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一树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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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有这么严重,我也不至于跟你两个在咖啡厅里坐这么半天!

    瓦兰没多,拉起舒石就往医院赶。

    瓦兰对于银汉旬空已然运用自如,一缕看不见的银丝牵拉向前,脚踩其上,距离道路的柏油路面凌空十厘米左右,随意往前一滑,片刻间前进了百十来米。

    舒石在瓦兰身后,也不自觉将灵气运于脚底,乘着境主的风势,一刻不敢慢地逐步跟上。

    瓦兰看着清醒的人被送入术室。

    躺在纯白的推车上,舒石的眼中没有对于陌生的惧怕,反而流露出一点安心。

    带方窗的双开门紧紧闭上,显示灯转为刺眼的红色。

    此时,一封被寄予众望的信缓缓飞落,最后被抬头擦汗的贸竹伸出一把捏住。

    仰天长望,今儿竟然还是个好天气,阴沉半个来月的云层中拨开一丝明亮,发着光的浅淡橙色从云层后透出来,显见是要出太阳了。

    贸竹从大概凌晨两三点被闹起来,磨到现在也只是稍稍磨薄了麦麸一样浅浅一层的玉石堆,她拿起分外眼熟的信,从堆积的玉石堆上跳了下来。

    及至离地还有半米,宽松肥大的棉质裤脚无风而动,又过了两三秒,整个人轻飘飘落地。

    两步走到到惯常用作靠背的一颗玉树底下,也不顾干不干净,贸竹席地而坐。

    到这时,两端正地握着信,贸竹的脸上才露出久违的笑意。

    “终于来了!我看看——”

    先没急着拆信封,贸竹在满满贴着邮票的空隙中,找到花体书写的寄件人地址。

    “玫瑰镇,那就是瓦兰寄来的没错了。”

    没有写姓名,信封的右下角是希夷境和贸竹自己的名字。

    “原来这鬼地方叫希夷境?我怎么什么都没收到,从来这里都多长时间了,连包补给都没有,害得我饿昏了头,抱着奇奇怪怪的树枝啃!”

    镜头从光秃秃没有半片叶子的树底下往上拉,升至靠近云层的高空,囊括整片不规则半包围树林。

    清晨的初阳洒下光芒,光点落在茫茫树海,于万千玉白中,若隐若现,最后簇的一下,在枝头燃烧起来,也不过能捕捉到一瞬的灿烂。

    整片树林中,竟无一丝绿色。

    贸竹坐着的附近,高高堆积的玉石堆正好是树林的中心,所有嶙峋崎岖的树丛都自此处向方圆辐射开去。

    初降此地,贸竹确实差点被饿死,谁能想到有四个人里最方便随时进出的家园在身,临到用时竟然打不开!

    吃没的吃,喝没得喝,当然也没有洗澡、换衣服、睡觉的地方。

    放眼既望,白茫茫的天地多么诡异,贸竹哪儿也不敢靠,哆哆嗦嗦抱着自己度过了头三天。

    炼气修士按理应该比凡人坚持的时间长一些,然而三天一过,贸竹又渴又饿,几乎生出了舅舅他们背负双翼,于光芒中从天而降的幻觉。

    幻觉中,三个人一个个看着她露出神父特有的慈爱世人的笑容,给可怜巴巴差点饿死的人送来食物。

    当时的贸竹想都没想,抱着舅舅递过来的胳膊张嘴咬了上去。

    结果香喷喷的面包没能吃到嘴里,还差点崩了牙。

    饿晕了的贸竹懵了半分来钟,随后抵抗不住被引动后,再次袭来的烧心挠肝的饿,不管不顾地继续啃了下去。

    许是命不该绝,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过来了,修为还跟坐火箭似的一飞冲天。

    脑子清醒的时候自然不会吃怪模怪样的东西,只是饿极了,上面的场景又会再次上演,乐此不疲。

    就这么饥一餐饱一餐地过了些天,丹田内储藏的灵气陡然压缩变,最后成了液态的一滴,贸竹的额心陡然一阵清明。

    这之后,不管她如何忍耐,再没有饿昏了头的情况发生。

    自此,不到万不得已——饿得呼吸都困难,她还不知道这是灵气透支——绝不会再啃树枝。

    满腹辛酸地为自己掬一把泪,贸竹拆开可能是穿越千山万水才艰难来到她里的信封,展开一看:

    第一句,叫帮忙寄东西。哦。

    第二句,如果没办法回信,叫她用随信寄来的东西辅助。哦(冷漠)。

    “艹(一种正儿八经的植物)!”

    半句关心都没有,上来就要东西,瓦兰你没良心!

    贸竹悲愤地指天抢地,接着发现还有第三句:收到东西了才能来看我?

    行了,脸上不存在的眼泪瞬间回收,

    贸竹面上不显,心头却乐开了花。

    “不容易啊,不容易!万里长城也有为我贸姜女共情的一天!”

    口中叹气,贸竹从信尾找到了瓦兰的东西,薄薄一片,除了形状其质地果然很像珍珠。

    拿着珍珠片举目四望,这些长得怪模怪样的树就是什么蓬莱玉枝?

    名字还怪有气势。

    虽然信上指明要的是碎片,但是贸竹这么虎,怎么可能在明明坐拥一整片树林的情况下,还气巴巴地寄几块碎片回去。

    抬就折了一树玉枝,按照信上地明靠近珍珠片。

    “咦?没反应!”

    贸竹把珍珠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不会是还得喂点灵气才工作?”

    不知道该如何释放灵气,贸竹拿出打磨玉石堆的技巧,并指一道劲风横扫,搁在玉树枝头的珍珠片纹丝不动。

    被波及的树枝应声断裂,跟着落下来的珍珠片被贸竹重新捡起来。

    “还是不行。”

    就在贸竹一心一意同珍珠片作斗争的时候,镇医院术室的大门打开,显示灯由红转绿。

    瓦兰跟着舒石的推车一路看着把人送入无菌室,无菌室内无人操控,自动给病人带上呼吸罩,连上心电监护仪。

    术中途,这一次瓦兰本人处于清醒状态,术中需要用到的东西当时就打了报告提交给瓦兰。

    没有术方案,只有一份物资申请:

    三千年碧桃*2/3

    鳞片(银汉旬空)*0

    “三分之二是个什么用法”

    瓦兰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及时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盖上镇长专用的公章。

    术成功后,舒石躺在无菌病房里,可能是进行了麻醉,隔着全透明视察玻璃,瓦兰看到他紧闭着眼,还在昏睡,进术室前紧皱的眉头却松开了。

    此时,舒石躺着露出的侧脸恬静安详。

    回头从医院里出来,瓦兰望了望天色,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反正镇难得下雨,下一回就会在电视台反复播报,当作千年一遇的奇景对待。

    走在路上,口袋里的珍珠片微微发热。

    瓦兰以为等待的蓬莱玉枝碎片终于来了,对着珍珠片上的印记施加灵气。

    结果珍珠片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劲风突袭而来,瓦兰

    微微侧身,轻松躲开了袭击。

    袭击还不够快,但在瓦兰的感知中,其威力很不一般,有削金断玉之势。

    “这个贸竹!”

    长叹一声,收起珍珠片,瓦兰继续往海边行去。

    日上三竿,尚在奋斗中的贸竹收到了从天而降的补给箱。

    补给箱在信寄出之后紧跟着瓦兰就送来了,迟来半日,却瞬间夺走了贸竹的所有关注。

    对于珍珠片,贸竹怎么尝试都不得其门而入,干脆放一放,吃饭事大。

    比她站直了踮起脚还高半个头的补给箱上方,巴掌大的油布降落伞悄然消失,深藏功与名。

    贸竹急迫地跳起来揭开箱盖,里面满当当的黄桃、酸奶,还有大份的海鲜披萨,馋得贸竹热泪盈眶,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滑下。

    “瓦兰我真的爱死你了!!”

    扒着箱子口,贸竹整个人翻进去,徜徉在鲜香的食物海中,快乐无边。

    黄桃,草莓,还有西瓜,都维持在刚摘下来的最新鲜状态,轻咬一口,鲜甜得汁水在口腔中迸发。

    酸奶经过冰镇,一口咽下去,酷爽得不行。

    还有新鲜出炉的番茄三明治和海鲜披萨,一边酸爽开胃,一边营养丰富绝对饱腹。

    镇场一趟飞送货的九样指标一个不剩,瓦兰连饮用水都特意装箱送来了,却没想到贸竹不仅缺吃少喝,还没得衣服换洗,穿越世界壁障来的时候,一身睡衣穿了六年。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贸竹倒不觉得穿睡衣难受,反正将落地也没看到人。

    但也正是半个人影都见不到,没人话才憋得慌,想要诉诉衷肠都没对象。

    因此,当玉树林深处发现万人坑一般的累累白骨,贸竹的第一反应不是面对死人的害怕和毛骨悚然,而是:这鬼地方t竟然有人来过!太感动了有没有!

    对着骷髅大兄弟絮絮叨叨吐露了孤身一人的憋闷。

    暮间时分,因满腔激动而忽略的魍魉魅影骤然浮现心头。

    有人,黄昏正是阴阳交接之际,活人回家休憩,非人的某些却正开始活动。

    背脊骨好似有万千根针同时扎,贸竹兔子一样原地跳将起来,拔腿就逃——然而整片树林这一周,越是向外,越

    是有更多的白骨出现。

    先开始还半埋半掩于地下,再往前走,就直接落在地面上,身上半点浮土也无,有的甚至上肢与下肢分离开老远,骨头上倒没看见啮齿类动物啃咬的痕迹,似乎是被人拦腰斩断的。

    四面八方贸竹都踏足了一遍,竟没有哪一个方向真正“干净”。

    赶忙趁着天色还未黑彻底,贸竹回到了中心处的玉石堆旁侧,就近择了一棵玉树,翻身到光秃秃、但枝桠丛生又复杂多路的树冠上,抱着树枝过了好些夜晚。

    再后来,无尽的沉默是能把人逼疯的。

    树林里连只耗子都没有,更别飞鸟、蝙蝠,便是能在树上发现虫子,都是能叫贸竹高兴的事。

    实际是无处不在的风也隐匿无踪。

    这就无怪于,当贸竹发现墓碑上有“人”能通过写字与她交流时,什么妖魔精怪的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