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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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轻抚下颌,狭长的眸子里,起了色意。

    “四姐,如今你二姐姐是本王名义上的妃子,她在府上受了委屈,本王自是要替她出头的,本王重视她,这才显得看重你们太史府不是?”他唇间勾出笑意。

    赵长欢一抬眼,这笑意便撞进了眸底,她眸色瞬间冷了下去。

    “殿下看重我们太史府,就更不该插来管,二姐姐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有我们府上的大娘子看顾着,到了年底,定会将二姐姐完好无损地交到殿下上,您请放心。”

    见他讲话还算客气,赵池馥便有了些底气。

    “不,本王这一遭并未来错,日后还得常来才是。”他全然不顾怀中的赵长欢,心似乎已经飞到了赵池馥身上,左右摇摆。

    赵池馥脸色稍霁,心想这昭王殿下是听不懂人话么?身为皇子,怎好天天往人家府邸上跑?

    心下汗颜几分。

    可林氏却是看出来两三分不对劲,忙拦住赵池馥,回着他的话,“殿下心系欢儿,日后可常来看她,命妇也会将她照顾好,今日之事日后不会再发生。”

    “嗯。”

    薄云弘冷冷点头。

    正要起身时,被赵长欢扯了下衣袍,看到她这副柔弱样,他心生不忍,才想起答应她的正事,“那欢儿的生母,您老是不是得给个交代?”

    “命妇会寻得她的踪迹,如实禀告给殿下。”林氏躬身道。

    薄云弘冷哼一声,经过赵池馥身旁时,脚步停了一瞬才往外走。赵池馥皱皱眉,不知他打的什么歪主意。

    “从今日起,你留在二姐身边,好好看管她。”这一趟闹腾让林氏身心疲倦,她吩咐张嬷嬷后,便由着赵池馥搀出去,不愿再对着这满屋子乱糟糟的人。

    “大娘子,您回去后断不要想别的了,好好歇着便是。”赵池馥心扶着,入了秋这天气凉了些,此刻走在回廊上也觉得脸上吹来了些凉意,可耳边听着赵池馥这充满暖意的话,林氏眼圈忽然就红了。

    她停下脚步,将搭到赵池馥背上,“好在还有你这丫头关心我这条老命。”她两鬓边的白发似乎比去年又多了一些。

    “您别这么,我能活到今日,也是承了您的恩情。”赵池馥朝她笑了笑,杏眸里盛了一泓泉水。

    林氏没想到有一日,她们两个会成为相互支撑的人。

    暮霭沉沉的眼里涌上些久远的往事,她忽然无声地笑了笑。

    “您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傅姨娘的事,我来同哥哥好了。”赵池馥。

    “嗯。”

    傅氏也知她聪慧,便不再细问。

    从玉竹院里出来,夕阳已经垂挂到柳枝头上,透着柳条的间隙照到水面上,盈起一阵波光粼粼。

    赵池馥吸了吸气,垂目往弘义楼去。

    “你要放了傅氏?”

    赵鹤唳坐在茶榻边上,眼前烧着壶茶水,袅袅雾气从他眼前飘起,将他整张脸照得若隐若现。

    “昭王殿下为二姐姐出头,我不想大娘子再受他压迫。日后还会有会的,现下最紧要的是不将大娘子牵连进去。”

    赵池馥站在他面前,坚定地。

    她在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决定。

    “人我挪到了城外的地庄里,今夜我便让迟衍去将人带回来。”赵鹤唳道。

    “嗯。”

    一切顺利,赵池馥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有件事我忘同你了。”忽然,他开口道。

    “嗯?”

    赵池馥不解。

    “你和三殿下的事我已经替你推掉了,想来你那天晚上溜进后宫里去寻他也是因为这个,你不必担心自己会嫁给他了。还有,你的名声在官眷圈里已经烂了,日后,恐怕也不会有公子哥上门来提亲,你得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他仍旧低着头,面无表情出这番话。

    “你,你这是想将我诓在府里一辈子?”赵池馥脸色沉下去,人也气得浑身发抖。

    名声在官眷圈里搞臭,是一件可以将上京闺阁女子坠入万丈深渊的事,若是不能嫁位良人,日后她去到哪都免不了会被人评头论足。

    突然,她想起燕皇后寿宴那晚发生的事,“那件事,你也有份谋划是不是?你先是将三殿下搬出来,再将我的名声搞臭,好称了你想继续把我诓在府里的心是不是?”

    真是可笑,她还以为他有那么好心,能帮她推掉燕皇后的计谋,又为了她把傅氏从府里移走,原来他做这一切不过是有预谋的!

    “一辈子待在府里有什么不好?”赵鹤唳抬起头来,看着她。

    “就是不好,我还没见过外面长什么样!”她最抗拒的,就是他把她关在府里,像一只没有自由的雀鸟,整日只有如笼子大的一方天地可以闯荡。

    “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经历了这一遭遭的事难道你教训还没吃够?”

    赵鹤唳从茶榻上下来,靠近了她一些,周身全是她熟悉的气味。

    赵池馥避开他,“教训?那些教训还不是你惹来的!”他的话触到了她的麟角,“我逃出府被薄云暮抓走,在青莲庙里被那些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抓走,全是仰仗了您太史大人的福!”

    她越越气,以至于自己对他发了火还浑然不知。

    “是你自己当初罔顾我叮嘱你的话逃出了府,不然何以会惹来这些事端?”赵鹤唳脸上也带着气,但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让自己显得有耐心一些,想让她听懂他的话。

    可眼前的人气极反笑,“我怎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出府就能惹出这么多祸事?”

    他看着她,没再接她的话,平静一瞬后他伸拽了她一把,抱到怀里,“对,是我错了,我向你改主意,不会让你一辈子困在府里。”

    每回他都是如此,她一跟他生气他就会将她抱到怀里,的也是安慰人的话。

    这话若是搁在以前,赵池馥会信,可如今不会了。

    她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发丝凌乱,头也不回跑出去,屋门被她拉开还没合上,在门槛处来回摆动着。

    “大人”

    迟衍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跟上。

    “你去忙你的。”他让他去接傅氏。

    “是。”

    迟衍这才退下。

    赵池馥没哭,也没出府,就是跑回了春华苑。

    她不是那种遇事就哭哭啼啼的人。

    但是,是会反向制裁的人。

    “走,咱们去后厨,弄几壶酒回来!”红棠跟在她身后,听得这话不免愣了一下。

    尔后便会过意来,四姐这是要借酒消愁么?

    她心里头赞成,便跟着她去了后厨。

    后厨的厨子这会儿正在忙晚上的膳食,见赵池馥进来以为她是要自己动,毕竟以前也常有这样的事,她自己亲自下厨,等弄完里的菜,他们便退了下去,给她腾出些空间来。

    红棠人灵儿,忙提了食盒过来,将赵池馥从橱柜里拿出的酒装进去。又捡了几碟菜,主仆二人这才溜出去。

    厨子们在前厅上完菜回来,见到四姐走得这般快还疑惑着,这会儿见砧板上菜少了几碟才明白她不是来做菜的,是偷菜的。

    几个厨子面面相觑,只好又重新烧起火来。

    “姐,您不会要将这酒全喝了吧?”回了屋子里,红棠把食盒里的酒拿出来,足足有六壶呢,她一个没喝过酒的人,只怕喝完一壶就倒了吧?

    “喝多了伤胃。”

    但她还是担心,便嗫嚅着道。

    “不会的,我一天喝一壶就够了。”赵池馥自有考量,抬将壶里的酒倒入杯中,昂头喝下时,只觉得喉咙都要着火了。她咧着嘴,四处找水喝。

    好在红棠早有准备,紧忙将水递给她。

    就这么一口酒就着一口水,她迷迷糊糊也能喝掉大半壶。

    如此接连着喝了好几日,不仅庄先生来同赵鹤唳告状,就连后厨的厨子也跑来同他告状,四姐老到后厨去偷他们的菜。

    来劲儿了?

    赵鹤唳便知道,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都下去。”他淡声道,如此,众人才依次退下。

    “如今府上的事怎么都堆到您这来了?”迟衍看着出去的那些人,忿忿不平了一嘴。

    傅氏接回来关到偏院里他得防着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赵池馥同庄先生、后厨厨子的事,也得他管着。

    迟衍觉得,自己的主子都快成府上大半个掌事的了。

    赵鹤唳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披上外袍出了屋子。

    到了那儿,赵池馥在屋里喝得正欢,连着喝了好几日的酒,她这酒量也见长了些,这会儿已经是她喝下的第九杯了,半壶都被她给喝掉了。

    “好喝吗?”

    赵鹤唳坐到她身旁,凝着她这副微醺样儿,神情严肃。

    赵池馥抬起眼,冲他嬉笑,“好喝着呢,我算是懂了古人为何总一醉解千愁,若是我能天天喝酒,就这么在府上待上一辈子好像也不错。”她着,里的酒杯又满了。

    这回,却没能递到嘴边,刚提起来就被赵鹤唳抢了过去,“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他将酒杯搁置到桌边,酒杯盛得太满,桌边震动时连带着酒溅出一两滴,溅到他透着光泽的真丝衣袍上。

    “弄脏了。”

    她伸指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不如我带你到外面去散散心?”赵鹤唳伸覆上的脸,指尖顺着脸颊往后滑,将她散下来的发丝勾到耳后。

    “现在我哪敢出门啊,省得被人议论,您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她趴着桌,嘴里声嘟囔,似是有七八分醉了。

    “去城郊,没人认识你的。”他怕她听不见,身子往前倾了一些,但还是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段日子薄云弘忙着和赵长欢成亲的事,薄云烨又受了伤,燕皇后一门心思都扑在他身上,他放在朝政上的心思稍稍松快了些。

    “那我也不要,我不要和你去。”她打开他的,掌心无力,没打下来,赵鹤唳的依旧覆在她脑袋上。

    落下来时,她也闭上了眼。

    赵鹤唳将人从桌边抱起来,放到床榻上,出门时他嘱咐红棠,“替四姐收拾几件厚衣裳,晚上我过来接人。”

    彼时,落日的余晖已经洒进春华苑里,红棠怔了怔神,才跟着回了一句,“是。”

    “今晚就要走?”

    迟衍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这傅氏刚带回府里,他可抽不开身子啊,正苦恼时,哪知面前的人来了一句,“不用你去。”

    “那就您跟四姐去,恐怕不太安全?”这是迟衍在他身边当差多年养成的习惯,主子出远门他还没有没跟出去过。

    “还有一个人去,他会带帮。”赵鹤唳沉着地道,里已经拿了几本古书,放入书箱里。

    如此,迟衍才放心不少,也帮着他收拾桌上要带的书和折子。

    入了夜,赵池馥还睡得正熟,赵鹤唳已经来到她屋子里,红棠按着他的吩咐,已经将要带的衣裳收拾好,又带了几个护脖,生怕赵池馥冷着。

    赵鹤唳将人抱到身上,三人趁着夜色,关上春华苑的门后,来到后门早已备好的马车上。进到车厢内,赵鹤唳将她放下,让她枕到软枕上,盖上一张厚毛毯,方才坐到四方桌边。

    “走吧。”

    红棠见人已坐稳,方轻声吩咐驾车的车夫。

    夜色茫茫,这边都是朝中官员的家宅,四周是垒砌的高墙,偶有从高墙外蹿出来的树枝,这会儿已经没人了。车轱辘碾着地上的灯影,往城门口慢慢驶去。这是一辆十分寻常的马车,与普通百姓人家的没有区别,走到街道上并不招人耳目。

    到了城门口,已经有另一辆马车在那候着,乘风见他们也到了,方才跟上他们的车,一同出城。

    自从薄云烨受伤之后,薄云暮就成了高桓帝盯上的对象,每日他潜府外都布着眼线,但他们也都是在府外徘徊,盯了几日之后见没动静,也就懈怠了,薄云暮出来时,那几个人已经打上盹了,想必是好几个通宵熬着盯的。

    两辆车一同到郊外的明德山庄时,已经是寅时,他们各自落脚到山庄仆人早已安排好的院子,没打招呼。

    第二日,红棠还在靠着床柱打盹时,赵池馥已经醒过来了,她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这会儿人还是懵的,见到这陌生的房间,第一反应就是找红棠,所以,红棠是被她摇醒的。

    “姐”

    她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口水。昨夜实在是太困了,他们是连夜赶路过来的,可不困呢么。

    “这是哪儿啊?”

    赵池馥面色疑惑,指着这一圈屋子问她。她自己被挪地方也就算了,没理由红棠也跟着被挪了地方。

    “明德山庄。”

    红棠揉了揉眼,人也迷迷糊糊的。

    “咱们怎么会到这儿来?”赵池馥走到窗台边,一打开便是满园的杉树,高矮座落有序,院里布置了几张藤椅,地上的开着的花骨朵儿有些凋零了,但也应了这秋景,倒是有些惬意。

    “是大公子带咱们来的。”红棠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她身后道。她还给她拿了件厚衣裳披到她身上,轻声道:“姐,奴婢先去打盆水来给您洗脸。”完,她麻溜地出了屋子,生怕被她抓住问话似的。

    赵池馥还真是想问她话的,可这丫头跑得太快,她话刚到嘴边她便没了人影儿。她只好来到院里,躺到藤椅上,秋风吹到脸颊上,虽带着秋意,可她却觉得人都有了几分生气儿。

    她咧咧嘴,合上眸子。

    “看样子,你这一觉睡得不错。”身前,忽然传来薄云暮的声音,赵池馥立刻睁开眼,他站在日光下,那些光都透过他的身子洒下来,她眨了眨眼,问他,“你怎么也在这儿?”

    “本王在府上待得闷了,自然也要出来透透气。”他着,已躺到她一旁的藤椅上。

    “赵鹤唳叫你一起来的?”赵池馥坐着,看他。

    “兴许是他觉得破坏了本王一桩好亲事,所以这才将功补过。”他闭上眼睛,似是在养神。

    “你实话,当初你为何要盯上我?”至今赵池馥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他不过就是个游好闲的皇子,好端端的,接近赵鹤唳做什么?当个逍遥自在的皇子多好。

    “你那么聪慧,会想不到?”

    薄云暮没睁开眼,语带鄙夷之意。

    赵池馥摇了摇头。

    薄云暮躺着,薄唇动了动,但是没听见声音。赵池馥以为他怕隔墙有耳,这才得声,便从躺椅上下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侧过头去靠到他嘴边,想要听清他什么。

    赵鹤唳起身洗漱后,便往赵池馥住的院子来,他还没用过早膳,想过来同她一起用,正好问问她喜不喜欢这儿,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带她来。

    但,一跨进院子里,前面的杉木林间,只见她正蹲在地上,背影对着他。薄云暮躺在藤椅上,她正靠到他身侧,脸也往他身上贴,两个人似是在什么悄悄话,身子挨得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