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与子同袍 42
我预感到刘捍就该吐口了,硬提着一口气质问他:“你他妈在老子身上扎个窟窿,现在又不信任我了?这个女人她心狠手辣,杀个条子连眼都不眨,你把两吨货全交给她一个人,真的放心吗?”
“唉,看来你是知道得太多了啊!”刘捍装模作样地叹气,意思是该灭我的口了,他又面向了李心蕊:“娜娜,那批新货就放在酒窖里,回头走的时候,你叫人带上吧。”
这句话一经出口,李心蕊唇角一勾,一笑倾城:“谢谢捍哥!”
与此同时,我忽觉所有的重担都在这一刹那给卸了下来。我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竟是连眼泪都滚落了,继而吼道:“刘捍,你耍我呢?你他妈收了两吨货,捅我一刀,还一克不给!我就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刘捍揪起我的头发,冲我仔细瞅了瞅:“啧啧!看你这样子,指不定还真是无辜的。不过也没法子,宁可错杀,不能放任!要怪你就怪那个宋朗去吧,谁让他们那帮警察这么无孔不入,把我弄得也很是头疼啊!”刘捍罢,抽出一把枪顶在了我的脑袋上:“等血流干了太麻烦,要不我给你个痛快,现在就送你上路吧!”
得到了有效证词以后,我一点都不害怕了,眼泪顺着笑脸淌进了嘴里,咸而苦涩:“刘捍!有你报应的时候!”
“我这辈子怕的东西不算少,但唯独,就是不怕这报应!”刘捍边边笑。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齐锐和齐锋必然已经行动了,我必须给自己争取活命的时间,于是,我又死咬住李心蕊,分散刘捍的注意力:“刘捍!你头上戴了那么大顶绿帽子,不嫌硌呢?你女人跟那个条子有一腿啊,我亲眼看见了!他们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偷情呢!”
“你泼谁脏水呢?!”李心蕊面上急了,握着枪朝我走了过来。
刘捍一抬手,制止了她,问我道:“哦?你看见了?什么时候,在哪里看见的?”
腹部的伤口仍在不断涌血,我浑身犯冷,颤着嘴皮子道:“就在昨天……昨天下午,她家具有问题,让我赶过来处理。我进山庄的时候正巧看见她和那个奸细一起往马场的方向走,我偷偷跟了他们一段路,我看见了!我看见他们俩接吻了!”
刘捍像是有了些兴致,命令手下去把马场附近的监控调出来。
捂在我肚子上的衣服几乎被血给染红了,我咬牙硬撑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对我而言,就好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终于,保镖的对讲机响了起来,里面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是特警已经攻进了山庄,外围的人员伤的伤、扣的扣,不出两分钟,警方的人马就该攻进主楼了。
“怎么会那么快?难不成这里还有内鬼?”刘捍眉头一皱,犀利的目光顿时把在场所有人统统切割了一遍。
大堂内的氛围变得紧张而诡异起来,我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卯足力气,猛地跃起,一下劫持住了边上的李心蕊。她与我配合默契,极其自然地放松了戒备,我顺势夺过了她手里的枪,顶在她的下颚处,威胁刘捍道:“走!带我从后门去酒窖,马上把货给我!”
“你这是准备明抢了吗?”刘捍的子弹也在膛上,冷冷问道。
“别废话!跟我玩黑吃黑,老子也不是吃素的!等警察攻进来了,我就拖着你们一起死!”
不走运的是我估摸着自己就快支撑不住了,大量的失血已经令我整个人头重脚轻,根本就撑不了多久。但我别无选择,在市特攻进来之前,我惟有把这场大戏演到结局。
李心蕊的一只手贴在我身侧,飞快地敲下了一串电码。我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她要我配合她,再度加深对刘捍的迷惑,从而保全她的卧底身份,作为最后的伏笔。
这时的她正在我钳制下惶恐地发出呼救:“捍哥,救救我!你不能把我丢给警察!这子居心叵测,就为了挑拨我们啊,他的话绝不能信!”
我和刘捍的人马两两对峙,僵持不下。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宴会大堂外已经传来了零星的枪响,刘捍的手下以及在场的宾客都开始慌了,纷纷聚拢到了一起。
“刘总!来不及了,赶紧走吧!”
“是啊,捍哥!警察这都杀到家门口了,只要不是人赃并获,姚部长总能摆平的!”
劝刘捍逃离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同一时刻,正对大堂的两扇木门被轰然撞响,那是市特的攻门锤。撞门声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沉,厚实的木门正不堪重负地一寸寸开裂。我就快握不住枪了,两脚所站的地面上滴滴答答,凝成了一片水泊,那不是雨,是从我身上涌出来的血。
在我视线前方,一堵白墙上倒映出一扇窗户的棱框支架,形成了一个巨型十字架。我冷不防想起在一间教堂的门口,齐锐曾牵着我的手走在前方,替我挡去人群的背影。
大堂的木门仍旧没有撞开,而我却已经支持不住了,整个人霍然倒了下去。
身前的李心蕊像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即夺回了枪,跑去了刘捍身边,焦急道:“捍哥,没时间了,快走!”
众人开始兵慌马乱地奔逃,刘捍在离开前,再度向我举起了枪。我倒在血泊里没法动弹,粘稠的血浆漫过了脸和眼睛,我遥望着那个巨大的十架影象,眼见它一点一点由黑转红,心底暗自道:不!我不想死,我不能就这样死!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的话,那请祢救救我!请祢再给我一点点时间,给我一点点回到齐锐身边的时间……
“咔哒”一声,刘捍的枪扣动了!
然而,趴在地下的我却并没有被子弹射中——千钧一发之际,他手里的那把枪居然卡壳了!
李心蕊见状,又为我争取了生的时机,她拉着刘捍一同往后门跑,边跑边道:“快点啊,捍哥!这个家伙死不足惜,等警察攻进来,那就糟了!”
刘捍的人马迅速撤离了,顷刻间,豪华的宴会大堂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视线尽头是两扇高大的实木门,在又一轮猛烈的攻撞之下,大门终于轰然倾塌。两排荷枪实弹的特警紧随其后,鱼贯而入。所有人都冲到我身边,急切地呼喊。
“孟队!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孟队!政委和锋爷已经和西部军区取得联系,救援机马上就到!”
我用力张开嘴,声音却极其微弱,抓紧时间做出指示:“刘捍生性狡诈,先让……让排爆队员上酒窖确认毒品是否藏在那里。我……没能掌握到密道的位置,你们赶快从后门去追,别让刘捍跑了……”
首批队员得了指令,迅速离开,实施抓捕。
而后,齐锋来了,他脱下外套,摁在我涌血的伤口上。
“锋爷……”我再度开口,嗓音已然全哑,“快……快派人上山救宋朗。李科长用电码告诉我,她子弹故意偏了,人还有生还的希望。还有……还有我朋友齐晓枫,他被关在客房里……”
齐锋当即发出指令,调了一支队,兵分两头,上山救援宋朗以及寻找齐晓枫。
我趁着意识还未丧失,拽住齐锋的一条胳膊:“我不想死,请组织务必要救我!我……我还有很多事没和齐锐交待……”
“死不了。”齐锋掰开我的眼皮,检查了下瞳孔,“你要是死了,齐锐和你师父能让我偿命。撑着点儿吧,孟队!”
户外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担架车被火速推了进来。我终于见到了齐锐,他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一把推开了齐锋,把我抱上了单架。摁在我伤口上的外套顺势滑了下来,随之一起淌下来的是一串湿腻的回肠……
齐锐深吸了一口气,他用手掌托着我的肠子,缓缓摁回了身体里。我连喊疼都快没力气了,就想低头亲眼看一看,齐锐却突然扣住了我的脸:“孟然,别看!”接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弯下腰,把唇印在了我的额头上:“乖,别怕!伤口不大,不会有事的!”
我明明快要看不清周遭的人和物了,但齐锐的脸庞却明亮而清晰,他的眼神温柔如水,正一眨不眨地直视着我:“别睡,看着我。看着我,孟然!”
西部军区的军医赶来,就地给我止血、缝合。我提着仅剩的一口气,向医生做了简短的明:“我是A型Rh阴性血,失血量预计在1800毫升,目前体感麻木、视物模糊,恐怕不久就要休克……”
主治的军医听了有些后怕,是好在齐锐提前请他们调备了熊猫血,不然情况将更加危急。简单的止血治疗后,我被担架车飞快地运向了山庄外。
这一路上,齐锐一直紧握着我的手,他看我像是有话要,便低下头来。
我在他的耳边气若游丝道:“如果我挨不过去,你答应我去找我师父,我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够了,你别话了!”
“你……你答不答应?”我虚弱地晃着齐锐的手。
“我不答应!你给我好好活下去!”齐锐突然吼了起来,他的神情很坚定,但他的眼睛却红了,有东西在眼眶一闪一亮,像是钻石一般。
“你是领导,不能哭……”我抬手,触摸到了齐锐湿润的眼角。
“你就当作没看到。”齐锐迅速抹了把脸,“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死的!”
单架车终于推到了直升机前,我被扣上了氧气面罩。眼前的齐锐渐渐化为了一片虚无,我连阖眼的力气都已消耗殆尽,一片混沌世界,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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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休克了,他面唇苍白,呼吸微弱,惟有一对浓密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他是一只受了伤的羚羊,在权力与罪恶的丛林之中与虎狼拼死相搏。
先前,齐锐在接收器里,亲耳听到孟然被剖腹的全过程,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场剜心之痛。他准备一同登上救援机,却被军医拦下,解释机舱空间有限,抢救耽误不得,让他自行前往军区医院。
齐锐无奈,只得叮嘱军医,务必要把孟然抢救回来。
“好在孟队自行摁住了伤口,大大减缓了血流速度,争取到了抢救时间。”军医宽慰齐锐,“西部军区服务的是人民,跟随的是中央唯一的老总。黄江公安以及孟队与我们同为战友,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
直升机的舱门关闭了,一刻不留,呼啸远去。
齐锐长呼了一口气,随即返回山庄。在市特的铁桶攻势下,刘捍一干人却凭空消失,不翼而飞了。主楼的客房房门被一扇扇踹开,可警方还是来晚了一步,齐晓枫也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