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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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子期带着魏元音去农庄。

    可魏元音站在义庄门口的时候表情就很不对了:“怎么先来义庄了。”

    墙外面都挂着白幡,风吹起来鼓动出一片渗人的声音。再看白墙黑瓦, 怎么看怎么觉得阴森森的。

    “带你来看一眼尸体。”薛子期递给了魏元音一双白手套, 抬脚便要到门里去。

    魏元音虽然把手套接了过来,却挪不动步子:“都已经一个月了, 尸体早就烂完了吧, 还有什么可看的, 仵作已经写得很详细了啊!”

    想到里面躺着的是一具具尸体她就很恐惧, 冰冷的或者腐烂的,交织的难闻的气味, 以及一丝生动气息都没有的空间。

    薛子期看她惨白的脸色, 默默地退回了步子:“迟早都要面对的。”

    “这不是要不要面对的事情!”魏元音几乎都要哭出来, “已经烂掉的尸体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身着竹叶青长袍的青年垂下眼眸看着她, 含着三分笑意:“我知道,哪怕只是一个掉下来的身体部件,你也能分辨出许多种信息。”

    这话可不是吹嘘什么。

    赵郡那些人有些什么特色, 他十分清楚。

    魏将军身边能人辈出, 其中有一位, 是个老仵作,早已年过半百,可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多有缺胳膊少腿的, 便是这位一点一点寻回来拼上,眼力精准, 令人望尘莫及。

    魏元音匪夷所思地看着薛子期,没想到他了解的还不少, 看来是有所准备。

    “那我也绝对不会进去的。”她又悄悄地往后错了一步,没什么底气,“便是老梁师傅也不会逼着我去义庄。”

    她常年跟在那些叔叔婶婶身边确实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只不过杂而不精,勉强能拿出来唬一唬人罢了。

    “再,也只能看一些伤口,若是让我断其他,是半点都不会的。”魏元音又补充道,而后目光坚定地看着薛子期,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踏入义庄一步。

    薛子期叹了一口气,目光放在某个点:“那就让侍卫们跟我进去把人抬出来吧。”

    拓跋宏的尸体虽然不像魏元音得那样已经烂透了,但是在保存的比较完好的情况下,也仅仅只剩下一个形状,皮脂下层都化了水,半点不能拿手去碰,只能抬着棺材到了外面。

    魏元音稍稍探过脑袋,便嗅到一股恶臭,不得不拿了帕子把鼻孔堵住,忍着恶心去看这具尸体。

    因为有无数仵作来看过,也详写了结果,为了体面,早就给拓跋宏换上了新衣,魏元音要查看伤口还得将里里外外的布料撕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是狰狞的。

    勉勉强强把人从头到尾观察完了,她立刻跑到十丈开外的地方大口呼吸起来。

    身后跟着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听就是薛子期。

    “怎么样,看出来什么了?”看着姑娘脸色发白,他却还能笑出声,“梁老要看到你这样子,不晓得得多难过。”

    魏元音没好气地把人瞪了一眼没接话。

    眼瞅着侍卫们又把棺材抬了回去,总算松下来一口气,缓了许久才站起来,拍了拍发麻的腿:“走吧,去农庄。”

    薛子期见少女开始卖起关子来,倒是配合地笑了笑,也不追问,安安静静地登上了马车。

    魏元音翻了一个白眼,自己也爬上自家的马车,里面月白早就心疼地准备了洗脸水和差点,帮着自家公主净了手和脸,又短了果茶压惊。

    “这薛大人也真是,何必逼着公主做些,朝廷又不缺仵作。”

    魏元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月白这话,心里却整理起刚刚看到的细节,其中倒是有些地方值得一探究竟。这种时候,果真就觉得梁老教的东西很有用了。

    农庄和义庄离得远,毕竟谁都不想自家的地挨着些个尸体。

    等到了农庄的时候,已是晌午。守门人见魏元音衣着华贵,薛子期又穿着官袍,胡乱扒拉了两口粗米饭就点头哈腰迎了上来。

    最近官家来的人不少,可是如这两位这般的还是头一次见。

    薛子期亮了身份,直言是要查之前的案子,点名要见见农庄的主人和那日发现尸体的佃农。

    最后来的人当然不止这些,至少两个人先去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案子没有破,案发现场也不能清理,周围还全都是出过命案的痕迹。

    血渍不像尸体似的保存的好,此时已经成了一块块脏兮兮的污渍,因为成日刮风也有破损,不过早早用白线描了边,还是能审视出东西来。

    魏元音看着被拓跋宏尸体压塌一片的麦子地,顺着田间的垄背慢慢朝里走了过去,离着发现尸体的地方越来越远。

    走到一个地方,她回头望了望,又多换了几个地方,走走停停。

    薛子期寻思着这姑娘兴许是发现什么了,也心地跟了过去,到了边上便看见她目光凝视着一处,他顺着目光看了看,便见一处麦穗上还染着些黑点。

    “血?”

    魏元音点了点头,心里头那个可怕的念头也愈发繁盛。

    薛子期不免也有些猜想:“再锋利的刀器也不会把肋骨也挖上一个平滑的洞,该不会……”

    听着薛子期话,魏元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脸色又是一白。

    “我不敢肯定,但很少有那么做的。”魏元音缓了缓,才往外走,“原先在赵郡时候也有听过的,挖出窟窿的地方却不是心脏,而是腹部。”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胸口,活着真好。

    “如果真的是那东西,凶器可就得到农庄外头去找了。”

    “拖了这么久,不得凶手早就偷偷地把东西带走了。”魏元音撇了撇嘴,忽然想起来什么,“凶手晓得咱们的路子偏差了,不定回来的时候就没犯案时候那么谨慎。”

    恰巧还要再问些事情,便把农庄的人都叫了过来。

    农庄的主人是盛安内的一处富户,家里没什么生意,多是往外租田,过得也还算富足,却没想自己庄子竟然摊上了命案。他见了魏元音他们便是一脸的苦相。

    “大人,能交代的我们都交代了,真的想不起来。”农庄的主人忍不住擦着汗,“容的句实话,不过就是死了一个西秦人,可因为西秦,我大昭又死了多少将士,何必真的把人揪出来给西秦人出气呢。”

    他就是想不通,西秦死人了糊弄过去不就好,偏偏还查得这么仔细。

    “你的对。”魏元音点点头,又继续道,“你若是肯拿你田里所有的粮食给将士们当军饷,本宫便把西秦人回去,也不再追究死的那个五王子。”

    所有人都觉得那拓跋宏死有余辜,可能有什么办法,不给人解决了不是明晃晃的表示要开战嘛。

    商户不懂期间弯绕,只听见要把农庄的产粮全部贡献出去便白了一张脸,不断哆嗦着脸上的肥肉,最后叹了一口气,没再多废什么话。

    薛子期弯了弯唇角,这些人,越有钱便越舍不得花钱,才让割些肉出来就心翼翼不再言语。

    魏元音一个人一个人地叫进去,她来问,薛子期来听。

    “你有没有听到过闷响声。”

    “最近农庄外面有没有撞见过一看就不是附近村庄的人。”

    “农庄西边是什么地方。”

    “那个时间段你们是在换班吗?”

    魏元音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把这群人问地发蒙,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回答着。

    薛子期一边听,也听出来些端倪,便从安静看着也多问了些问题出来。有的时候,魏元音还会再把之前叫过的人再次叫进来,穿插乱着问些问题。

    最后,魏元音闷了一口茶水,径自走了出去,点了其中几个人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先抓回牢里去,让薛大人好好审一审。”

    话音一落,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人几乎瘫软在地上:“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大人!”

    魏元音不予理会,扭头去看薛子期。

    薛子期刚刚就靠在一边写写画画,等魏元音问完了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沓画纸。她凑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简直把人吓了一跳,画上的人栩栩如生,特征十分明显,便是刚刚她审问时候问出来的几个可疑的人。

    “今日的事情可算了了,我得回宫了。”魏元音翻完那一沓画纸,也不多什么,直接朝薛子期点头准备告辞。

    “你饿不饿?”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饿,当然饿,到了农庄时候就该用午膳了,可顾不上,只先垫了几块点心充饥,可到底不是什么正经的饭菜,实在不能满足饥饿感。

    魏元音点了头:“你要请我吃饭?”

    “走吧。”薛子期这样便是肯了。

    他也没带着魏元音去什么醉仙楼或者出云楼之类的地方,只在西市找了一家馄饨店,草率搭着棚子,本来已经过了饭点,人却还是满满当当,一碗接着一碗往外盛,鲜香的味道悠悠哉哉往鼻孔里钻。

    魏元音吸了一口气,眼睛亮了亮:“一定很好吃。”

    薛子期笑了笑:“不用客气,我请客。”

    也不过就是一碗馄饨,还能值几个钱?还好意思喊她不要客气。魏元音哼了一声:“气吧啦的,你好歹也是富商出身。”

    “咦?我早便被断了钱财,离开家时候只带了些许细软,你不知道。”薛子期接了老板娘递来的馄饨送到了魏元音跟前。

    魏元音听了一怔,这她还真不知道。

    想起薛子期之前三年前正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才耽搁,又记得他家中母亲常年缠绵病榻身体并不好,不由有些猜测。薛子期从来没提起过薛行,莫非两人关系其实并不好?

    薛子期不知魏元音在想什么,只拿勺子舀着自己的馄饨:“也没什么不好,这些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自在过。”

    还的时候,爹便教给他很多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学不好便是各种惩罚,并且从来不曾掩饰过自己的目的。可自从娘病得越来越重,爹就好像把一切都忘记了。

    他那年路上遇袭没参加成科举,回去以后,爹第一句竟然是:“那便算了吧,她现在过得也不错,何必再去扰。”

    不必扰,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薛子期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魏元音,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阿音,我不会让你白帮我。”

    魏元音烫着舌头咬下一口馄饨,好滋味溢了满口,猛地吸了几口气才把它咀嚼下去,呼着气道:“不是为了帮你,就是想知道你的目的。”

    “只有这个,不能。”

    魏元音皱了眉头。

    她这些天从薛子期这里听的话多是半真半假,可却不知哪些是真哪些又只是借口,她想要的答案仿佛都有了,但是又隐隐觉得那些不是。

    作者有话要:

    天啊噜!今天下了好大的雨!

    亲爱的们你们那里的天气肿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