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故人相见
李淑仪身子晃了晃,那个名字像是晴天霹雳般劈过她脑海,她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应该及时遮掩住自己的情绪。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忘记了这个世界。
她死死地握住拳头,指甲掐入掌心传来刺骨的疼痛,想要借此来催促自己尽快恢复意识。可就在这时,她听到自己胸口无声的悲鸣,铺天盖地压过了脑海里的晕眩和悲戚。
那段被尘封在情感深处的爱恨,在那个名字轰然炸响在耳畔时,宛如脱缰之马狂放不羁地奔驰而出,几欲摧残掉她全部的理智。
温良越紧紧地握住她的,眼里罕见地闪现过一丝怒气,下巴的线条瞬间冷硬绷直,浑然不见刚才的花花本相。
他沉声问:“李尚书,你这是做什么?”
李崇涣本来就想看看李淑仪的反应,不想,李淑仪竟然还放不下那个人,心里倒是有些得意,并不将温良越的怒气放在眼中,意有所指道:“温四少爷,你不必如此惊慌。本官只是想让淑仪去见见这个柳砚璟,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的视线在李淑仪脸上划过,继续道:“哦,本官忘记了,如今柳砚璟已经是新科状元了,身份不同往日,淑仪去见了最好注意些仪态。”
不想,温良越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当场冷笑起来,指着李崇涣嘲讽道:“李尚书,你莫非是糊涂了?淑仪可不是你刑部尚书府的人了,她要去哪里,也该来问过我的意思。你莫不是跟牢里罪犯待久了,故而养成了此种毛病?”
李崇涣脸色难看起来,当下辩解,“温四少爷,本官并没有别的意思。想必你也知道,淑仪与柳砚璟”
“他俩怎样,我还不想知道。”温良越脾气也上来了,大一挥,直接截断了他的话,“李尚书,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是不是淑仪的亲生父亲。”
看到他越越离谱,李崇涣也不禁动怒,沉着声道:“温四少爷,请你慎言。”
“该慎言的人是你吧?”温良越瞥了眼犹且神游的李淑仪,冷笑起来,“自古以来,哪家父母不是教导女儿谨言慎行,不要随意与陌生男子相见的?李尚书倒好,不仅将伸到了柏远侯府里,管起了本少爷的后院之事,居然还拾掇着本少爷的姨娘去见外男,这难道便是刑部尚书府的规矩?就算你女儿以前跟那姓柳的子有什么关系,那也是过去的事情。”
这么着,他大一揽,便将满面呆滞的李淑仪揽入怀中,面目狰狞道:“李尚书,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如今她是柏远侯府温四少爷房中的姨娘,也是我的女人!”
那几乎能掐断腰肢的力道渐渐收紧,终于也将李淑仪的神智拉了回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温良越冷沉而带着怒意的眉眼。
几乎起下意识的,她喉口收紧,整个身体僵住。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心跳急促,张了张嘴想些什么,努力了几次却没有出来。因为她深切地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泄露出来。
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来,她克制不住的发抖,整个人像是穿行在冰冷暴雨中,整个人摇摇欲坠,从心脏处蔓延的疼痛近乎撕裂一般,将她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可她还是挺直了脊背,不让自己倒下去。这个时候,她不想,也不能,失了仅剩的尊严。
李崇涣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温良越竟会如此维护这个女儿,心里暗自懊恼,语气也不由得放软了些,“温四少爷,再怎么,淑仪也是刑部尚书府的”
“这会儿知道她是你们刑部尚书府的姐了?以前你扬言要与她断绝关系时,怎么就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温良越脾气上来后,也不管出的话是否会得罪到人,自顾自道,“李尚书,你还是回去吧。你可以不顾忌淑仪的声名,我却还不想头上绿油油呢!”
李崇涣脸上无光,本欲些什么扳回一句,奈何温良越却没了与他周旋的心思,侧身让过一条道,拱相送,“李尚书,您好歹也是贵客,此番登门简直是蓬荜生辉。家父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我这就让下人带您过去。”
于是,他双对击,唤来了贴身伺候的厮,一副“你赶紧走这里不留你”的架势。
“你”李崇涣脸色十分沉郁,指了指一脸无畏的温良越,又越过他的肩头看向李淑仪,终究还是什么都没,直接拂袖而去。
李淑仪回过神来,才发觉心里满是冷汗,刹那间身子骤然放松,差点没撑住摔到了地上。她抬头看着脸色黑沉的温良越,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至,一时间也没了与之辩解周旋的精神,径自将整个身子塞到了椅子里。
她揉了揉眉心,脸色像是瞬间老了十多岁般憔悴无人色,“四少爷,您有什么话,改日再问,可好?”
瞧见她如此情态,温良越眼里有疼惜,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可惜,李淑仪兀自低着头,并不曾窥见一丝一毫,也就不会知道这一瞬间她可能错失的会是什么。
“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刚听到就受不了?”温良越的声音里终于带了冰冷的气息,“如果我让你去见他,你岂不是要昏厥过去了?”
下一刻,李淑仪倏地抬头,脸上的迷茫悲戚之色尚未来得及收起,却交织上了一抹诧异,反而衬得那张脸上的神色复杂诡异。
温良越忽然不出是什么滋味,伸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这双眼,他不知看过多少遍,可最怀念的还是当年盈盈脉脉透着无上欢喜的时候,甚至为了能够时刻看到它们,他不惜强硬地将李淑仪捆绑在身边。
他原本以为,时间过去那么久,什么乱七八糟的过去也该忘记了。可经过刚才的事情,他才猛然发现,那些过去不仅不被她遗忘到九霄云外,就连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男人也被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
可恨的是,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明白。
李淑仪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连忙朝他福了福身,语带感激:“四少爷,刚才多谢您为我那些话”
“那你要怎么谢爷?”温良越似笑非笑,双眼紧紧盯着她,那眼神锐利如刀,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一样。
李淑仪脸色微变,有些捉摸不透他的用意,抬头瞥了眼他看似轻松实则暗藏冷沉的神色,心想此次怕是不能轻易揭过去,一时间,也有些惊惶失措了。
跟了温良越这么久,她也算是将此人了解了大概,只要不涉及他的底线,他也不会题大做。可此事到底关系到他的男人尊严,她的失态又当场被他逮了个正着,使其在李崇涣面前丢了颜面,他能绕过自己的可能性也真的不高啊!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理清了此事的利害关系,膝盖一弯,在温良越诧异的目光中扑通跪下,楚楚可怜道:“四少爷,妾身知罪,请您责罚!”
温良越扯了扯嘴角,不无嘲讽,“你倒是,你何罪之有?”
李淑仪垂下头,低声啜泣,“四少爷,不管妾身与那柳砚璟有何关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这一点,妾身不敢忘记。刚才之所以会那么失态,纯粹是想起当初入府时遭遇的种种,不禁悲从中来。妾身不对,本该安心服侍您,可此刻却给您添了麻烦,不管您会如何责罚,妾身皆无怨言。”
温良越的神色和缓了些,可眉宇间的那股阴鸷依旧挥之不去。此刻他的心情也颇为复杂。李淑仪到底是他看上并且放在心上的女人,尽管她给他带来了那么多的尴尬,可心里还是想要原谅她。另一方面,这件事到底关乎男人的尊严,他却拉不下这个面子,当然也会有些不甘心。
思来想去,温良越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你先起来!好好考虑我刚才的话,找个时间去见见那个姓柳的子!”
“四少爷”李淑仪不禁惊呼出声,下一刻却被温良越冷冷打断,“当然,多年不见,爷也要去看看,这位新科状元到底是何风采!”
着,他别有意味地瞥了眼李淑仪,随之拂袖而去。
李淑仪身子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刹那间泪如雨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地上站起来,招来身边的婢女去前院甚至是府外打听京城中关于科举考试的相关事宜。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知道,礼部侍郎陈子聪已经被关入了大理寺接受审问,事情似乎变得明朗起来。礼部侍郎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不声不响地被关入大理寺中,十有八*九与本次科举考试逃脱不了干系。据她所知,她那个爹与礼部侍郎向来走得很近,见到此种情形难免会觉得恐慌,可来伯远侯府找她又是什么心思?
她心中暗暗思忖着,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坐到天黑,起身看着外面如墨的苍穹,一股不安慢慢浮上心头。
柳砚璟会成为本次科举考试的状元,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可想起以前他的才华横溢,忽然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当年,若不是有人暗中捣鬼,恐怕这个状元的“头衔”早已落在他的头上了吧?
迟到了这么久,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李淑仪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头有股酸涩感莫名散开,想着想着,不自觉就湿了眼眶。
翌日,李淑仪刚用完早膳,却被温良越叫了过去,惴惴不安地等了很久,却得到要去见柳砚璟的消息。她当场就懵了,在温良越冷酷阴沉的目光中,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到底还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路往京城主街上走去。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在看到柳砚璟的那一刻,李淑仪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失了态。许是察觉到她的异常,温良越特意侧头看了她一眼,连带着柳砚璟的目光也被引到她的身上,忽然就定住不动了。
“这是在下的妾室,见不惯大世面,让柳兄见笑了。”温良越冷冷瞪了李淑仪一眼,回头看到柳砚璟难看的神情,洗头莫名有股畅快之意。他微微低头,伸揽过李淑仪纤细的腰肢,缓缓走到柳砚璟对面,款款落座。
只是,比起他的淡然从容,李淑仪的动作则要显得僵硬很多,甚至坐下后也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柳砚璟袖中的已经握成了拳头,从一开始见到李淑仪时的震惊再到此刻的痛心痴迷,无数种情绪在那双黑色眼瞳里快速闪过,最后归于一片死寂。他垂了垂眼睑,遏制住浮上心头的翻滚情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菁听起来平和而镇定,“温四少爷这是什么意思?邀约而来,却带着无关人等,你所谓的正事便是如此么?”
温良越捕捉到李淑仪骤然握紧的双,当下伸出强行将其掰开,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警告和怒气。见她终于恢复了常态,他才转而看向柳砚璟,语气不善道:“柳兄此言差矣。在你看来,坐在我身旁的人是无关之人,可你却不知她为了你背负了多少不该背负的东西。就在昨日,她的父亲就跑到伯远侯府,请她务必要来见你一面呢!为了不让她为难,我特意把人带到你面前了,你有什么话不妨一次性完,也不必拐弯抹角地去找刑部尚书。”
柳砚璟眸光微闪,在微微低头的李淑仪身上停留片刻,双唇紧抿着,片刻后才道:“温四少爷,你这么可就不对了。我从未找过刑部尚书,也不曾有过让你与为难的心思。”
“哦?是么?”温良越摆明了不信,可此刻柳砚璟的神情颇为坦荡,那点盘桓在心头的狐疑也消散了不少,“柳兄倒是心胸坦荡,其他人却不见得会这么想。还没恭喜柳兄此次高中,一跃龙门前途似锦。”
柳砚璟连道感谢,自始至终态度都客气而疏离,言笑晏晏间,便与温良越谈论起当下京城里备受关注的事情。
李淑仪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些失落,也有些轻松,待察觉到那两人不再关注到自己,便也慢慢抬起头,冷不防撞进一双深邃幽黑的眸子里,当下僵直了身子,再也移不开视线。
对面那人,依旧是想象中不变的容颜,只是较之以往,柔和清贵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很久之前他是空谷幽林中的君子竹,那么此刻他便是雪山高原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气势夺人。
正如温良越所言,这样的人,肯定会前程似锦,直至最后,离她越来越远。
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整颗心被冰封住,冰冷彻骨。
她垂下眼睑,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叹息声微不可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更没察觉到柳砚璟那深邃难懂的眸光。
“柳兄这是怎么了?似乎情绪不是很高涨啊!”温良越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这两人的情绪变化,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不得不承认,此刻看到柳砚璟和李淑仪的别扭和疏离,他心中莫名有股畅快感。
柳砚璟情绪的确不高涨,个中原因或许只有他才懂得,不过他也能猜想出温良越这么问的用意,当下瞥了眼李淑仪,意有所指,“温四少爷,在下情绪不佳,其实是与你身边坐着的这位脱离不了干系!”
话落,李淑仪顿时僵直了身子,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巴掌大的脸上一片苍白。
“哦?”温良越不由得眯起双眼,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柳兄莫不是在开玩笑?”
谁想,柳砚璟摇摇头,态度少见的坚定明确,“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起来,你这位姨娘,可欠我一样东西呢!”
李淑仪的脸唰一下就惨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