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伯爵夫人的脸骤然苍白。“您……您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她随即明白过来:“我不该让您画那副画的。”
“请您放心,我没有同别人过这件事、也不算妨碍基督山伯爵的任何计划。今日我对着您,才第一次把这句话出口。我必须要出口,夫人――请您告诉我,这一切的背后是怎么回事?基督山伯爵的仇人到底都有谁?”
“我不能。”马尔塞夫夫人――不,梅塞苔丝很快冷静下来,“请原谅,柯洛娜。可是……”
“瓦朗蒂娜已经死了,夫人!”
她忽然提高声音的这句话让梅塞苔丝一下子将后半句话全都咽了回去。
“您不会不知道维尔福家也是爱德蒙的仇人!您猜得到在背后推动维尔福家种种悲剧的人是谁,对吗?我不了解当年背后的事情,夫人,如果伯爵的复仇是正义的,那么我也不会去反对他、揭发他。维尔福检查官已经疯了,因为在法庭上当庭揭露他曾经亲手谋杀过自己的私生子。维尔福夫人已经死了,因为她下毒害死了四个人。那么,他们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吧。可是瓦朗蒂娜做错了什么?一八一五年爱德蒙唐太斯入狱的时候,她甚至还没出生!巴罗夫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个老仆人,我不相信他曾经参与过谋害爱德蒙!而现在,您的儿子阿尔贝,他又做错了什么?夫人,您知道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如果复仇过了头,竟牵连到这些人的身上去,正义之举也会变成恶行。现在,凭借我与您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向您发誓,我今日听到的一切,我将不会以任何形式泄露只言片语。请您告诉我,到底有哪几家牵连进了伯爵的计划,好吗?”
梅塞苔丝的嘴唇颤抖着。“请不要责怪他!”她,“倘若一个人自己的父亲因为别人的陷害而受到了牵连……”
“他就有权去牵连其他无辜的人,去把自己的痛苦加到别人身上吗?”
“唉,不,不是这样的!”梅塞苔丝竭力辩驳道,“我向你发誓,亲爱的柯洛娜,爱德蒙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善良的、正直的人,我看得出来这么多年来他的这种品行是并没有磨灭的。倘若他错了,倘若他作了什么恶,来责怪我吧,柯洛娜!是那些年的无妄之灾使他变成了这样子,是我没有等他而推着他往深渊里进一步沉下去的!”
“我怎么能责怪您呢?”柯洛娜,她慢慢地平息下去那突然爆发的激动,“这不是您的错。至于伯爵,与其我不怪他,倒不如,我也没有能力去怪他。所以您放心好了――我并不是、也不想成为他的敌人。我只希望您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伯爵的仇人到底有哪些。这样一来,我们至少可以设法避免更多原本无辜的人被牵连进这场复仇里,您是吗?”
梅塞苔丝将脸埋进双手中。她沉默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
“夫人。”柯洛娜,“基督山伯爵知道,我猜出了他的身份。”
梅塞苔丝猛地抬起头来。
“当然了,我猜他最后总要和我谈谈这件事的。但至少现在,他默许了。我也可以悄悄地告诉您,假若伯爵没有对我撒谎,那么瓦朗蒂娜应当还活着。放心吧,您的爱人做出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少了一件。夫人,我请您帮帮我――不仅仅是为了我、为了瓦朗蒂娜,也为了基督山伯爵本人。您难道希望您的爱人变成一个杀人凶手吗?”
恐怕还是这段话才真正把梅塞苔丝服了。她用颤抖的双手将湿透的鬓发理到耳后去。“不要再叫我夫人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马尔塞夫伯爵夫人。叫我梅塞苔丝吧。”
“这样来,难道伯爵的仇人真的包含了马尔塞夫伯爵本人吗?”柯洛娜十分讶异地问。
“是的。您大概已经知道,十几年前,就在我和爱德蒙的婚礼上,他被抓进了牢狱。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这是天降横祸,从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今晚我才终于明白:是我的表兄弗尔南多,和法老号上的押运员腾格拉尔一起写了一封举报信。而我还以为弗尔南多是在我落魄时伸出援手的亲爱的表兄,甚至嫁给了他――所以,您看,这不是爱德蒙的错。就算我自己,也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这的确是命运弄人的遭遇,可是柯洛娜现在无心去感慨这些。“这么,伯爵的仇人,还剩下的就是马尔塞夫伯爵,以及腾格拉尔先生了吗?”
“是的,他是这样对我的。”
“不会再有别人了,是吗?”
“我想没有了。”
柯洛娜心里为之一松。她想起腾格拉尔姐的钢琴教师罗茜在几天前还拜访过自己,问起单身女子出门在外所需要注意的事情。据她表示,她已经求基督山伯爵向罗马和那不勒斯剧院经理开一封介绍信,而基督山伯爵顺带为她办好了一份护照。她又想起昨天晚上伽弗洛什回来,他在腾格拉尔家的门口遇到了两个年轻女人,其中一个扮成了男性,但变装手法稍稍比柯洛娜粗糙一些。她们叫住他,让他帮忙拎包,一直送到维克多路三十六号,那之后他躲在拐角处,看到他们上了一辆马车离开了。
这样看来,无论基督山伯爵对腾格拉尔采取怎样的报复,腾格拉尔姐应当是不会受到牵连了。至于马尔塞夫伯爵家,也只剩下阿尔贝值得忧虑。“谢谢您的回答――这样我就安心了。”她,“至于阿尔贝……”
“我会把一切的事实告诉他。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相信他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在那之后,夫人……不,梅塞苔丝。您既然让我这样称呼您,明您已经决定舍弃这个身份了,是吗?”
“是的。我既已知道自己的错误,不能一直这样错下去。如果我所料不错,阿尔贝也是会随我一道离开的。”梅塞苔丝,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而坚决,使柯洛娜感到没有办法劝解,“亲爱的柯洛娜,感谢你今晚过来。我原本不算向任何人告辞的,我们今日就算是告别了。”
柯洛娜不禁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她才发现在这盛夏当中,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冷的。“您要去哪儿呢?”她问。
“回我的家乡。尽管我如今已经没法编织渔网、靠劳动赚钱了,我却仍旧可以回到那贫穷的生活中去。那才是我本应得的。”
“……您这只是在惩罚自己罢了。”
但梅塞苔丝甚至没有同她争辩。“请不必劝慰我。”她只是这样平静地,“我要感谢这些年来同你的友谊,柯洛娜,你是一位忠诚的朋友。”
柯洛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您还能够忍受那种贫穷的生活吗?”
“我必须忍受。”
“那么,作为对您的友谊的答谢,请您至少收下我的谢礼吧。”
她将手探入裙子的暗袋,掏出了那把巧的女士手/枪,将它放进了梅塞苔丝的手中。
“我知道,赠从给您钱财或者珠宝,您恐怕都不会接受,或者也会悄悄地把它留下来。可是,您要知道,一个单身女子在穷人聚集的地方居住,是有危险的,何况是一位您这样美丽的夫人。您曾经听过,我曾经用这把枪击毙过三个歹徒,救了莫雷尔的妹妹一命。您也许没有听过的是,这六年间,我用这把枪击退、吓退的强盗,还另外有十人之多。阿尔贝可以教您怎样开关保险、怎样瞄准和射击,如果您不愿学,直接将这把枪送给他也无妨。我将这把枪送给您,不是为了要您去杀人,而是为了请求您千万注意安全、保重自己。”
梅塞苔丝显得很是吃惊。她望一望手中冰冷的金属,又望一望柯洛娜看不出任何端倪的裙摆。“亲爱的柯洛娜,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枪?”
“为了以防万一而已。我衷心希望这把枪在您手中不会派上用场。”
“可是,你为什么会学枪呢?”
“是我的爱人教了我。”柯洛娜,想起那段和安灼拉一起在射击场的日子,她的唇角不禁浮起一丝怀念的微笑来。
“我从不知道你有个爱人。”梅塞苔丝。
“因为我,同您一样,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用这样的形容,那么也就是,你也期待着有一天他会从死亡中归来吗?”
“我这样希望。”柯洛娜着,站起身来,“阿尔贝的事情既然您已经有把握,那么我就告辞了,夫人――不,梅塞苔丝。您找回了您的爱人,希望我也能找回我的。”
“不。”梅塞苔丝着,也站起来,“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爱人。但愿你不会失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