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27章 恐

A+A-

    “刘杏,知道朕为什么想立三皇子吗?”武德皇帝淡淡地开口,“就因为三皇子的背后没有任何操纵的细线,那些细线,一条一条,全掌握在一扇扇朱红高门之后、一层层轻纱帷幕之内的指郑”

    “陛下!”刘杏惊呼,但当她对上武德皇帝淡漠的眼神反倒平静下来,以一种审慎的语气道:

    “陛下,帝王居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但任何尊荣的背后都必须有庞大的支持,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您怎么会如粗触?”

    “这不是什么默契!世族是在分享皇权的威仪!刘杏,任何一个帝王都有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朕也不例外!”武德皇帝盯着刘杏的眼睛,得无比认真。

    “但是,朕不能不低头――向你,也向你背后的权势!”

    “当年,助朕登上皇位的是你的父亲,朕做不到全然的绝情,至少是对宁王府,朕不会对你如何的!”

    “不过,朕也不会再失去应有的平衡了!”

    刘杏沉默地听着,看似恭顺地低头,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被牵制的无奈与痛苦――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想,一切都必须按照计划,如有违抗,将什么都有无法拥有,因为,你面对的是真正的权势!

    不过,她不像武德皇帝那样,想与之对抗――权势没有错,拥有权势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像世上任何一件武器,可以杀人,一样可以救人,端看你能不能拥有它,又是如何运用它的!

    武德皇帝起身,了最后一句话:“刘杏过的――朕的第一个身份是皇帝!”

    刘杏愕然,看着他离开,甚至忘了行礼恭送。

    尽管两人谈话时并无第三者在侧,可谈话的一部分内容仍在一夕之间传遍宫廷内外。所有人都在悄悄地议论着帝后之间的这场谈话,猜测着皇帝到底有何深意。

    德晋太后与云贵妃在无人时终于笑了――成功的平似乎开始重新寻找倾斜的方向了。

    刘杏沉默着,对例行请安时妃嫔们复杂的眼神视若无睹,如平常一般,淡淡地笑着,让她们退下,然后,她换了衣服,在显毓殿的偏殿等候齐朗与谢清等人。

    待谢清等人来了,行礼过后,他们依序入座,上完菜后,刘杏便让所有宫女、内侍退下,只留容尚宫和赵全侍奉。

    见状,谢清只是品味着樽中的美酒,带着笑意的眼中看不思绪;齐朗沉静地坐着,似乎无所谓地等待时间流逝,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先开口,一时间,偌大的殿内一片寂静。

    “这是做什么?比谁的定力好吗?”刘杏笑着打破沉默。

    “尊卑礼法――娘娘不问,草民等岂敢开口?”谢清放下酒樽,轻笑着回答。

    “好吧!”刘杏笑,“本宫想知道,各位兄长是打算在京还是外放?”

    所有人都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依旧是谢清开口:“草民来惯了,已禀明祖父,既要入仕,还是在外州如意。”

    他得轻描淡写,却认真无比。

    “在京虽近,却难以施展,况且,远水未必不能救近火。”齐朗也淡淡地道,显然是附和谢清的意思。

    刘杏的在桌下绞紧,指甲已在掌心掐出血丝,面上却笑着点头,淡淡地,却已表明赞同。

    其他人已明白了,虽不太明了原因,但是,那些已不重要了。

    很快,大多数人都告退了,只剩下齐朗、谢清、谢淇,还有夏承思。

    刘杏看向夏承思,对这个堂兄的举动有几分不解,在她的印象中,这位远房堂兄一向沉默,与他们并不亲近。

    夏承思看到她投向自己的目光,起身行礼:“皇后娘娘,草民请求留京。”

    刘杏微讶,看着他并未回答。

    夏承思认真地:“皇后娘娘,世家子弟入仕是多愿留京的,您没考虑过吗?而且,草民父亡母病,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妹,请娘娘让草民留在京都。”

    刘杏沉吟不语,看向齐朗与谢清,两人均轻轻点头。

    是的,他们需要有人留在京中,以吸引各方的视线;但刘杏仍有些犹豫:

    “留在京都,可是谁都不护你的。”

    “草民知道。”夏承思跪下,弯腰行大礼。

    “好吧!”刘杏同意。

    “谢皇后娘娘!”他谢恩之后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齐朗他们才放松下来,不再一派轻松的模样,反而皱起眉头,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陛下到底想如何?”齐朗问道。

    知道他问什么,刘杏摇头:“陛下似乎对世族的权势感到威胁了!而且,对储位,他本就未做承诺。”

    “那陛下想做什么?”谢清感到好笑,“铲除世族吗?”

    “根本不可能做到!”谢淇讶异,“陛下在胡思乱想什么!”

    齐朗把玩着精致的酒樽,淡淡地开口:“赵公公,太后有什么反应?”

    赵全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回答:“很高兴。”

    “那是自然的。”谢淇不解他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她还能高兴多久。”齐朗的声音十分冷漠,“本想给陈氏家族留条生路的,现在看来”

    谢清点头:“我们仁慈,可别人却未必对我们仁慈。”

    “不管怎么样,暂时,我们所有人都要收敛锋芒,免得被拿来作牺牲品。”谢淇总结。

    “是的。所以,我希望你们离开。”刘杏无奈地,“一旦皇帝要找你们的麻烦,谁也帮不了什么的。”

    “在外也没什么。”齐朗并不在意这些,他关心的是:“倒是娘娘,您要心了!不过,有承正表哥在边疆,明里,谁也不敢对您如何!但是还是要心点!”

    刘杏明白地点头。

    谢清与谢淇见齐朗似乎还有话要对刘杏,便起身告退。刘杏也让赵全和容尚宫退下,与齐朗单独谈话。

    “娘娘,请宽心等待最好的时。您是高贵的皇后,保持您的器度,对您和嫡皇子而言,那就够了!陛下

    的心思,您不必去捉摸,一切还有姨丈在。”

    “我明白,景瀚。”

    “――珍重!”

    两人都明白,这也许是武德皇帝在世时,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齐朗只能这些了,他默默地行礼告退。

    从的默契让刘杏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离开,一如当年他返乡为祖父守制时。

    第二,三司舆论开始对陈氏家族发难,甚至连多年的旧帐也一并翻出,一条一条的罪状俱是触目惊心,

    仿佛不将陈氏铲除就会愧对下苍生。

    “读书人啊!”齐朗漫不经心地评价,“难怪连帝王都怕昭昭史笔!”

    谢清笑道:“那些人都将圣人之言当成人生真理,不贯彻就有愧于心。”

    “不过,皇后娘娘也是这样――喜欢用舆论――跟你学的吗?”谢清有些好奇地试探。

    “这是宁王生前过的话。”齐朗淡语,不想如他的意。

    “好了,不跟你兜圈子,你和皇后娘娘的定力一向是最好的。”谢清认输,直截帘地问:“你昨和娘娘了什么?”

    “叮嘱几句而已。你以为什么?”齐朗不太在意地。

    谢清摇头,知道是白问了,便转回正题:“失去了太后的牵制,云贵妃会肆无忌惮的,你考虑过吗?”

    “你不会真的认为云贵妃是对吧?”齐朗失笑。

    “轻敌是兵家大忌。”谢清很认真。

    “的确!”齐朗点头,“不过,想让皇室宗族对一个卑贱奴婢的儿子称臣,云贵妃还要花很多的功夫,再,三皇子并无帝王风范,云贵妃又太张扬,皇族并不喜欢他们母子。――你还担心缺少牵制她的人?”

    齐朗仔细地分析给他听,谢清不得不承认其中的道理。

    “所以,祖父近来才频频与皇亲接触!”谢清了然一笑。

    “其实这也是不得已之举!”齐朗苦笑,“于我们无益,唯一有益的是皇后娘娘!”

    “什么意思?”谢清有些不解。

    “你不觉得太过平衡的局面对皇后娘娘很危险吗?”齐朗解释,“尤其是在陛下觉得世族的力量有点太过份的时候。谁知道陛下会怎么想?”

    谢清愣了半晌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不出任何话。

    “相信陈氏的事情能给娘娘一个真正掌握后宫的会!”齐朗轻笑。

    不几日,皇上在御苑赐宴,所有恩科进士俱得此荣,还有就是世族中被推举的贤良子弟,齐朗第一次见到武德皇帝。

    “探花出身世族,策论更是见识不凡,朕的确是有幸!”武德皇帝对齐朗很是赞赏,只是也有几分冷淡之意。

    齐朗并不在意,温和恭顺地按臣子应有的分寸应对,连武德皇帝也不由地在心底叹服,不过,这并未让他改变主意。

    宴后,授职的旨意依次下达,所有人都注意到,所有世族出身的人俱被外放为官,留京的都是些出身寒族的进士,这是空前绝后的一次,在大陈皇朝只此一次。

    同时,武德皇帝正式命刑部、大理寺会同宗人府处理陈氏家族的罪责,德晋太后病倒。

    一时间,云贵妃的景昌宫门庭若市,刘杏以害喜为由,深居简出,云贵妃的势力再次抬头,甚至在一段时间里达到鼎盛。

    “娘娘,请就寝吧!”容尚宫提醒在书桌前的刘杏,已是二更了。

    刘杏沉默地起身,就寝。

    容尚宫只能默默地熄灭宫灯,离开寝殿,她知道皇后在想什么――今早朝时,皇上宣布,“考察皇子,只论才德,不分嫡庶”。

    “好吧!陛下,就如您所愿――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刘杏躺在床上,默默地在心中,她抚上已隆起的肚子,“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坐到皇位上的。”

    武德十四年二月初十,皇后于宁泰殿生下五皇子,皇帝赐名玄颢;礼部按例为皇后上尊号,皇帝钦定――

    “文端”。

    无人知晓,那一,在宁泰殿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大陈皇朝太医院的医案记录上,文匀皇后分娩的记录也很简单,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当时,皇后生下嫡皇子后,发生了十分危险的事情,在换了几位太医之后,皇后才渡过危险,这也导致了文匀皇后一生再无子嗣。

    怀抱着年幼的皇子,刘杏与皇帝一同在正仪殿接受百官朝拜,但是,刘杏微笑的表情下,并无一丝喜悦,与她冰冷的心一样,她的心也是冷的。

    史书上记载,这是文匀皇后第一次在太政宫接受朝拜,那时,她年仅十四岁。

    庆慧皇贵妃安氏,仁宗贵妃,生于农耕良家,应选授职内人,供奉东宫,时仁宗尚居储位,安氏以姿容见宠,育长宁公主、章容公主、瑞王,历经孺人、昭训、良嫒,仁宗即位,授意中宫王氏册其为妃,加号云,旋晋贵妃,居景昌宫,武德十六年,安氏行咒术,暗谋帝位,宗人府定罪,文匀皇后废其位,谪入永巷,武德十八年,仁宗驾崩,安氏于永巷相殉,后复其位,加庆慧之谥。

    时间的流逝是刻板的、规律的,日月交替,东升西落,日子就在不经意间度过了。

    坐在书桌前,刘杏将看完的信收回信封中,仔细地收好,目光投向窗外,初升的太阳照着积雪,银光流转,煞是耀眼;而一身便服的刘杏,比起那夺目的美丽,也是丝毫不逊色,和初入宫时不同,原本的清涩已全然褪去,但那份澄澈的高贵气质却未减一分,她长高了些,也稍略的瘦了些,整个人更显飘逸。

    一年了!距她生下皇子已经一年了!

    想到这儿,刘杏的眼中显出一丝疲惫,这一年来,她一边要照顾幼子,一边要与云贵妃对抗,在朝中虽有谢让相助,但也十分吃力,后宫中,她时时面对云贵妃的挑衅,可以是身心俱疲,却不能有丝毫松懈。

    而武德皇帝至今仍未册立皇太子,储位的争夺没有一刻稍停,可是,刘杏能依靠的人除了谢让就再也没有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武德皇帝对嫡皇子仍是十分重视的,毕竟,大陈的传统嫡庶之分严格,嫡皇子的皇位继承权优于其他皇子也是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只有在嫡皇子出生时,皇帝才会亲至太庙告祖,表示皇统有继,而其他皇子出生时则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