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是哥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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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芳芳一句“哥,我长大了,我的人生该我自己了算”像山顶摇摇欲坠的岩石滚落下来,梁磊瞬间脸色白了,他整个人都愣住,一肚子火气没发泄出来就被结结实实地压灭,随之而生的是强烈的失落感。

    “对,你不我都忘了。”梁磊短促地叹了口气,笑了出来,“你都是大学生了,我哪有本事管你。”

    下个路口一转就到n大了,宋濂听着身后俩兄妹话心里猛地一抽抽,梁磊这人他最了解不过,脾气算不上特别好,但这些年在外面也绝少情况会跟人生气跟人闹。在宋濂记忆里,梁磊发火的次数一只就能数过来,而从能发泄出来的矛盾,到非得用上冷嘲热情口气的还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个西装革履收拾得人模狗样的男人跑来找梁磊,两人拉拉扯扯地了半天,那人又是痛哭又是发誓,可最后梁磊还是冷着脸扔下一句“你大好前程,我可耽误不起”把人赶走了。

    平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梁磊,第三天就拉着宋濂从马回回的地下室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浪费大半个月的房租这事儿搁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宋濂记得他们刚搬来的那阵子,梁磊烟瘾大增,几次半夜起来放水都能看见他趴在阳台上吞云吐雾。

    宋濂再如何粗枝大叶,他也能感觉到,梁磊话改成这口气的时候,心里应该是非常难受的,所以忍不住也冷下脸,:“芳芳,你怎么跟你哥话的?”

    梁芳芳咬着嘴唇没吭声,她知道哥哥是为了她好,但她不想为此就把人生交到别人里,哪怕这人是她哥哥,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桑榆观察着梁芳芳和梁磊的细微表情变化,一开始是梁磊更加强势,芳芳则采取回避。可逼到底线,当芳芳表达出不愿意妥协的态度后,梁磊就开始动摇,他应该是有一点自卑,也比妹妹更加敏感。

    分析到这里,桑榆心里冒出来个想法,或许梁磊最生气的不是芳芳喜欢做模特还是读书,他更在乎妹妹变了,她不再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姑娘,她不再需要依赖着他。

    回到学校,梁芳芳没吃晚饭就直接回了寝室,吴若晴拉着桑榆去食堂,路上她絮叨起自己最受不了冷战,有啥问题不能吵一架解决吗?要是吵一架不行,就吵两架,反正闷在心里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除非梁家兄妹是三体人,能用脑电波交流。

    “去你的。”桑榆笑着轻轻地拍了吴若晴后背一巴掌,然后给宋濂发了信息,梁芳芳的事儿就拜托他了,毕竟于梁磊她和吴若晴是外人,她俩的话太轻了,要能看开还得靠宋濂嘴遁。

    “我啥呀?”宋濂立马发来求助,嘴遁这事儿没点儿天赋还真是怪难的。

    桑榆想了想,回复:“芳芳的人生她自己了算,磊哥得接受这个事实。”

    这话了跟没一个意思,他本来想让桑榆最好能把要的话码字发过来,可又想着这其实也不对。首先宋濂不能拿着给梁磊念吧,而且就算背下来了,出来应该也很奇怪,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别人教的,到时候再给他挂一个“二五仔”的标签。宋濂抠抠脑袋:“行吧,我试试看。”

    事情是答应下来了,但劝人他的的确确不在行,宋濂二十四时恨不得睁开眼睛就粘上梁磊,心里想着找个会就要,事实上却是一周过去半个字儿都没扯上梁芳芳。

    宋濂在里屋床上滚来滚去地失眠了,直播完游戏已经是凌晨三点,周围没一点儿动静只有秒针滴答滴答瞎叫唤,吵得他没一会儿膀胱也开始凑热闹,提醒着宋濂“大兄弟,你看要不要放个水”?

    “烦死了。”宋濂低声骂着,拖拉起夹脚拖鞋从屋里出来。

    厕所在他睡的房间对面,宋濂摸着黑走到客厅时发现磊哥在阳台上抽着烟,周围一片黑漆漆的,他完全融在了这片黑暗中,只有烟头闪着极微弱的红色亮点。

    “磊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宋濂停下脚问。

    “十一点停电了,估计是电路不稳,我跟钱老大过,等天亮了再看看。”梁磊闷声应了一句,然后:“你上完厕所,赶紧睡觉去吧。”

    刚还在使劲儿叫嚣的膀胱这会儿忽然消停了,宋濂不急着去厕所,伸打开客厅的灯,拿起扔在矮茶几上的烟盒,:“睡不着,抽根烟。”

    “关灯,浪费电。”梁磊没回头,低沉的声音从阳台飘过来。

    宋濂点了根烟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和梁磊隔了半个身子的距离。宋濂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两人沉默地抽着烟,到梁磊吐了烟屁股,要从烟盒里新拿出来一根时,宋濂挡住他的,:“磊哥,你都快成烟囱了。平时你又不爱抽烟,忽然抽这么凶要得肺病的,再抽烟就和喝酒一样除了花钱屁用没有。你要是心里难受,还不如跟我话。”

    梁磊的两块苹果肌向上提拉着嘴角摆出一个非常无力且短暂的笑容,然后躲开宋濂的爪子,固执地掏出烟点燃。他深吸一口,轻声:“我没啥好难受的,就是有时候觉着我活得没劲儿得很。”

    “哥,你怎么了?”梁磊没头没脑的一句把宋濂吓了一大跳,他伸搭在了梁磊肩膀上,急声问。

    “你别紧张,我又不自杀。”梁磊笑着摇摇头,他躲开宋濂的,身体往旁边错开一段距离,,“我以前总想着芳芳要好好学习,读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不用干脏活累活儿,被人叫声‘老师’。宋濂,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芳芳临近高考的时候,梁磊就跟宋濂过他给他妹的这个人生规划。宋濂当时问过咋就那么喜欢穿白大褂搞研究的,难道电视剧里高档办公楼里的白领就不好吗?梁磊笑着摇头没解释,他现在反问起宋濂,宋濂当然是也只能摇头,等着他自己。

    “我以前在粤州一家大药企的食堂做工,我每天看着那些老师心里羡慕得不行,夜里躺床上都在想我要是能考大学,肯定可以跟他们一样拿着烧杯试管,而不是成天蹲黑屋里削土豆。”梁磊长叹了口气,接着,“所以芳芳考上n大药学院的时候我特别高兴,想着我妹妹能圆我一个梦想,可结果呢?芳芳她压根不喜欢做实验。”

    “磊哥。”宋濂灭了里的烟,他又要上前,却被梁磊抬阻止。他侧过身揉了下眼睛:“我周日的时候去超市看了次芳芳,她不知道,我就远远地看着她站在满架子酸奶前边卖货,缺少聚光灯后整个人也没那么光彩了,和那天t台上像两个人。我看着她,心里其实怪难受的。”

    “芳芳她的人生她做主,这话也桑榆过,我知道她们的都对。”梁磊弹掉烟灰,目光空洞地落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轻声地问了句,“我的人生呢?我活得算什么呢?”

    酸涩哽住喉咙,宋濂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梁磊了,他甚至在一瞬间有种梁芳芳简直不是个玩意儿的想法,她哥为了她上学为了给她阿妈治病把自己的人生都搭进去了,她怎么就不能顺着她哥哥的心意来呢?

    “我一开始有点埋怨芳芳,但这几天我自己想想也想通了。怨不得她,我是家里的老大,我不去打工养家,难道让妹妹去吗?要怪也只能怪我命不好。”梁磊把烟头碾灭在旧罐头盒做的简易烟灰缸里,朝宋濂抬了下下巴,笑着,“我知道你是来做客的,这几天神经兮兮的,憋得够呛吧。行了,不用浪费口水了。我供着芳芳上大学,阿妈阿爸以前的嘱咐我也都做到了,我问心无愧,以后我不拦着她,她的人生她了算。”

    梁磊完走进屋里,这个套一里屋给了宋濂,他睡在外面的客厅。宋濂看着梁磊躺在折叠床上,也跟着进来,顺关上门。

    “别关门,太热了。”梁磊轻声。

    “哥,夜风吹人容易着凉,你要热开空调吧。”宋濂着低头在矮茶几上摸索。

    “费电。”梁磊嘟哝了一声,他拖着轻微的鼻音,“你赶紧去厕所,然后睡觉,别在屋里晃荡了。”

    宋濂从卫生间出来后看着梁磊好一会儿才回到里屋,躺在床上彻彻底底地失眠了。他现在冷静了一些,不觉得梁芳芳是没良心,芳芳和桑榆得的的确确没问题,宋濂也认同“谁的人生就该是谁了算”,可这心里就是无比心疼梁磊,一想起来浑身都难受,他觉得磊哥这前二十五年实在是太苦了。

    一晚上没睡着,宋濂天一亮就直接跑到n大把桑榆和梁芳芳叫了出来,原原本本地把晚上的对话转述给了两个姑娘。

    桑榆听得一时也没了声音,听到完整的关于梁磊的事儿,她忽然心里有些慌了,从前理直气壮的“我的人生我做主”原来对别人是那么残忍的一件事儿。

    “我不会把我哥扔下来的。”梁芳芳红着眼睛,“以前我哥带着我,现在我也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