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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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榆捏着思考了片刻,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当面才行,她想约邢洁见一面,但被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第二天中饭时,桑榆正跟宋濂着昨晚的事情,一抬眼却正巧看到了邢洁端着一份饺子坐在了食堂靠窗户的角落。

    “你等我一下。”桑榆站起身,对宋濂,“我有几句话要跟邢洁。”

    邢洁今天心情不错,难得奢侈地花了十二块钱点了二两的芹菜猪肉饺子,她落下筷子,热腾腾的水饺在醋和辣椒油里打了个滚,香气钻进鼻子里,可筷子头刚到嘴边,就看到对面坐下来个人。

    邢洁抬起眼扫了眼桑榆,把到嘴边的饺子一口咬掉了二分之一,脸上是漠然与满不在乎,像完全不认识对面的人,满眼睛里只有盘子里的十一个半饺子。

    “你听过春秋末年子贡利用齐、吴、越、晋四国的矛盾救鲁国的故事吗?”桑榆。

    邢洁把半个饺子沾了沾醋,问:“我没懂你想什么?”

    “子贡借吴国的‘刀’,击败齐国,然后又借晋国的‘刀’,灭了吴国的威风。你之前是国文社的副社长,这个借刀杀人的故事,怎么会不知道呢?”桑榆看着邢洁。

    邢洁抿了下嘴角:“借什么刀杀什么人?我还是没懂你的意思。”

    她要装傻,桑榆就开门见山:“谢薇的胆子像老鼠一样,如果背后没人撺掇着,投药这种事儿放她自己不敢做。”

    “你是我鼓动她?别闹了,我何必呢?”邢洁听了,摇头,“借刀杀人?我借她的‘刀’杀你?别逗了,咱俩都不熟,更没任何矛盾,我何必冒险鼓动着她去害你呢?你要不是被害妄想症,就应该很容易想明白,我根本没道理这么做,不是吗?”

    “我听李萌萌,谢薇经常对你是呼来喝去。”桑榆看着邢洁淡定地吃着饺子,,“忍着她三年,很辛苦吧。”

    邢洁的筷子头顶在盛醋的盘子里,沉默了十几秒后,重新夹起饺子:“按你的,我应该讨厌她,又怎么会给她出主意,而且还是用自己的安眠药。”

    “是借刀杀人,但不是借她的刀杀我,而是借我的刀杀她。”桑榆盯着邢洁,“你想让我把事情闹大,毁了谢薇的前程,不是吗?”

    邢洁沉默了,好半天后摇摇头:“听你的,我像个阴谋家一样。桑榆,你太高看我了,我就一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除了学习好些,再没其他擅长的,哪有你得那么厉害。”

    “聪明的,自己笨,笨出奇的,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你俩这么一看还怪契合的。”桑榆笑着讽刺了一句,,“但不管怎么,药都是你给的。”

    “我过了,是谢薇她失眠,管我要的。”邢洁不紧不慢地吃着饺子。

    桑榆追着问:“你又怎么解释昨天晚上来得时间那么赶巧?”

    “巧合为什么发生,那属于概率问题。我学化学的,不懂数学,你问我,我怎么能解释清楚呢?”邢洁看向桑榆,盘子里的饺子她已经吃了大半。

    “我很不喜欢谢薇,但也不至于到要毁人前程的地步。”桑榆,“我其实有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恨她。虽然她又蠢又坏,拜高踩低,对人没有好脸色,但你不能否认,这三年的特困生助学金是她帮你争取来的。”

    “所以呢?所以我该对她感恩戴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邢洁着,挑下眉梢,“行行好,快别逗我了。”

    “不管谢薇对别人怎么样,至少她帮过你,你们在一起三年形影不离,到现在你就这么做回报?邢洁,你难道不会有半点愧疚吗?”桑榆加重了口气。

    “愧疚什么?我真听不懂你的意思,我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倒是你,让我也很奇怪。”邢洁放下筷子,双半握拳撑着下巴,“谢薇害你丢掉保研资格,你把她从寝室赶出去,你俩明明已经撕破脸,干吗还要向着她话?”

    桑榆回答:“我没有向着谁,只是一想到最恨谢薇的人居然是你,就忍不住来问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的,只一个眼神就足够让我对她恶心透顶了。”邢洁平视着桑榆,话时眼神里毫无波动,“桑榆,我们不在一条路上,所以你看我和我看你一样,总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既然这样,我建议也就别想了,咱们各退一步,反正最倒霉的又不是你和我。”

    如果用权势用段撑起来一方污秽的陈斌和江源气得桑榆火冒三丈,那面对坐着淡定吃饺子的邢洁才是真的让她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邢洁可以为了报复一个人而毫不在意地把另一个无辜者搅进来,而对于产生的后果居然毫无心理负担,她像天生就缺少了份共情能力,把自己的感觉放在了第一位,而对于其他人表现出非同类的异常冷漠,那感觉就像买鲜肉的人极度平静地看着屠夫宰杀一头肥羊。

    邢洁身上的冰冷疏离让她感到了异常不舒服,桑榆站起身决定回到宋濂那里,可走远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她的目光和邢洁的目光就这样碰在了一起,从刚开始就一直没太多表情的人忽然冲着她笑了,眼角往上微微翘起来,半眯的眼睛里藏着很多呼之欲出的情绪。

    谢薇在外面跑着看了一上午房子,她不敢跟家里学校发生的事情,兜里总共剩下的几百块钱都是买了新包后剩下的奖学金。没钱就只能合租廉价房,她十分不乐意住在那种地方,拿着翻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给邢洁打电话。

    “借我三千块钱。”谢薇在邢洁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脾气,她理直气壮地,“都怪你,你出的什么烂主意。现在好了,我得搬出去住,保研资格也没了,这都是你害的。邢洁,你不是才发了国奖吗?先借我,当补偿了。”

    “你胡什么呢?”邢洁的态度和之前全然不同了,“我给你出过什么主意?”

    谢薇一怔:“不是你让我给桑榆放安眠药的吗?”

    “我可没过这话,你再乱话,我告你诽谤!谢薇,你记住,是你骗我你失眠要走了安眠药,然后放进桑榆的杯子里,这事儿和我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点关系。”邢洁。

    谢薇被她这变脸的速度给整得一下子火气炸开:“跟你没有关系?我现在这地步都是你害的!邢洁,你哪来的脸那些话?信不信”

    “你想干什么?”邢洁打断她,“你最好闭嘴,要不然我马上就给周鹏打电话,把你给桑榆下药的事儿告诉他,顺便你打算拉我下水。你对我什么态度,李萌萌她们都知道,我想我跟导员你欺负我,比你哭诉我害你这事儿可信度高多了吧。”

    “邢洁!”谢薇拿着电话的在发抖。

    “你以后对我话客气点。”邢洁完,又补了一句:“桑榆还是太心软。”

    谢薇两脚软了,后背靠在路边的树上,听电话那边的邢洁声音极轻地啧啧舌头,浅叹口气后带着笑意:“你不是一贯瞧不上n大吗?换了我呀,就满足你,彻底别上了。正好可以跟宋濂明年一起高考,我相信你肯定比他考得好,是吧?”

    谢薇声音抖得厉害:“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能这种话。”

    “朋友?谁跟你是朋友?谢薇,想一想你刚才跟我话的口气,你有把我当朋友吗?你现在就一人人喊打的臭老鼠,哪还有朋友啊!”邢洁着语气愈加轻快,她像是在讲一个刚刚从微博上看到的段子。

    “邢洁,你怎么能这么坏!你忘了吗?你的特困生助学金是我每年帮你从周老师那里争取来的!”谢薇尽力稳住自己,让出口的话不显得那么哆嗦可怜。

    “哦,我知道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忍着你?”邢洁的声音冷下去,“我忍你,忍得恶心无比。这三年你对我造成的精神损失,我得把报酬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你恶心我?我还恶心你呢!你个忘恩负义的人!”谢薇怒骂。

    电话那边停了片刻,邢洁笑出来:“你也恶心我?那不正好?要是只有你把我恶心到了,我却没把你怎么样,那我多亏呀!”

    “你!你”语言已经失去了意义,谢薇到这地步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座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溃沉没的孤岛,不管是邢洁还是桑榆,这俩都是她那点心思那点段斗不过玩不起的人。

    电话被邢洁挂断,谢薇也彻底没了支持下去的力量,她脱力地蹲在了树下,低头又哭了出来,潮热的风卷着宁城的最后一股热浪像是要把渺的她融化成铺路沥青,被踩进别人的康庄大道里。

    谢薇搬出去后的第三周,赶在十一前最后一天,学校发出来了获得保研资格的名单,谁都没想到这事儿到最后居然是李萌萌捡了个大便宜,因为前面桑榆和谢薇两个人放弃资格,她以最后一名被补录了!

    邢洁没什么意外拿到了外推资格,对于这黑到家的人桑榆后来见到她都只想着绕开走。宋濂又想起来同样钻了规则空子的江源,问桑榆这俩人,她更讨厌哪一个。

    “其实他俩情况不一样,非得挑一个,那肯定还是江源。”桑榆翻着宋濂写了一上午的英语阅读理解,看那一串串的红叉叉,眉毛拧成麻花,“怎么会错这么多?”

    “单词我认识,但连在一起,我看不懂那些句子。”宋濂也是一脸愁苦,“英语太难了!”

    “明天早上一起来看下这几篇阅读理解吧。”桑榆看了眼,已经九点多快到关自习室的时间。她把阅读理解折了个角,然后将数学练习册给宋濂,“这个晚上带回去写,有问题随时问我。”

    “你晚上也早点睡。”宋濂摸了摸桑榆的淡青色眼圈。

    “政治好多东西要背。”桑榆拿了两本书,她的学习习惯是上午英语,下午和晚上准备专业课,自习室回去后背政治。

    “差点忘记跟你,明天上午钱老大搬家让我去帮个忙,下午再看那几篇阅读理解吧。”宋濂跟着桑榆从自习室出来,下楼的时候两撑在桑榆的肩膀上,慢悠悠地,“我刚才看天气预报,明天有大雨。”

    “嗯,宁城到了十月中旬总会有几场大雨。”桑榆接着这话,“一场秋雨一场寒,我特别不喜欢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