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有道隐一(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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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化后,暖阳融进水汽重的空气当中。

    厚厚的雪层被扫到道路两侧,遗留的细碎被踩得稀烂泥泞。

    满身灰尘的中型客车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滚着破轮,跑往宁桐镇。

    车厢内坐着满当当的乘客,大包包塞满了仅剩下的空间。

    中间的过道上甚至塞不下一只脚。

    售票员背着腰包,里一把毛票,侧着身子,艰难地一排排往后面挤。

    给完五个人的车票钱,江大爷特意叮嘱贸竹:“他们几个大伙子我不担心,就担心你。”

    “这车到镇里还要一个时,待会儿要下车,你就跟着我走,别丢了。”

    贸竹有点稀奇地观察着窗沿的黑色油污,闻言回头道了声“好”。

    肖景同从司那儿要了几个塑料袋,隔着好几排,团成一团扔给了贸竹。

    等她接了,又伸出指头点点最后一排。

    贸竹回头,瓦兰和罗伊都坐在最后面,而且瓦兰看起来不太舒服。

    她对肖景同会意地点点头,从塑料袋揉成的团子里抽出两个,反身扔给了瓦兰。

    罗伊接住,道了声谢。

    瓦兰从上车就开始难受。

    太闷了,油味很重。

    但是他们旁边的车窗是封死的,要打开只能开前面一排的窗户。

    然而他们前面坐着一个孕妇,也不好让人家陪着吹冷风。

    瓦兰就只好忍着。

    等售票员收完钱,司一声“坐好了”,发动疯了一样几个大动作的抖动,客车终于发动起来,开始正常向前行驶。

    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车也不算多。

    更可怕的是,离开城区前,至少看到了三波救护车呼啸而过。

    瓦兰看了看路况,好几个路口的红绿灯停止了运行,也没看到交警,心里开始后悔没把镇中的甲壳虫汽车拿出来。

    “开挖掘也比这个舒服。”他仰着头闭了闭眼。

    罗伊的放进随身的背包,假装从包里,实际上是从鱼饵盒子里拿出了两个橙子。

    橙子不大,但颜色很漂亮。

    打开一个塑料袋,接在上面,用刀削起橙子来。

    瓦兰的鼻尖嗅到清爽的橙子味,感觉连头疼的症状都缓解了一些。

    拿过

    一瓣橙子皮,瓦兰把它搭在了鼻子上面。

    罗伊很准,不会用力过重,也就没有造成橙子汁流满整个掌的狼狈模样。

    “可惜没买橘子,那个效果可能好一点。”他。

    瓦兰又拿了两片分别放在双眼的眼皮上。

    他闭着眼睛,顶着一脸橙子皮摇了摇头。

    “还是橙子好。”

    橙子水分更多。

    罗伊把剥好的橙子划开,喂了瓦兰一些,剩下的就自己慢悠悠吃了。

    嘀嘀——两声喇叭长鸣,司提醒大家到站。

    客车拐进一处宽敞院落,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双层大巴士。

    巴士落雪落灰许久,趁着今日太阳不错,才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大汉扛着铁锹,爬上车顶铲雪。

    开了车门,车上的乘客卷着行礼,一窝蜂挤了下去。

    怕丫头动作太快也跟着跑了,江大爷跟贸竹:“等他们下完了我们再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瓦兰和罗伊也是等到前排的孕妇被护着下了车才起身。

    司师傅跳下来,开了侧箱让乘客拿行李。

    挤挤攮攮一群人,肖景同动作迅速地率先拿了他们五个人的箱子,仗着身高腿长力气大,从人群上方扔了出去。

    罗伊抬,两稍稍下沉,很轻松就接了下来,也没有被砸到。

    瓦兰等呼吸畅通了,也跟着把剩下的行李箱拿了。

    箱子里主要是一些比较轻便的衣物。

    其他还有什么大件的,都放在了家园里面。

    江大爷家里的东西,只要他舍不得扔的,几乎都被这么处理了。

    江大爷多少知道里面的猫腻,但他看破了也不,总归不是害人的。

    在他们拿行李的时候,江大爷让贸竹在这里站着别乱跑,自己则先去外面拦出租车。

    出租车司们得到消息很快,客运站外面停了四五辆,就等着生意上门。

    “到哪里?”

    “云江村,十块,去不去?”

    司按了烟头,叫他上车。

    “再等等,我孙女还在里面。”

    瓦兰他们抽开拉杆,一人托着两箱子往外面走,看到江大爷后,走到他身边站定。

    还没开口问,车里的司抬高了嗓音:“他们来送人的?”

    江大爷乐呵呵地摆:“不是,我们

    一块儿走。”

    司抬就想立马发车走人,但是没两秒又妥协了。

    这年景,有钱挣是真不容易。

    不过,“那你们得加钱,二十块。”

    他一时嘴快高了,怕这乡下老头嫌贵,正准备改口,就听见那老头兴高采烈地哎声应了。

    拉着孙女上车的时候还夸赞了一句:“你这伙子忒实诚。”

    md,少了。

    按下心中的后悔,司尽责地下车帮忙开了后备箱放行李。

    帮着抬了一个,分量有点轻,他随口:“来探亲的?也不至于带这么多衣服”

    江大爷已经以年轻人的利落脚坐上了车前排,算是将这两车占下了。

    他坐在前面听不见司的话,闻言肖景同回道:“我们搬家,可能长住。”

    云江村还不知道什么境况,全国快递停运还没恢复,往后如果要来镇上买东西,不得要经常和出租车师傅们打交道。

    司又扫了一眼,一个老头,一个姑娘是他孙女,三个年轻伙子,个个长得不一样,其中还有个高鼻深目的,不知道是少数民族还是外国佬。

    “长住啊哈哈,长住好啊,乡下空气好。”

    完回到驾驶位,尽量不经意地用余光观察副驾驶位的老头。

    满面红光,精神头相当不错,不像是被胁迫的。

    那姑娘还喊其中一个男的叫舅舅,不像老头的儿子,估摸着是堂侄子。

    这么,还有一个也有可能是亲戚,毕竟这一家子都长得挺好。

    最后那个不准是同学还是什么。

    想了一圈的司总算放了心,翻下仪表台上的“空车”灯牌,又检查一遍所有门窗都关好了,这才拉动控制杆。

    也不怪他心,从年前开始,陆续就有人回乡。

    尤其是先前在沿海打工的,不管是不是挣了大钱,总之回来的时候都跟逃命似的。

    他家那片街道就是。

    有一家子姓宁的,原先老吹嘘他们当老板了,挣了多少多少,女儿又漂亮,以后至少要嫁个富二代。

    来去就是他们老宁家发达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宁铜镇这旮旯地方。

    这不就自己打自己脸回来了。

    年前回来的还好,至少回来还有口饭吃。

    年后有好多人进医院,是流感,其实大家心里更怀疑是不是特殊时候又来了。

    出租车送到了云江村村口,扫码付了钱,司又帮着抬了行李。

    上车临走前,他留了一句:“既然都回来了,还是找个时间把钱取出来,以后就算贬值,还是看得见摸得着。”

    感谢司的一番好心提醒,几人拉着行李箱往村里走。

    是村,大家也不全都住一块儿,有些独栋的两三层楼隔了大老远才有一座。

    的信号降了两格,抬头一看,这地头为了生活方便,电线杆设置的都要比镇里不能少。

    田地则随处可见,有勤快的已经整理完了,有的雪堆子还和塑料薄膜混在一起。

    稍微好一点的搭了大棚,但没有温控系统,不知道里面的庄稼怎么样了。

    他们现在走的是两片田之间堆起来的田埂子,黄泥巴压实了,但不算特别平整。

    有的路段上面铺了很多碎石子,雪化在里面又冻硬了,形成滑脚的冰面。

    江大爷踩着就不稳当。

    还是贸竹偷偷运了点灵力在脚底,搀着他,才没让老人家栽到田里去。

    悠着力气,心翼翼磨蹭了半个钟头,江大爷才喘着气,指着一家:“就那儿,顶头那家就到了。”

    前面是一整排连栋的双层水泥楼。

    从他们这里看过去的,都是房子的背面,有几家的墙壁上用蓝的、红的、白的油漆涂满了巨幅广告。

    着他们走完了这条道,拐了个弯,就到了这排房子正面的道上。

    顺着路向前,左边第一户敞开了大门,一个中年妇人坐在门口空地的凳子上,抱着一个红色的大脚盆洗衣服。

    有的人家建了院墙,有的则只搭了木栅栏。

    几乎每家门口有一个压水井,只要用力将金属扳按下去,就会有清澈的细细水流从龙头里流出来。

    右边有水塘,也冻死了,但还看得清底下的水有些浑浊。

    快要走到顶的时候,一个嘴巴瘪了下去,缩成一团的老太太叫住了江大爷。

    她一拄着拐杖,另一颤巍巍对着几人招。

    “江啊,你回来啦。”

    江大爷也不让其他人搀着了,收了站直了身板,亲切和蔼道:“嗳,云婶,您午饭吃了没?”

    老太太头发还没白完,灰白掺着,一头花。

    她双眼浑浊,但听完江大爷的话,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吃啦吃啦,这是你孙子?好俊的后生娃。”

    江大爷顿时高兴得好像他们真是他后辈。

    笑了会儿他大声解释道:“不是孙子,是侄子,这丫头才是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