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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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你先进来,我去叫人拿些煮熟的鸡蛋过来,给你敷上。”赵池馥将红棠带进屋中,现下也不是计较是非对错的时候。

    “不了,红棠身为奴婢,怎好能让您伺候着呢。”红棠抹着眼泪,把钱袋子放到桌上,自个儿跑去了后厨。

    看着桌上被她攥得紧巴巴的钱袋,赵池馥的脸色沉了下去。

    次日,她来到薄云暮府上。

    那会儿薄云暮还在书房里,听她过来了,才从书房来到前厅。

    见了人,赵池馥拿着钱袋到他面前,一把搁到他里,使的力道极重,那硬邦邦的银两硌得薄云暮的生疼。

    “这还的是您买那布匹的钱,劳烦殿下收好。”她一张脸带着恼色,一看就是生气了。

    “本王一向不管府上的钱,这钱你给错人了。”薄云暮没将收回来,还这么伸。

    “那是谁管?您告诉我。”

    声音不大,并不是女子生气时的尖叫声,反而还很冷静。

    “你拿去,交给月娘就行了。”

    “月娘在哪?”

    “就前头,穿过两条回廊,再经过三处院子,走到最窄的那条青石板路,便是月娘住的院子了。”

    薄云暮指着屋外的廊子,认真给她指路。

    赵池馥走到屋门口,按他的话仔细回忆着,半晌后,她倏然回过头来,冲着他没好气道:“您这是糊弄我呢,那分明是您当初关押我的院子!”

    她从前厅去过那处偏院,那时还留意了前院的几颗东海夜明珠,是以印象十分深刻。

    “几日不见,你脾气怎么愈发见长了?”薄云暮坐到梨花木椅上,饶有兴致地喝口茶,仿若戏弄她让他觉得很欢愉。

    “若不是有人得罪我在先,我还不屑发火呢!”赵池馥也顺着他坐到茶桌的一旁,自己提起茶壶倒下茶水,闷头喝了一大杯,还好茶水是温的,不算烫,不然得把她嘴巴烫肿咯。

    “布都送到你里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薄云暮觉得他摸不着女人心。

    “是送到我里了,可红棠昨日送钱来罢了,也没什么。”话到嘴边,她忽然意识到这是潜府,她不该到别人府上来议论是非。

    “昨日你那丫鬟来过了?”

    但,薄云暮从她眉宇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嗯。无事了,钱您让乘风交给月娘吧,我回府了。”赵池馥从茶榻上起身,脚尖刚点着地,忽然,人就被他给拉了回来,“慢着,先别走。”

    他温热的掌心攥住她微凉的,暖意霎时从指尖传到心底,让赵池馥觉得这暖意让她有心被填满的感觉,心生向往。

    “云暮哥哥!”

    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屋门外传来,又是公孙翎。她人未到,声音倒是先传到了。

    “她天天都到您府上来么?”

    赵池馥疑惑,刚被填满的心又被酸涩占据了一角。

    “嗯,自从她从尚书院回来后,几乎日日过来。”不知为何,赵池馥好似从他嘴里听出了一丝无奈。

    可赵鹤唳明明了,他在上京的好友也就只有公孙翎一个,他不是该高兴才对么?

    “你是不是烦她?”

    不知怎的,她忽然问道。

    “臭丫头,你谁烦人呢?!”进屋来的公孙翎正好听到她这句话,上来就揪住她辫子,用力往后拉。

    头皮上传来一阵痛楚,赵池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的往公孙翎那边倾斜,又被薄云暮抓着,整个人就像是个不倒翁似的,被他们一人扯住一处地方。

    “好啊你!你的这是往哪放呢?!”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冲破耳膜的尖叫声,让赵池馥只觉得脑子都发鸣了,身旁的人猛然松开扯着她辫子的,双脚在地板上连跺了几下。

    她在撒娇。

    这一顿闹腾,让赵池馥知道了薄云暮刚才的话里为何透着无奈。身边有个这么会闹腾的人,谁受得了啊

    想到这,她忽然又开心了起来,既然这样,薄云暮要娶的人便不是公孙翎了吧?

    她笑嘻嘻的。

    “臭丫头,你居然敢笑本郡主!我不许你们两个牵!”她就像没长大的孩童,上去就要掰开他们俩人捂在一起的。

    突然,心被人攥得一紧,赵池馥抬眼看向那悠然端坐着的人,只见他将人拦开,缓缓道:“翎儿,你已经长大了,怎能这样没大没?”

    他同公孙翎话的语气,就像赵鹤唳同她的。

    公孙翎扁着嘴,不话,眼睛红红的。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气氛中,反倒是赵池馥开了口,“是啊郡主,你还是听殿下的吧,其实他挺关心你的。”

    “住口!”

    刚完,就被俩人同时喝斥了。

    呃

    赵池馥眨眨眼,不知自己哪里错了。

    薄云暮给她一记“你不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的眼刀子。

    公孙翎给她一个“臭丫头再话本郡主把你嘴撕了”的凶恶眼神。

    这两个眼神矫揉在一块,都足以让她缩了缩肩膀。

    既然如此,她还是赶紧溜走的好,让他们两个自己处理这烂摊子。她一点点使力,想要把被他紧攥着的扯出来。可不想被他察觉到,他反而使力攥得紧紧的。

    祖宗,这是拿她当挡箭牌呢。

    “早在郡主从尚书院出来前,我便与馥儿两情相悦,这些父皇是知晓的,等入了冬,我便要去向父皇相请,求他让我娶馥儿了。”

    才过了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薄云暮便能对她出这饱含深情的话来,方才那训她时的气势也不知搁哪儿去了。

    “这,这是真的么?”

    公孙翎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下来,无声无息。

    “自然是真的,我过的话向来不会变卦,这你是知道的。”薄云暮眼神坚定,不带一丝欺瞒。

    “可你的眼神里,对她并无爱意。”

    公孙翎猛摇头,不愿相信。

    “那是你会错意了。”

    薄云暮矢口否认。

    “不会的我是最了解云暮哥哥你的你一定是”

    “住口!”

    她抽泣着,很想把话话,被他一声喝斥,整个人身子都抖了一下,想来是没有被他这么凶过。

    “你声些,对女孩子都不能温柔一点的么?”

    赵池馥看到公孙翎被吓成这样,还忍不住生出怜惜来。

    公孙翎不领情,瞪了她一眼,跑了出去。

    这丫头,瞪人还怪吓人,赵池馥肩头往后缩一下。

    从潜府里出来,赵池馥的心情忽然又变好了,嘴里还哼着曲儿。红棠在轿辇内候着她,没跟她进府,完全不知道她在里面发生了何事。方才见到公孙翎突然过来时,她心里还担心着,这会儿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姐,您还好么?”

    她高兴得过头,红棠转念一想,又怕是她受到了什么刺激,才表现得这样异常。

    “我很好啊!没见我还哼着曲子呢么?!”赵池馥朝她哼哼,很不服气她眼神不好使。

    “好着便行,好着便行”

    红棠赔着笑脸。

    回到春华苑,她便钻进院落筑里,继续临摹香囊的图样,刚才薄云暮了,入冬便向高桓帝请婚,估摸着她也是到年底便嫁出去了,心想着定要早点把香囊制好。

    至少要赶在和他成亲前。

    想到这些事,她里的笔不自觉加快起速度来。

    是以,那段日子她除了上课,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躲在那筑里绣制香囊,香囊的工艺很繁琐,她没做过,这绣制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些。

    眼瞅着深秋已至,很快便要入冬了,之前因着傅氏的事,府上很久都没吃过一顿团圆饭了。虽然赵玄礼不在了,可这户人家还没散,几位庶女们也都还未出嫁,林氏便让张嬷嬷张罗着,让府上的几位夫人姐聚到一块,吃顿团圆饭。

    张嬷嬷得了吩咐,便到各个院子里去嘱咐着,让十月十九大家伙都到前厅里去,一同吃个饭,虽然不是年节,但也热闹热闹,显得太史府有生气一些儿,府里可好久没热闹过了。

    “张嬷嬷,大娘子近来好么?”见到张嬷嬷,赵池馥才记起来自个儿好久没到玉竹院里去看望过林氏了。

    往常入了深秋,她毛病就多了,膝盖骨时常疼。

    “劳着四姐记挂,大娘子最近身子骨还行,就是这膝盖骨疼的老毛病还总犯,夜里睡得不是太好。”

    张嬷嬷站在筑外边,原想着吩咐两句便走的,是以她挽起帘子的便没放下来,这会儿见赵池馥问话,赶忙放了下来往里走一步,生怕这冷风嗖嗖嗖地往里灌。

    “红棠,去拿上回我到府外去给老夫人买的药过来。”她想起来,前两日到府外购置针线时,给林氏抓了几包药,回来的路上还记着,一回到院子里心里记挂着旁的事,倒反给忘了。

    “是。”

    红棠应下,提溜着去拿药了。

    “难为四姐还记挂着,给大娘子买了药。”张嬷嬷心头一暖,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了些许温暖的光。

    “我在大娘子跟前照顾着,最是了解她的毛病。”她着,红棠已经拿了药进来,她递给张嬷嬷道:“这药我以前给大娘子买过,您拿回去煮热后搁到绣袋里,给大娘子敷上,隔三差五地便拿来敷,她夜里便能好睡些了。”

    “谢四姐。”

    捂着里温热的药,张嬷嬷没忍住,抹了抹眼角的湿润。

    “您这就是见外了。”

    赵池馥忙安慰她。

    张嬷嬷将眼泪抹干后,带着感激退出了筑。

    林氏见她去吩咐各院十月十九晚宴的事,还拎了几包药回来,忙问她是谁拿的。

    张嬷嬷回了句四姐,还将赵池馥的话给她转述一遍。

    林氏听着,不免也低下眉头,心里动容着,“还是四丫头会挂念人。”她叹声气,苍老的眼里闪着泪花。

    “四姐向来是会挂念您的,她心里头有您。”张嬷嬷来到她身旁,想要尽自己的力宽慰她。

    “要是我生的丫头就好了。”

    意识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出这样的话,林氏又笑了笑。

    “害,她也算您生的了,可不还得管您叫声大娘子呢么?”见她脸上有了笑意,张嬷嬷忍不住打趣。

    呵呵呵。

    瞬时间,内堂里传出她们的笑声。

    芷兰苑里,赵长欢得了张嬷嬷的吩咐,原是不想去的,可被碧月和映蓉念叨了几句,才应允下来。

    她还没嫁出去,傅氏也还被关着,她还不能那么嚣张,得做做样子。

    “姐放心,等在晚宴上做足了功夫,您嫁出去的那日,才不会太难堪。”碧月想在了前头,怕她出嫁那日,林氏给她难堪。毕竟一个女子这一辈子就图出嫁的那日能风风光光,不想闹出些难堪的事。

    “倒是你想得周全。”

    赵长欢看着她仔细替自己梳下发髻,心头稍稍松下来,至少她能给足林氏面子,到时也期盼林氏能给足她面子。

    “大娘子是明镜儿人,拎得清轻重的。”这也许是碧月第一次夸赞林氏,都是为了宽慰赵长欢。

    “但愿她老人家不要再犯糊涂了,不然以后看我怎么叫她难看!”她扬起秀靥,镜中动人的脸庞上多了几分跋扈。

    “是呢,等您嫁给昭王殿下,便是皇妃了,指不定将来会是太子妃呢,谁都惹不得您。”

    碧月也喜滋滋笑着,只要自己的主子飞上枝头,往后她也会跟着飞黄腾达,没准姐还能给她寻户好夫家嫁了。

    一门心思放到这上面,她思绪飘远了些,中的玉梳不知力道,将赵长欢的发丝一扯,让她吃痛叫出声来,“你满脑袋瓜想什么呢?!如今我不仅身子金贵,连这头发丝也是金贵的,你再给我扯坏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她怜惜地抚了抚被她扯断的几根发丝。

    “奴婢,奴婢知错了”碧月一下子从云端跌回现实,忙低下头道歉。

    “不用你了,你来梳!笨笨脚的!”她指一下映蓉。

    映蓉接过玉梳,她便退到了一旁。

    映蓉伺候赵长欢睡下后,从里屋退出来,关上门便见碧月在外面偷偷抹眼泪。她走上前,抚了抚她的肩膀,“怪谁呢,谁叫当初咱们选了个这样的主子。”

    “可我也在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该打便打,该骂便骂”碧月没地儿宣泄,忍不住对映蓉抱怨几句。

    怕里头的人听到,映蓉紧忙将人拉到一旁,宽慰着:“你可注意些,难不成还想被她骂嘛,以后这种话得少,好好伺候着便行了,只要不被挑出错儿来,你就没事。”

    映蓉比她年长几岁,家宅里的这些夫人姐们的事儿都比她看得清。

    “映蓉姐姐,以后咱们就互相照料着。若是将来我飞黄腾达了,定不会忘了你。”

    碧月握住她的,清冷的月光下,将她那双眼照得动容。

    “哎哟,可不敢指望这些,我们一同伺候这院子里的人也有好些年岁了,按理来应是相熟,该互相照料的,别哭了。”

    映蓉拍拍她的。

    她“嗯”一声,将眼泪止住。

    随着赵长欢和薄云弘的婚期越来越近,府上布置得也越来越喜气,是以,这顿晚宴也因着这些,变得更是热闹几分。

    赵长欢开了窍,来得最早。

    瞧着这大半个府邸都挂着红彤彤的一片,就算是天气儿冷,风吹着头,从领口往里灌,她也觉得好看得紧,她还从未觉得这太史府这么好看过。

    远远的,赵池馥便见到赵长欢在门口站着,满眼欢喜地瞧着这府上的一片红,煞是满意的姿态。

    “二姐姐这高兴样儿,只怕满得都要从心底儿里溢出来了。”赵池馥都来到她跟前了,她还不晓得。

    听得她的声音,她才收回眸光,凝向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赵池馥,她脖子上戴了护脖,上还套着护,生怕有一丝风灌进她身子里。

    “四妹妹,这会儿还是深秋呢,你便捂成这副样子,这要是入了深冬,你这副身子骨可还熬得住熬不住啊?若是熬不住,便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别总出来丢人现眼。”

    她轻蔑奚落。

    赵池馥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二姐姐扮作丫鬟,到宫里去勾引昭王殿下,就不丢脸?”

    “你!”赵长欢原想发怒,见着赵鹤唳从前面走了过来,方才收起脸上怒意,伸将她身上的披风裹紧,笑言:“可殿下也被我勾引着了,还要娶我,可你呢?你呀,这辈子都要被关在这府里咯。”

    她的名节如今在官眷圈里被传得如何,赵长欢是知晓的。

    赵池馥只笑了笑,没话。

    “怎么不进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关切声,赵池馥才转过身来,软糯糯叫了一声,“哥哥。”

    “外面风大。”

    赵鹤唳见她裹成这样,连一刻也不想放她在外面了。

    “嗯。”

    她乖巧点头,踏进门槛里。

    赵鹤唳在身后护着她,将赵长欢隔开。

    赵长欢脸色不好看,但很快便将不悦掩去,也跟在后面入了席面。

    “这段日子,我甚少在外面见到你。”待她坐下后,赵鹤唳便在她身边坐下。

    他眉眼温润,好似他的温柔都用在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