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欢迎来到成年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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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也许不会记得“过于”纵情风月的作品,上海的前卫和摩登只被误会局限在建筑和服装,而真正的声色犬马并不可耻,观念开放也并非多么登不上台面,官方媒体主观选择导致狭隘,过分的封禁带来压抑,见过体验过就发现,这只是人性和世界里缤纷的一环。

    欧静荷觉得自己特意来跑一趟通知父母就是个笑话。和他们沟通不如直接离婚后把这套高远出钱的房子置换掉(而且房产证换成她的名字),堵住他们的嘴。对没什么用又想给人生意见的父母,用钱给他们安全感是最有用的办法——成年人没有能力就是没用,爱也苍白。她在路上用高跟鞋踢石子,气得胡思乱想:社会歌颂父母无私,只会指谪子女不孝,而自私的父母遍地都是,子女摸爬滚不择手段,想要活得好一点都要费尽力气,怨不得父母怨不得命运,最后只能怪自己。并不是谁都想当凡人。

    嘉定的路大多宽敞,比邻国道噪音极大,周围的一排都是汽配店,她站在路口不到车,走去地铁大概要两公里。欧静荷觉得自己像个丧失了生活能力的女人,养尊处优惯了,真的要回到现实生活,每一脚都像踩在泥坑里。而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走到地铁站又怎么样,这不是普通人都会做的事吗?

    走了一半之后欧静荷听到导航“您已偏离路线”,距离地铁站三公里。再往前走就是G42国道,拐弯时她只顾着低头看手机,忘了来路——是年纪大了还是被了一巴掌思绪乱了,脑子竟然退化得如此严重?

    等终于走上地铁,过了三十能保持二十几岁的状态,除了人民币就是不要风吹日晒,欧静荷看着关上门后窗子里的自己,简直尘满面鬓微霜。十站过去,郑择演发来消息:“在哪儿?来接你。”

    在交大出了站,远远看到郑择演的红标本田时,欧静荷有点想哭。她先拐进去便利店买了包湿纸巾,上车前认认真真卸掉了自己的底妆。郑择演看到她皮肤通红:“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风有点大。”

    “实话。”

    “懒得讲了。”车子发动回到市区,欧静荷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恢复了正常生活:“我爸妈听见我离婚,第一反应是我疯了,第二个反应是担心自己的房子,不觉得很好笑吗。”

    “你以前不是在昼夜里辱骂我‘活得四平八稳的人没有想象力’。总不能强迫父母听到离婚,原因都不问就完全支持你吧。”

    “我没有埋怨他们无能,这是两件事。”欧静荷把窗户开吸了口气:“我只是不能忍受这世界上的爱都惨杂着自私。”

    “你不能这样去强迫父母。他们没有义务把你生下来就无条件把爱给你,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

    “我懂。但是能不能在自己的人生和对我的爱中间,切割得清楚一点,不要在养育我时抱怨人生艰难,又在爱我的时候时刻想着有所保留。两边都做不到,就稀里糊涂地以为完全是我的错。”欧静荷把窗户关严,椅背放平:“弄堂里装地头蛇的空心模子和泡在麻将馆的脱底棺材生出的赖三,还真指望是个基因优良的富太太?”

    “气话够了吗?”

    欧静荷不出声,只把头瞥向窗外。郑择演已经在夜区的匿名聊天见多了生了气就骂得卖相全无的欧静荷,并不觉得她恶毒,只自己:“我妈妈就是你口中所的,把一切都切割得很整齐的人。”

    “不要在这个时候刺激我了,你就是想让我嫉妒。”

    “我发誓没有。她在出国读博士之前发现怀孕了,我爸那会儿也并不想要孩子,考虑再三她没出国生下我,然后在国内读博士。她的情绪特别……平稳,在我无理取闹时很平静地告诉我,她没有其他妈妈那么爱孩,也不要挑战她的耐心,任性得太多就只能自己在家里看电视。在我考了第一名时她也会开心,但那个反应就……非常冷淡,觉得她的儿子这样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不是切割得整齐就会解决,你总得接受爱是自私的。”

    欧静荷仰躺在椅背:“所以你曾经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渣’?”

    “那种感受不到爱的感觉令我发疯。所有人都羡慕我生活在氛围民主的家庭,住很好的房子,有艳羡的工作,但我感受不到爱。”

    “多么畸形的人性,拥有了一切还不满足。”

    “漫不经心地养成活着的惯性是可怕的。和你认识之后我算是明白,不是谁都像无波澜的死水一样活到现在,也有人是用恨和痛领悟一生,再感恩平淡是福。你现在也的确不像是弄堂里出来的女孩,从前那个把钱拽在手里不放的样子更像。”

    “你试试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生活,真的会把人逼疯。和我在一起,后不后悔?”

    “随时会后悔,但是——”郑择演叹了口气:“没有我你怎么办呢。”

    趁着信号灯的功夫,欧静荷亲了一下郑择演的耳朵。电话响了。马哥的声音穿透了听筒:“荷姐,房子给你腾出来了,签合同啊?”

    欧静荷虽然和简兆文喻之美做了很久的朋友,却第一次走进他们的老房子。从进到有密码锁的门欧静荷就有点喜欢,这像是只属于他们年轻人的桃花源,单元门里二楼往上都是朋友,烤了一个蛋糕可以分着吃完的快乐,上到二楼,马哥还在喋喋不休:“荷姐,为了你我特意把前任房客赶出去了,是不是得给我酌情加点房租,我还加了地板,施蕊住的可是水泥地面,六千块不多吧?”

    “为了我赶走房客?实话。”

    “他们太脏了,摆一堆东西在走廊,册那。不过要离婚也不至于跑到我这儿忆苦思甜,荷姐怎么着也能租个大平层吧。”

    她似乎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可以烤了蛋糕分着吃的快乐。离婚战线这么长,伴侣并没有这么令人信任,她第一个想依靠的,是住得近的朋友。

    马哥的思路还没断,对着郑择演:“或者你让她去你那里住啊,蒙业公寓那么大,还是你现在还招蜂引蝶。”

    “别瞎。她还没离婚,搬到我那儿不是开玩笑吗。前几天她雇人去我那儿做了个彻底大扫除,却坚持不住在我那儿,这界限是不是划得很诡异。”

    欧静荷总觉得他们熟得过头:“你们之前认识?”

    马哥咳嗽了一声,到厨房去躲开了欧静荷的视线。郑择演有点不好意思:“我们遇到了都不会轻易和对方招呼,这是规矩。”

    “啊?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也没有。还记得‘绳艺’吗?”

    “记得。怎么了。”

    “我之前去上过课。马哥是我们的授课主讲,在浦明路的一个隐秘会所里,他外号叫‘马师’。”

    欧静荷惊叫一声:“我靠,马敏敏!没看出来啊!你们上课是怎么上的?”

    郑择演有点害羞:“就是会有一个女孩儿,我们围在一起看他捆……但是什么都不会发生,纯探讨技术,马师是真的牛。喂都和你了,我们不会轻易和对方招呼,你给我们保持一点隐私……”

    “马敏敏!出来!这么厉害怎么还找不到女朋友啊?”

    马一溜烟开门钻回了自己的房间:“别叫我!我肚子疼!上厕所!”

    狡兔三窟的雷正不但没有倾家荡产,还约着大家来自己新合伙的新酒吧包场。酒吧在延安西路展览中心对面,比邻马勒别墅,苍翠的树木掩映再被高架和住宅包围,如果不是仔细核对了地址,简兆文还以为这是个艺术中心。简兆文和喻之美牵着手站在酒吧门口,看着散发出的缭绕的烟雾和灯光,喻之美:“这装修太后现代了。叫什么风格来着?包豪斯?”

    “这叫‘雷正的风格’吧。网红风酒店风他绝对不会入眼的。”

    “主要是我不太懂……这能蹦迪吗?”

    刚跨进门两个人就被设计的诡谲惊呆了。大堂分了四条路,分别是便利店、影院、酒店卧房和博物馆。据工作人员,四个区域对应的是四个不同的厅,因为装修还没完全结束,包场只开放了博物馆区。简兆文在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屑:“博物馆?雷正这么道貌岸然的人难道在房间里摆艺术品和雕塑绘画,这酒吧不赔钱才怪。”推门进去走过长长的走廊,简兆文被满屋子的色情涂鸦和蜡烛羽毛口球手铐震惊:“妈的,这种博物馆啊?”

    “这间是限时展出,三天后就会重新装修,里面都是老板的珍藏品。”

    喻之美看着角落贩卖机里满满的振动棒,按了按钮还会嗡嗡震动:“我没法直视夕了。”

    简兆文觉得身体有些异样,弓着腰缩着胯在房间里走,庆幸自己今天穿了长衬衫。果不其然,等其他人陆续进场后,简兆文看到了不少悄然撑开的帐篷。

    微信群里弹出雷正的消息:“欢迎来到今天的主题——成年夜。”

    光是看到这几个字简兆文就头疼——造作。邱诺穿了件前短后长的白裙子进来,脚上穿了一双prada的靴子,腿和脖颈都又细又长,像只白天鹅,看到简兆文和喻之美,堵着气把头别开走了出去;简兆文悄悄地量喻之美,她穿了一件解构的黑色吊带,袖子穿在身上可拆卸,靠胸前一条松紧的带子连接,吊带的绳子被喻之美系在脖子上做成了choker。她和邱诺穿的是同一个韩国设计师牌子,但在把衣服穿出个性这件事上,喻之美一向是稳赢的。没过多久,简兆文看到邱诺换了条裙子进来,任性的公主估计是出去重新买了一身更贵的行头换上,为了赢。

    出于礼貌,简兆文叫上了荷姐一起出来玩。几个月没有正经在妙林出现,他完全不知道荷姐的恋爱进展,当正想问喻之美时,荷姐在门口出现了。她烫了卷发穿了黑色的缎面连衣裙,胆子更大的是,跟着他进来的是穿了一身黑的郑择演,进展厅时眯了一下眼睛,随之就笑了,悄悄在荷姐的屁股上揉了一把。简兆文皱了皱眉头问喻之美:“他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应该是在你去宝马接我的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荷姐在那之后给我发过信息,她下决心要离婚。”

    “玩真的?”

    “她也下了很多次决心了,大概郑择演真的爱她。”

    简兆文“哦”了一声:“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对郑择演刮目相看。”

    难得聚在一起的日子,施蕊也来了,而她远远地了个招呼就去看贩卖机。喻之美看到手机:“美姐,装作不认识我哦,我把门票给了我老公,我今天有事,我怀疑他背着我有外遇,一会儿我躲在暗处看看。保密。”

    喻之美看着站在贩卖机前四处张望的施蕊——竟然还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主角雷正和夕终于出场,夕穿了漆皮的贴身连衣裙配丝袜高跟鞋,口红也闪着金,看到喻之美了个招呼:“哎哟姐妹,来啦?”

    “他们融资两千万,知不知道?”

    “噢哟,那都不用的啦,毫无悬念。”夕招牌动作又来了,两个手指像指挥管弦乐队一样在胸前划:“这两个人我一点都不怀疑,姐妹,要相信自己选男人的眼光,今夜我们是老板娘。”夕虽然喜欢穿性感的裙子,却不会矫揉地做加法,扮相自然,短发也是清爽的:“今晚玩得开心哦。”

    “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私藏?”简兆文吸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五十度灰》是假的。”

    夕脸都红了:“哎哟,什么啊,这是他在杭州做情趣用品创业时做的产品,有些出口去日本了,找个机会展示一下。很贵的啵!”

    简兆文惊讶地:“他还做过这个?”

    “他很骄傲这段经历呢,还杭州土壤很开放,互联网公司宽容度也高。雷正经常现在的人对性欲都藏着掖着,在电影性启蒙再在社会新闻上学做人,所有关于这方面的人格都是畸形的。他一直想做一场这样的展,融资成功是他的契机啦。”

    “这不会被抓走吗?”喻之美隐隐担忧。

    “只接待熟人,而且这个灯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你好意思开闪光灯哦?最后一天展出还要开蒸汽波no bra之夜,我的姐妹办的。”

    永远不要看都市男女对于娱乐的想象力;性是人生命中多么美妙的一环。想想菲斯杰拉德和张爱玲的生活,战乱时期留下的盖茨比和葛薇龙,再看并没有过去多久的禁书《上海宝贝》,历史也许不会记得“过于”纵情风月的作品,上海的前卫和摩登只被误会局限在建筑和服装,而真正的声色犬马并不可耻,观念开放也并非多么登不上台面,官方媒体主观选择导致狭隘,过分的封禁带来压抑,见过体验过就发现,这只是人性和世界里缤纷的一环。喻之美偶尔会在这样的时刻特别喜欢上海,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眼”。

    简兆文已经在满墙的画作下和创业的朋友聊起了社交。抬头看了一眼灯影变幻的墙,那一墙是……各种形状的……器官。长短各异形状不一,右下角的命名是《明星猜想》,每一个还标注了男明星的名字。喻之美瞪大了眼睛看了很久,挤在一群男女中有点尴尬,转身想去找荷姐招呼,门口闪过一个人影,正在用手机给荷姐和郑择演拍照片。喻之美捏了捏简兆文的手指:“天啊。”

    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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