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如何了结
胡夫人到底是经过风浪的, 她知道自己这女儿自惯娇得心高气傲,一边劝她道:“不管此事最后如何得成,你都不许当着旁人面给那池姐难堪!”
她加重了语气:“尤其是对着钟相公!”
胡姐看母亲被气得面容枯黄, 还在为自己算, 心里不服:“她那样气性儿, 等嫁过去,别人看着哪里知道谁…”
到底未嫁女儿, 她红了脸,含着怒气咬唇道:“哪里知道谁大谁。”
“你便惯着她, 惯得旁人都知道她张狂你贤惠, 闹着旁人都指指点点,你看看那时夫婿是站你这边还是你那边!”她恨铁不成钢,轻戳女儿脑门:“自教给你的道理都去哪里了, 这么大了该懂事了, 倒在这最简单的道理上面栽跟头!”
胡姐垂着睫,眼中慢慢蓄起了泪:“娘, 我也不知道。”她呜呜咽咽道:“我…我只要一想到…一想到那个池姐, 我就,就心里难受…”
恍然一面, 少年松林之风,便映入心底,等夫婿这两个词模模糊糊映出了具体的意象,她忽然对着自惯而从之道理, 起了十分厌恶。
胡夫人心疼,轻拍她脊背道:“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你想再多也无用。婚事都尚未做定,哪有什么日后。”
胡姐这时方想起事情进展, 她红着眼圈拉着母亲衣襟:“娘,你、你,钟公子他,可、可会…”
“既是池家不识好歹,那便直奔了钟家去,”胡夫人顾怜女儿,又想起池秋可恶处,咬牙道:“那丫头是个没见识的,钟公子既能中解元,总该晓得这些道理。”
她愿意纵着女儿这心思,不全为心疼子女,还因十几岁的解元,确是个值得投资的一个好机会。
可等胡家遣人往外转了一圈,便见厮期期艾艾回来,不出囫囵一句话。
胡姐心急:“是钟公子不愿来么?”
“这却不是…”
“那便是不同意婚事?”
“的哪配和钟公子这个。”
胡姐不顾母亲几次劝阻眼神,继续逼问:“那他怎的?”
厮噗通跪下道:“的…找不到钟府在哪啊!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栽在了第一关。
“蠢材!钟相公自中了解元,柳安许多人都识得,你便不能费嘴去问上一问?”
“的也问过,可他们都道,不是在池家院子,就是在池家食铺,哪里都能碰见池家那个姑娘啊!”
胡姐现下听见池字便觉得厌烦,摔了杯子气道:“那你便去食铺,假充客人,单请了他出来!”
胡家厮诺诺领命,转头就在池家食铺碰了钉子,齐哥一双眼睛比针还尖利,只笑盈盈道一句钟东家不管事,便将他挡了回去。
此后,食铺里所有人好似盯紧了他,一进来到处都有人拦,哪里都去不得,更别提什么找人了。
“定是那个池姐儿从中作梗!”胡姐心烦,走来走去:“他一出门必有人晓得,怎么能看不见?”
“请了孙嬷嬷进来!”胡夫人吩咐,回身跟胡姐道:“你坐下!这般沉不住气!孙嬷嬷一贯做事妥帖,让她带了人,去四羲书院!”
胡夫人虽下了这个令,脸上却火辣辣的。这样堵人,真是不合规矩,是她从未做出的事。
可若是能得了钟家这个女婿,以后不得便能成就一段机缘,家中男丁若要入仕,也有了护持。
她可是听,柳安城里,对钟家有些心思的人,可不在少数。
胡夫人心中算盘得噼里啪啦响,只顾着派人上山,却不知,此时,正在四羲书院的儿子,新同一人结下了梁子。
“你去和丁班的人较什么劲!”高溪午抱着书,看不懂钟应忱的走向:“你这般,心落得个咄咄逼人的名声。”
钟应忱平静无波:“我如何咄咄逼人?我与他年岁相同,他还要比我大上一些,且论典辩文也是切磋学问,还能助他寻着哪些东西掌握不扎实,加以复习,岂非好事?”
“骗个鬼呢!你难道不知他祖父颇有些名声,那子又最是自矜,你在这讲学的时候破了他的策论,不就是扒了他的皮,于他羞辱更甚!你这平白结怨,又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让他好生补补疏漏,多加进益。”钟应忱出这句话时,高溪午了个抖:“你、你能不能别冲我这样话,我可是没得罪过你啊!”
他这样一,忽然醒悟:“他何时得罪的你?不该啊,他还未中举,日常同咱们并不在一处就学…”
钟应忱不语,将手上的墨渍擦干净。
他自是没得罪,可他的姓却得罪了。
谁让这孩子姓胡,偏巧还撞在他跟前了呢?
高溪午又往旁边跳了两步:“我…我还是离你远些…”
这个钟子越来越可怕了。
“我还有些事要托你,你们家既是开南北杂货的,可认得姑苏那边的好木匠?”
高溪午得意洋洋道:“你这是问对人了!我娘近日已寻着了,要辟出新屋子整套的家具,给我娘子做主院,花色都是新出的,样式巧意头也好,我便匀出几个图来给你…”
“我不要,”钟应忱摇头拒绝:“ 我这已画好了花样,只剩了一个物件,想请他做。”
两人一边话,一边出了书院前门,刚过影壁,却让一人拦了去。
“钟公子,还请借一步话。”
这人看着眼生,看着却不是个普通的仆役,钟应忱不曾慢下脚步,往斜方走,像没听见没看见一般。
伙计也不耐烦了,阻住他:“我已同你了好几回,东家不想同你谈事,怎么,听不懂人话么?”
他在池家食铺做了几年,自然和池秋更亲近,只听他一回便已炸了,索性钟东家还不曾乱花迷眼,已明明白白拒了几次,怎的还恬不知耻凑过来。
“钟公子,此事着实是个两全的法子,还望能听上一听。”
孙大见钟应忱毫不迟疑,眼见着便要走远了,不由急了,上前去拦:“钟相公,钟相公,我家夫人也是为了相公作考量,若是能结姻亲之好,我们胡家…”
他左拦右拦,让人全无去路,高溪午听见“姻亲”,便已恼了,又见他纠缠不休,便道:“你好没道理,要结亲便去找那没定亲的,来纠缠我们作甚?”
钟应忱见实是走不脱,便住了脚:“你罢。”
“借一步…”孙大不想将这事捅得旁人都知道,方才拦人也是声。
钟应忱抬脚便走,他只好扯住袖子悄声道:“我家夫人道,若是钟公子应下这亲事,池姑娘也是正儿八经二房奶奶,且胡家…”
他因为被拒得多了,心里存着气,又赶着自家好处,便将池钟两家贬了贬。
高溪午来不及气,他只是窥着钟应忱脸色,默默为眼前这兄台点了一声香,道声:好走。
忽然,钟应忱后退一步,向孙大深揖一礼,在他在愣神之际,便已大声:“多谢胡夫人盛情,钟某虽仰慕胡太爷为官清正,可子鄙陋,且已有婚约在身,胡家大姑娘兰心蕙质,子怎配纳姐做妾还望日后夫人万不要再提起此事!”
这时正是下学时分,门口多的是学子上下山,他这一番大张旗鼓的恳求,立刻引了众人侧目,恰好此时胡家大爷正从里面走出来,见孙大脸色惨白站在钟应忱跟前,便大喝一声:“你又来寻我家的晦气不是!”
他自己送上门来,周围听得人迅速对号入座,都嬉笑起来:“胡兄哪里这么大的火气,再等上两月,不得你便要唤钟兄一声姐夫了!”
有人驳斥道:“若是纳妾,自然不是正经亲戚,姐夫哪里唤得?”
“哎——那也总该是一家人,切莫伤了和气。”
接下来几天,柳安各桥人家,忙于生计之外,还听着接连不断的八卦。
比如今天传出消息道,胡家夫人因看中状元相公人才,要将姑娘许嫁,可又碍着他早已有妻室,竟愿舍女儿做,明天又传了一道新的,胡家公子知道了此事,在家里大闹一番,先气病了胡夫人,自己也怄得病倒在床。
池秋听得心惊胆战,知晓现在流言纷纷和钟应忱脱不开关系,忧心忡忡:“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罢?”
钟应忱支着藤萝架子,藤萝已到盛开之季,需要引着藤蔓攀上去。
“秋,越走到高处,越会有麻烦,有的麻烦,便是你不去触碰,也会有人步步紧逼,他若遂意,我便不如意,针锋相对的时候,在所难免。”
“可胡家…”
“非你之过,胡家现还在朝中的,不过枝枝蔓蔓,便是那个放了外任的胡知州听见此事,也该怪自家门户不严,让寡嫂做出这辱没家门之事。”
高溪午听了咋舌,暗暗在自己本本上再三记下:莫惹钟兄,莫惹钟兄,莫惹钟兄。
然后将这本子仔细藏起,算作为传家之宝,治家之言,传到后世。
他心翼翼探问:“这事,便这样做结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