她的话勾起了伤心事，想想这两年里异常艰难的日子，又看看面前这个容貌全然不同的沐书夜，差点没忍住就跪在了地上。

    他动了动唇，半晌后才道：“大姐，您能来边关，属下实在是太意外太欣喜了。”

    沐书夜面色微有动容，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会出现在这里，我也感到很意外。这两年，我也听凤二提到了你们的不容易，如果没有被牵连，或许”

    “大姐，您的是什么话？”寒老大直接打断她的话，他的情绪有些激动，黝黑而饱经风霜的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后悔，“我们与将军荣辱与共！将军蒙受了不白之冤，至今尸骨不全，此等仇恨日、日不敢忘。属下们只恨不能以身代过，救下将军的一条命。”

    顿了顿，他话锋陡然转冷，眸光里掠过一丝寒芒，黝黑的脸庞上竟有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恨意，“大姐，属下不是叶勋澜那白眼狼，不会做出那忘恩负义的事儿。”

    沐书夜抿了抿唇，眸底深处情绪难辨。“叶勋澜”这个名字，如今可是她的禁忌，谁对这个名字同样报以仇恨的态度，那个人就是她的朋友，就比如，齐凌。

    一想到那个人，沐书夜紧皱的眉头又加深了些许，慢慢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时间有限，我也不跟你扯东扯西了。我过来就问你个事儿，叶勋澜来到泸州城后，可有跟你们进一步联系？”

    寒老大点点头道：“有。也就是昨天晚上，他来找我们了。”

    昨晚？

    沐书夜想到昨晚叶勋澜也出现在了驿馆里，不禁感慨他昨晚上真忙。她微微偏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昨晚来找你们做什么？都找了谁？”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无非就是，许久不出京，想念兄弟们了，过来看望看望，并了解了下其他兄弟的现状。具体人员的名单，我改日再交给您，您看如何？”

    他也是个心中亮堂的人，见大姐突然提到这个名单，细细一想，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这两年来，叶勋澜招揽人心的本事越来越厉害，原本属于将军麾下的好些将士，已经被他招揽过去了。哪怕大姐就站在他们面前，只怕忠诚度也大大不如叶勋澜的。索性，叶勋澜对他还算厚道，并没有强制他做出什么立场的选择，想必叶勋澜也是觉得他不会逃离出掌控。

    只是，叶勋澜恐怕死活都想不到，他坚持了两年多的立场，最后终于等到了彻底倾斜的一日吧？

    也是将军在天之灵的护佑，让大姐重生而来，报那份血海深仇！

    沐书夜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对他的话也不持有什么异议，“他来找你们，可有提到泸州城旱情一事？”

    寒老大讶异地看她一眼，“大姐，您可真是神了。他的确提到了此事，并且还重点强调了兄弟们，如果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直接去找他。实在的，这两年来见过他那么多次的沉着稳重胸有成竹，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在兄弟们面前表露出这些焦灼的情绪。

    想了想，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脸上露出了近乎欣喜的神情，“大姐，旱情一事儿，可有你的”

    “没。你别多想。”沐书夜举起右打断了他的话，且不她是否有这个通天本事，就算她真的有这个本事，纵然再如何仇恨滔天，也不会拿百姓的生命和利益来开玩笑。尤其她年少时还曾经在泸州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百姓和环境都有独特的感情，那是年少错误里唯一能够值得追忆和憧憬的地方，她不会舍得毁去。而且此处也临近边关，曾经更是她父亲守护的城池，她重生而来，只会延续她父亲未完成的重任，不会做太多破坏。

    沐书夜抬眸，不经意间瞥见寒老大疑惑的神色，有些黯然。这些情绪，或许除了她自己，便再无人明白了。然而这并不要紧，只要她还在一日，能够让叶勋澜一点点品尝到权利的逝去，又能尽全力接过她父亲生前的重任，至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也就不重要了。

    她已经不需要去考虑别人的看法和感受了！这一生，她想要肆意地做自己的事情，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段。

    寒老大虽不懂她的想法，然而她做了此番明，想必也有她的用意，便也敛起心里的疑惑，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沐书夜与他约定好了联系的方式，起身走到一处高地，举目远眺。林木葱郁间，隐约现出一顶顶白色的营帐，闭目静听，似乎还能听到那马啸声，一声一声，道尽了边关的战况。

    那曾经是她最爱的地方！

    然而，她却回不去！

    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回去！

    寒老大见她神色黯然，心中也不好受，可宽慰人的话也极少过，此刻道来也极其僵硬，“大姐，您也别伤心。您离开的这两年里，兄弟们都很挂念您呢！等时成熟了，咱们再把大伙儿聚集起来，总有再相见的时候的！”

    沐书夜闻言，连忙敛起多余的思绪，冲他投去感激的一眼。此次过来，最主要的还是来找寒老大，确认下叶勋澜的动静。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自然可以再缓一缓。又留恋地看了看前方的边关，这才走了回去。

    泸州城内，依旧是昔日的模样，沐书夜慢慢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身边人来人往，吆喝声不绝于耳，不免有些恍惚。还没来得及继续恍惚下去，却见前方拥挤的人群里突然分出一条道来，两队捕快冲她所在的方向快跑过来，她连忙闪到一旁，看着那些人离开，分出的道路又迅速合拢起来，街上也多了些低声议论的人。

    沐书夜正纳罕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需要出动那么多的捕快。然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旁边一中年男子低声道：“今年的事儿可真是多啊！眼见着城守大人被关在牢房中，旱情一事儿也没个人出来主持大局。现在倒好，连当街杀人的事儿都闹出来了。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当街杀人？

    沐书夜顿时起了好奇心，想起泸州城内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儿，也不禁感慨泸州百姓今年的运道不佳。

    又听一人道：“可不是么？之前不是来了个靖远侯，是要治理旱灾，结果旱灾还没治理好，先把城守大人关进了牢房里了，那罪名居然还是什么贪赃枉法私吞官银！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城守大人那么清廉爱民，堪称是家徒四壁，就连生母重病了，看病的银子还是从林先生那里借来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贪赃枉法？”

    到最后，那人似乎也有些义愤填膺，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旁边一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待意识到有些人的目光已经向他们投过来时，心有余悸地将那人拖到了另一个地方，沐书夜悄悄地跟了上去，在一摊子前假装买东西，实则竖起耳朵听着他二人的对话。

    “我，你不要命了？城守大人下了狱，早已成了泸州城内不争的事实。这些日子以来，谁都不敢轻易议论此事，就怕被人传到靖远侯耳朵里，丢了脑袋。”

    “可，要城守大人贪赃枉法私吞官银，明显就是栽赃！”

    “呸！栽不栽赃，还不是上头一句话？你有证据证明城守大人不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吗？没有的话，就赶紧把嘴巴闭上！不然，到时候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训斥的那人还有些愤懑不平，然而也知道他的话残酷而不可否认，嗫嚅了几句什么，便也甩袖离开。

    沐书夜放下中的玩意儿，看着那两人消失在人群里，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意。

    看来，“陈寿贪赃枉法私吞官银”一事，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听那两人提起，似乎还有叶勋澜的笔。这可就有意思了！

    但凡是跟叶勋澜有关的，她怎么都要插上一脚，把那水给搅浑了！

    沐书夜又在街上徘徊了会儿，逮了个人，问了下当街杀人案的相关信息，并了解到此案将会在泸州府衙升堂审讯，脚步一转，便也往泸州府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