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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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缘断绝, 不亚于剜骨之痛,武定侯心知儿子此番击颇大,眼见着孩子面色苍白无色, 摇摇欲坠的模样,武定侯心疼万分,在长随的帮助下,将辛长星半扶半抱着,往马车上送去, 一路相携着, 往武定侯府去了。

    大医看着辛长星这幅模样,恨的直跺脚,“世子伤势颇重, 现下还发着高热,怎么能跑去和人起什么争端?这是想送命呐!”

    口中着话,仍是为辛长星诊治,折腾了一个晌午,终究性命无虞。

    辛长星沉沉地睡了一觉,再睁眼时, 已是第二日的晚间,却是被耳朵边儿上的话声吵醒的。

    自己躺着的床榻边, 倒坐了两个旧友,一个穿紫一个穿青,端的都是帝京好二郎的模样。

    紫衫子的叫程煜,乃是他姑母家的表弟, 青衫子的叫做李东巍,乃是掌管着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也是他从便亲厚的发。

    辛长星伤势好转, 紧绷的神思便放松了下来,默默地看了一眼两位旧友,一个腿盘在他的床榻边,一个脚踩在脚搭子上,都不是个讲究人的模样。

    “舅舅能叫咱们进来,那定是没什么大碍的。”程煜大咧咧地了一句,“表哥虽然年长了些,伤势恢复的慢,但多将养将养,总会有好的时候。”

    李东巍嗯了一声,寒暄了一句,“……年纪虽然大了些,可还是个童男子,血气方刚的很容易恢复。起来,荧惑与我同岁,我这儿子都能背论语了,他这厢还没着落。”

    程煜端起手来,了句佩服佩服,“东巍兄的儿子能背论语,弟的儿子同样五岁,也只会背鹅鹅鹅,果然还是嫂夫人教导有方。”

    李东巍果然骄傲起来,牵唇一笑:“这倒是真话,拙荆出身皖南汪家,上百年的诗书传礼之家,家学渊博,我这一介武夫能娶到这样的夫人,当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男人之间的暗流开始涌动,程煜被激起了斗志,笑了一笑,“嫂夫人的出身才学弟略有耳闻,不能比不能比,弟的内子自不爱瞧书,千娇万爱地长大,除了有个帝京第一姝的名头,一无是处。”

    高明高明,明贬暗褒啊!李东巍在心里头暗暗地吐了一句槽,程煜的夫人长的漂亮,送嫁的时候被风偶然吹动了盖头,露出惊人的美貌,在帝京口口相传。

    程煜这子这暗自吹嘘的嘴脸真难看!

    二人面上寒暄,内里却暗潮涌动,正没话找话,就听身侧床榻上有轻微的声响,二人齐齐看过去,辛长星蹙着眉看着他二人,清俊的面容上多了些绯色,只是唇色还略有些泛白,他舒了一口气,眼眸里重新多了些骄矜。

    “起来有些失礼,不过我一向坦诚。”他有些中气不足,可声音依旧清冽动听,“二位的夫人各有所长,不过,皆不及我家夫人美且勇。”

    程煜和李东巍不服气地对看一眼,刚要话,便见床榻上样貌气度皆不凡的旧友,面上一扫病容,得意洋洋地向他二人炫耀,“我家夫人同我一起过仗,你们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懂得同袍相知相爱,是一种多么深刻高尚的情谊。”

    大约是高热了一场想通了,辛长星觉得自己重新燃起了斗志,兄弟情、战友爱,四舍五入那也是情与爱,何必分的那么清?想到这里,他自床榻上缓缓地坐起来,挥挥手让这俩发赶紧走。

    “……是来看我,坐在这儿话家常,实在聒噪。”辛长星脚一沾地,窦方儿便上来为他穿鞋,顺便把程煜和李东巍挤到了一边儿去,“你们留下来用饭,少陪了。”

    程煜在侧,悄悄地和李东巍吐槽了一句,“我表哥怕是高热烧坏了脑袋,凭白捏造了一个老婆出来。”

    辛长星听得这句话,面上风云不动的,唤了一句窦方儿,“把猫带上,上我岳丈家里吃酒去。”

    窦方儿清凌凌地应了一声儿哎,去外头抱猫去了,辛长星徉徉而出,往净房洗漱去了。

    出侯府门时趾高气扬,出了侯府们,辛长星立时便一手撑住了门前的石狮子,窦方儿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心翼翼道:“……您又没夫人,您岳丈更不会请您吃酒,同他二人比什么……”

    话一出口,辛长星的眼风立时杀到,窦方儿立刻住了嘴,看着大将军的脸色,“我又抱着猫,又得扶着您,实在费劲……”

    武定侯府的马车嘚嘚嘚地赶到,辛长星甩开窦方儿的手,抱着猫儿上了车。

    先往缎子街,买了十几盒糖霜球糖果子,再去卉意阁买九连环、鲁班锁等等玩意儿,赶到定国公府门前时,一弯月悄悄爬上了柳树梢,一整个珍珠巷静谧地恍若无人。

    定国公府的大门前,辛长星每年正月十五便来跪着求见,却从来没人给他开过门,今次叩门怕更会被出来,辛长星抱着猫儿沿着定国公府的墙边踱步,思量来去。

    墙里种着些海棠,沉郁的香气在巷里氲氟,窦方儿跟在辛长星的后头,往头顶觑了一觑,一株银杏树摇着金黄的叶子,风微微一动,便扑簌簌地,落下叶子来。

    “大将军,您爬上去瞧瞧?”窦方儿心翼翼地提着建议,辛长星抬头看了看,银杏树同府墙平齐,倒是可以上去一观。

    他略一思量,先将雪龙给放了上去,猫儿爱蹿高,一下子变爬上了树顶,在枝头瞧着他,似乎在等着辛长星上来。

    无奈身上有伤,辛长星气血运行不畅,轻身功夫约等于无,他看了一眼窦方儿,窦方儿立时便知趣地矮下了身子。

    辛长星踩着窦方儿的肩膀,运了口气,好险飞上了枝头,往那墙里头看去。

    高门大院的,哪里能瞧见里头的情形,这里虽已是后宅,却压根儿无人前来的样子,辛长星顺着这棵银杏飞到另一棵,连飞了好几棵,终于能看到一处儿院落,他往那院落的墙上一跳,隐在了繁茂的树叶后。

    便听下头有和软的声气儿声地,“二哥,一时你趁我不注意,往我后脑勺来一棍子……”

    辛长星心跳隆隆,是青陆的声音,他屏住了气息,仔细去听。

    话的怕是她二哥甘霈,带着惊恐的声调拒绝她:“你又想害我?我若是往你这后脑勺来一棍子,恐怕一会儿死的就是我。”

    青陆的声音带着劝慰,“你想啊,我当年是被了一棍子,所以记忆丢失了,若是再来一棍子,不得就恢复记忆了,到时候就能想起咱俩的感情了,多美滋滋啊!”

    甘霈在下头拒绝的爽快,“你若想起来头一个肯定弄死我,还是别了吧。”

    两兄妹在里头闹将,辛长星在树上头站着,心头一片滚烫。

    不过两日不见,便已思念如狂,心里眼里全是她露着虎牙笑的样子,此刻他无比羡慕甘霈,能时时刻刻地陪伴在她的身侧。

    大约是听到了主人的声响,雪龙在树梢上喵喵叫了一声儿,绵绵的声气儿立刻就吸引了青陆的注意。

    她在下头跳着脚,顺着声音寻过来,“有只猫儿……”

    叶影晃动,辛长星将身影藏进了叶里,只听得下头轻软的脚步声渐渐走近,辛长星的心跳如雷,快要突破胸腔跳出来似的,轻轻拨开树叶往下望去。

    墙下是游廊,廊里间隔着点着灯笼,的姑娘被融融的光绘了一圈金边,仰着脑袋往上看,细细的胳膊从袖管里伸出来,向上举着,“喵……”

    那猫儿一下子便从树叶里蹿出去,往她身上一扑,她被猫儿扑了个满怀,往后踉跄了几步,这才摸着雪龙的脑袋哄它,“你还记得我呐,你们家大将军呢?”

    她在问他,辛长星鼻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心里头牵着的姑娘是个美人,从前穿了男装戴着布帽子,都灵动地像个仙童,此番她换了女装,着了一身雪白的裙衫,梳了简单的发髻,余下的发丝披散而下,蹲在地上逗猫儿,长发便逶迤在身侧,无端的让人觉得柔软而美好。

    猫儿不会话,只喵喵了几声,她抱起它,站了起身,头上却挨了一下,有什么物事儿落在了地上,她咦了一声,捡起来,竟是个油纸裹着的糖霜球。

    她犹豫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毛骨悚然,战战兢兢地往上一瞧,那树上登时就飘下了一个人,白衣从风的,落在了她的眼前。

    她被惊吓到,手里的猫儿往上一丢,拔腿就要跑,辛长星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劲儿便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真巧,又遇上了。”

    眼前人欺近,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堪堪离她不过一寸,青陆往后仰着头,指指这里,又指指辛长星,百口莫辩,“哪里巧了,这里是我家啊。”

    辛长星微顿了一顿,呼吸放缓,由着心头的思念席卷。

    “可巧,我随着猫儿一路追过来,正好同你遇见了。”他一本正经地着胡话,略略放松了她的手,见青陆蹙着眉,他伸出手指轻轻为她抚开,“大约是因着你太想我了的缘故,放猫儿引着我过来。”

    青陆从他的怀里头挣出来,仰着头同他辩驳,“你胡,这猫儿怎么能是我放的?”

    辛长星侧头看了一眼在一旁旁听的雪龙,“这原就是你的猫儿,你用它做饵,引我过来,总是真的吧。”

    青陆稀里糊涂,挣开他的手,去把雪龙抱在怀里头,这才咬着银牙气冲冲地,“把我弄丢了也便罢了,还抢走我的猫儿!”

    辛长星心下黯淡,愧疚之意在四肢百骸蔓延。

    他高大的身子略略弯了下来,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揉,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无以为报,只能肉偿了。”他着着便不像话了,有些耍无赖的意思,“我那么喜欢你,你总要同我,没有我的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怎么听着就那么不对劲儿呢?什么叫没有他的这些年?青陆抱着猫儿跺了跺脚,有些气汹汹的样子。

    “认识您之后的日子才不好过呢!”新仇旧恨浮上来,原来释怀了的事儿也要拿出来嘴了,“在您手下忍辱负重、忍气吞声,气的人呕血,我都被您逼成什么样了呀,连干爹都叫出来了,您还不饶我……”

    “辛长星,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做我女儿的干爹。”阴沉沉的声音凭空响起,辛长星头顶好似有炸雷响起,定睛看去,定国公甘琼负着手、阴沉着脸站在那儿,身旁甘霈像个狗腿子一般地在一旁趾高气扬。

    “怎么着,你还想叫我一声大哥?”甘琼声音冷飕飕的,像飞出来一排刀,“我告诉你,辛长星,不要我女儿的主意,喜欢什么的,更不许再提!”

    辛长星面上还保持着从容不迫的神情,可内心却一团慌乱。

    都人后不能人,才了上岳丈家喝酒,这就被岳丈给逮住了。

    他面不改色,端的是一副世家公子般的深稳清贵姿容,郑重其事地作了个长揖,开始极尽阿谀之事。

    “岳丈大人您有所不知,婿真正喜欢的,是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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