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罪不自证
林谨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矢口否认,冲堂下的衙役示意了下,不一会儿就见衙役带了个师爷模样的人走进来,林谨一问,竟然是陈靖府里的张师爷。
张师爷初见此间情况,多少有些害怕,沐书夜还注意到他跪下时,特意挑了个离张葫芦远一些的位置,似乎确认自己安全了,才高声道:“草民参见大人。”
“起来回话。”林谨拍了拍惊堂木,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本官问你,你可认识你身旁跪着的这个人?”
张师爷听了,连忙扭头瞟了眼张葫芦,那速度之快,直让人怀疑他是否已经看清楚了张葫芦的样貌。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的回答,“启禀大人,草民见过此人。此人名叫张葫芦,以前曾来找过我家大人,就在我家大人出事前一天,草民还大人的书房里见过他。”
“你确定?”林谨身子微微前倾,精明的眸光紧紧地盯着张师爷,可细看之下,那微眯的双眸里已经少了些许凌厉之色。
张师爷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点头,“大人,草民所言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你放屁!”张葫芦却猛地跳起来,冷声叱道,“你既然是陈靖那子的师爷,为何老子去书房那么多次都没见过你?你唬谁呢?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人在算计些什么,无非就是想要找个人顶罪,将陈靖的死不了了之了。如果你真是陈靖那子的师爷,为何不帮忙找出真凶,反而是在这里满口胡言?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张师爷有些得意,也不顾及其他人的想法,直接道:“大人,您听,张葫芦已经承认他的确去过我家大人的书房,而且不止一次出入其中。由此可见,他并非没有杀人的可能!”
林谨瞥了下张师爷,那眼神里暗藏的刀锋,直让张师爷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却见他问张葫芦,“张葫芦,本官问你,昨夜你在何处?”
“老子为何要告诉你?”张葫芦却避而不答,反问着林谨,“你们既然认定了我是凶,如今再来做个样子,又有什么意思?老子再一次,陈靖那子不是老子杀死的,老子没有心思也不屑于去提供什么证据。可老子不服!难道就因为老子曾经几次出入过陈靖那子的府衙,便认定老子杀人么?你怎么不你身后的这位王大人与陈靖那子水火不容呢?相比而言,他不是比我更有动?”
看似嚣张无礼的一番话,沐书夜听了却万分佩服。乍一看,旁人都会觉得张葫芦是个光会蛮力不懂用脑子的人,可此番道来,倒是成功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王匡昀身上,并指出王匡昀与陈靖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从而引导在场的人深入思考下去,进一步怀疑起王匡昀杀人的动和可能性。
而单从动而言,王匡昀的确也存在很大的嫌疑。
“这倒是个聪明人!”一片窃窃私语中,林夫子忽然低声道。
沐书夜心下讶异,忽然很想知道他对目前的状况是如何看的,“林夫林先生,您这是为犯人喝彩?”
沐书夜努力斟酌着词句,奈何她的这份心翼翼,林夫子却不放在眼里,注意力都放在了张葫芦身上,“算不上喝彩。只是,老朽向来不喜欢虚张声势矫揉造作精于算计满嘴仁义道德之人,刚好那张师爷几乎全占了,对比之下,这张葫芦就显得很可爱了!”
沐书夜难得的对了对指,一边想着那张师爷哪里虚张声势矫揉造作精于算计满嘴仁义道德了,又一边想着张葫芦可爱的模样,冷不防抬头看到那满脸的络腮胡子,下意识地就往旁边挪了一步。
可爱的张葫芦,满脸络腮胡子,声音粗嘎
沐书夜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深深怀疑起这位林夫子的“夫子属性”来。
林夫子似乎还没评判够,动了动唇,半晌后又冒出那么一句,“同样是姓张的,怎么两个人相差那么大呢!”
沐书夜冷汗滴滴,心这世上姓张的千千万万,你还不允许人家不一样了?
尽管林夫子和沐书夜的声音也不算,然而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引到了王匡昀身上,无数道或幸灾乐祸或看好戏的视线悉数投了过去,王匡昀一时头皮发麻,慌乱之中忍不住大喝,“放肆!你一的犯人,居然还敢恶意污蔑本官!来人啊,给本官上刑!”
“王大人,国有国法,我不过了几句话,你就如此恼羞成怒,可有把朝廷的法规放在眼里?你以为这府衙是你家开的么?只要你不顺眼不顺心了,随随便便就能对人用刑?”这个时候,张葫芦的口齿伶俐,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林谨瞪了瞪王匡昀,心里暗道一声蠢货,又拍下他的惊堂木,义正言辞道:“大胆!张葫芦,你妄图转移本官与在场百姓的注意力,却刻意将王大人与陈靖之间莫须有的纠葛扯进来,简直是不知悔改!你你跟陈靖之死毫无关系,为何不拿出你的证据来?”
经林谨这么一提醒,王匡昀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了什么,除了满心的懊恼,便是一阵阵的后怕。这个张葫芦,看似粗鲁无礼没脑子,实则有勇有谋应对自如,竟是让林谨都拿他没办法。
他怎么不知道陈靖与此等人物交往了?
不管张葫芦如何试图转移注意力,有一点倒是对了,那便是他和陈靖之间水火不容的多年态势,已经让他不耐烦于与之交锋。此次陈靖遇难身亡,他甚至有些庆幸背后那个出的人,帮他除掉了一个大麻烦。
眼下见很多人的目光依旧落在他的身上,一时怒从心生,厉目一扫,将那些人的视线一一挡了回去,随之道:“张葫芦,昨夜有人能证明本官不在作案现场,而你能找到人来给你证明么?如果找不到,你的嫌疑就无法洗清,纵然你再如何污蔑本官,也改变不了你是嫌疑人的事实。”
张葫芦却不以为然,“你们认为我有罪,那便提供证据来证明,为何要我自己去证明我的清白?朝廷文书里,难道没有罪不自证这一条?”
若一开始张葫芦的粗鄙让林谨和王匡昀甚至是围观的沐书夜、林夫子都对他有所看轻,那么在听到“罪不自证”这一句,估计那点看轻的心思瞬间也没了。普通百姓,不会一口一个“朝廷文书”,一句一个令人无法反驳的道理。
那么,这个张葫芦,到底是什么来头?
由于张葫芦的极度不配合,案件的审理进入了一个僵持的阶段,林谨早就看出此人冥顽不灵硬得跟石头似的,也不再试图从言语上占据风头,分别摆出了几样证据,就不顾张葫芦的反抗,径自将其收监。
退堂时,林谨特意看了看沐书夜,却见她转身看着张葫芦远去的方向,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应该,从开始到结束,她根本就没有反应。
回到公堂后,王匡昀挥退了伺候的下人,对林谨行了个大大的礼,“大人,今日多谢了。”
林谨有些疑惑,“王大人,快别这样,你可把本官弄糊涂了!这是在做什么啊?”
王匡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可转念想了想,脸上有些挂不住,“今日在公堂上,让大人看笑话了。那张葫芦血口喷人,下官却深陷其中,若非大人好心提醒,只怕我已惹上麻烦了。如此厚恩,下官无以为报啊!”
林谨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不过了然一笑,“王大人,你言重了。本官不过是看不惯那张葫芦嚣张且咄咄逼人的嘴脸,按规矩来办事罢了。谁想竟能解决了王大人的困境,着实也是想不到啊!”
王匡昀连忙点头,“那张葫芦的确嚣张!不过,如今暂且将其关押在牢房里,也不是个好办法啊!万一五皇子问起来,事情总要有个结果和法的。到时候,咱们又该如何?”
林谨才刚刚舒展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此案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在张葫芦身上。这个人,公堂之上尚且能够临危不乱气焰嚣张祸水东引,难保私下里还有其他的段。
他无法确定张葫芦到底是不是杀人凶。可回头想想,哪怕张葫芦不是凶,只怕跟陈靖以及凶都有不可明的关系。
要是能有些线索就好了。
林谨这么想,一旁王匡昀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态,见他暂时脸色和缓,悬了半天的心瞬间也暂时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肚子里,深觉此刻的空气也是无比新鲜的!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有些犹豫道:“大人,那沐四姐,应该不要紧吧?”
“沐四姐?”林谨怔了怔,随之摆摆,“不要紧。她应该也是聪明人,就算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也无关紧要。更何况,咱们都是依法办事的,她纵然不理智,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王匡昀连忙点头应是,相比而言,他还是慌了!只不过林谨也还算是照顾他,他才没有惹上麻烦!
此次,他欠了林谨好大一个人情了。
正沉默着,却见下人已经上前禀报,是五皇子找他们有要事相商,当下也不敢耽搁,坐了轿子就往驿馆赶过去。
沐书夜和林夫子一同走出了府衙,看着身边的人来人往,沐书夜有瞬间的恍惚。
“姑娘,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多加心啊!老朽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啊!”着,林夫子就转身,背对着她离开。
沐书夜微微眯起眼,迎着光看那道笔直的身影,半晌后才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只是还没走出多远,她倏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林夫子离开的方向,猛然想起之前在街上听到的消息。
“城守大人那么清廉爱民,堪称是家徒四壁,就连生母重病了,看病的银子还是从林先生那里借的”
林先生林夫子
沐书夜唇角轻勾,清丽绝尘的面庞因这下意识的动作而光彩夺目。
她有预感,她与这位林夫子,很快就会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