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与子同袍 43
前去寻找毒品的队员受了孟然提醒,有备而往,果真在酒窖入口处发现了隐藏的炸药。排爆历经了十来分钟,等顺利进入酒窖后,众人才发现又被刘捍给狠狠耍了——硕大的酒窖内根本空无一物!
齐锋立即联络了西部军区的指挥官,请求军方配合,设卡盘查,严密封锁桑区对外的所有出入口,务必要把刘捍困在群山之间,让其插翅难逃。
空管部门随后也来了电话,称已控制了刘氏集团在桑区的两架私人飞机,禁止其擅自起航。
碍于两吨毒品体积庞大,并不利于逃跑时携带,齐锋料定货物仍藏匿于山庄之内。他向市特下了死命令:“找!就算把这座山庄给我整个翻过来,也必须找到!”
上山寻找宋朗的队员传来消息,是找到了一只带血的巨型柜子,但却没能没找到宋朗。齐锐、齐锋以及另一组医疗队随即赶往山庄后方的山林,帮着一同寻找。
时间的流逝,即为生命的流逝,山涧回响着一声声队员们对宋朗的呼喊。
然,茫茫山野却空有回响。
齐锐走到了一条溪边,蹲下身,洗了把脸。溪水冲净了他手上的鲜血,可却又有一缕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到了他的手掌之中。齐锐抽出手电,向着水流的上游照了过去,他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隐约浮在水草之上。
霍然间,齐锐的心猛地一沉,向后唤道:“齐锋!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齐锋应声快步而来,和齐锐一同趟进了溪里。他们在一丛水草下发现一个圆型的物体,齐锐用手拨了一下,水流微动,溪草翻飞,那个东西顺势翻转了过来——那是一张没了生机的苍白脸孔,宋朗的脸。
“操!”齐锋咬牙,紧握双拳:“刘捍,你够狠啊!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溪这一头的异动引发了其他人的关注。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搜寻队员统统围拢了过来,数十把手电照射而来,宁静的溪刹那间沸腾了,所有队员都看见了那颗离了躯干的头颅。
震惊之余,有人当场情绪失控,切齿道:“刘捍那个畜牲……太残忍了!宋科长他……他死得实在太惨了!”
绝望与悲愤的山谷中,齐锐的手机骤然响起,割破了弥漫着血腥的寂静氛围。他接起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诡异的变音人声:“你好啊,齐警官。”
“你是刘捍?用得着用变声器吗?”齐锐警觉道。
尖锐的声音大笑起来:“你可不要随便推测,我只是一个普通市民。听,你原要调来蜀川,侦办刘氏集团的案子,我代表中西部人民对你表示热烈欢迎!可你怎么又不来了呢?我们都准备好了,要给你接风洗尘,作为纳税人,我对你们警方的反复无常,可是很失望啊!”
“你不用假惺惺地这些场面话,藏匿在山庄的毒品,警方总能找到。”
“毒品?原来刘氏集团还参与贩卖毒品啊?”电话那头的人慢悠悠道,“毒品可是很贵呢,黄江公安算是立了一功,成功放了刘氏集团的血。但我又听,刘捍也回了一份大礼给警方。齐警官,这会儿你们该收到了吧?怎么样,这份礼还不错吧?哈哈哈,替我问候你哥哥和安澜!”
“刘捍。”齐锐一字一顿,“你就等着吧!”
电话被掐断了,齐锐握着手机,怔怔出神。
终于,山庄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前方队员声称,毒品已在马场的草皮底下被搜出,称重后确认为两吨,一克不少。为了防止走漏风声,齐锋没有惊动桑区警方,仅和军方协作,继续对刘捍展开抓逮。
山谷之中,鸦雀悲鸣,一派悲怆。
齐锋弯下腰,亲自捧起宋朗的头颅,他眼睛还微微睁着,并未闭合,像是难以瞑目。刚强如齐锋,这一刻竟也颤了双手,他慢慢地替宋朗瞌上了双睑,长叹一声:“兄弟,走好!”
军区医院的ICU病房内,孟然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在这三天里,院方发出了一则病危通知,询问齐锐是否要把孟队长的家属尽快接来桑区?
齐锐回答得很干脆:“我就是孟然的家属。继续抢救,他不会放弃的。”
安澜来了电话,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对齐锐:“把人带回来,我要活的。”
齐锐没料到孟然和安澜的关系竟能演变得如此微妙,孟然视安澜为标杆,一直把他当作追逐的榜样,而安澜作为孟然的伯乐,在渐渐认可他的同时,也产生了些许师徒间的舐犊之情。
齐锐谢了安澜,对方却一言蔽之:“市特的人才本就紧缺,早前宋朗被齐锋撬走,现在牺牲了,我不想再多添一个烈士。”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想看到你难过……”
齐锐没再接话,挂了手机,又返回了病房。
此时孟然脸上还扣着氧气面罩,他脸色苍白如纸,无声无息地沉睡着,惟有通过那些转动的仪器,才能感觉到这个生命还在倔强地燃烧。
孟然醒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预兆,他微微睁开了眼,第一眼便看到了齐锐。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得视线里那个模糊的齐锐像是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军区最好的大夫再度赶来会诊,确认孟然的生命体征已逐渐平稳。齐锐日以继夜地陪护着他,那两片虚弱无力的嘴唇在氧气面罩的覆盖下,竟还颤动着想要话。
这一刻,孟然正不停地重复着三个口型,幅度虽,却成功让齐锐看明白了——他正在履行他的承诺,每天都“我爱你”,每天上一百遍。
齐锐都有些哭笑不得了:“行了,我知道了,住院时就免了吧。”
眼见孟然仍没肯停下,齐锐只得另辟蹊径:“好啦,别了。特事特办,这几天允许你‘我爱你,乘一百’。”
病床上,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灵光,孟然果真变了口型,无声却认真地道:我爱你,乘一百……
孟然的身体情况逐渐好转了,齐锋决定,让军医为他取出体内的窃听器。那枚成功躲过刘捍之手的巧芯片所在的真正位置,其实是在孟然的头皮里。
如今要取芯片,势必要去除一块头皮。相应的,头皮上的头发也将一并除去。自从做了那场取物的手术,孟然就变得十分羞涩。摘掉纱布后,他更是不敢直面齐锐了,他觉着自己秃了,头顶上那一块没长毛的皮肤就跟个迷你地中海一样,令他羞于见人。
孟然坚持在睡觉的时候,也要戴着警帽,一刻也不肯脱下来。齐锐忍不住笑了,劝他道:“你别总用帽子捂着头,不利于头发生长。”
孟然极其严肃地回复他:“政委同志,麻烦你这话的时候别面带微笑,完全不利于你我团结!我就是脸上多道疤,也好过现在这个鬼样子!”
齐锐走到床边,一下揭了孟然的警帽,趁他的拳头还没挥过来前,摁住那两只不安分的手。他贴脸靠去,和孟然鼻尖相蹭:“真没觉得我的孟孟这样难看,其实吧……看习惯了,倒还挺可爱的。”
孟然气呼呼地咕哝:“可爱什么呀?你就知道把我当个长毛绒玩具!”
话虽如此,但那以后,孟然还是戒掉了在室内戴帽子的习惯,只是,他仍不许齐锐盯着他看,如若多看几眼,铁定抓狂。
孟然追问过许多次有关齐晓枫、宋朗和李心蕊的情况,齐锐从不正面回答,只推等他的伤彻底养好了就能知道了。几番追问都没有结果,孟然只得暂且作罢。
这次受了重伤,孟然不免娇贵了起来。夜里,他想要翻翻书报,可看不了几行,就觉得头疼、眼睛胀。于是,他灵机一动,又跟齐锐起商量:“政委啊,你话声音好听,给我念个故事解解闷呗!”
齐锐掏出手机,点开网站:“那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孟然不假思索:“你就给我读一段《简爱》吧。”
齐锐没想到他点播的竟是一部名著,笑道:“没想到咱们孟队的文学品味还挺不赖啊。”
“嘿!瞧你这话的,我就不能看名著了?这里头有一句词,我每回读到都特别激动,整个一热血澎湃!”孟然挺直了腰杆,字正腔圆地背诵了起来:“你以为我贫穷、卑微、不美、渺,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了吗?你想错了。我和你一样有灵魂,一样有充实的心!”
尽管卑微,但却勇敢。
虽然渺,却仍顽强。
齐锐看着眼前那个如太阳一般的孟然,只觉他的体内像有一道光源,让他整个人都微微泛亮,显得温暖而光明。上帝赋予了他一个卑微的出身,却造就了他正直的灵魂,永不向黑暗妥协。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齐锐的心头,像棉一般软,像糖一样甜。他温柔地吻了一下孟然的脸颊:“好,就读《简爱》。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读什么。”
第二天早,孟然醒来的时候,没看见齐锐,换成齐锋来探望他了。
齐总队长坐在床边,双手抱胸:“醒了?你倒挺能折腾锐啊,还让他给你念故事!怎么着,今天要不换我来给你读一段名著?”
“别别!让您读,我还不如自个儿看呢!”孟然吓得脸都白了,惴惴不安地向外张望:“锋爷,齐锐呢?”
“他陪了你几个晚上,都没好好休息过。天亮的时候,我才让他去睡下。”
孟然低头“哦”了一声,显得理亏而不好意思。
齐锋顿觉相比起过去的安澜,眼前这个男孩要谦卑、柔和了许多。他同样深爱着齐锐,但他的爱却并不尖锐,他不像安澜那样敢于挑衅自己的权威,他甚至渴望得到自己这个兄长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