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从没想到,名为深情的漩涡陷进去就走不出来
太懂爱情的简兆文,人生每个步骤都是为爱而生,他从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情痴。
连着了几十通电话都被喻之美挂断,简兆文在无数次的忙音后渐渐明白,自己在北京那一夜是最后一次见到喻之美,她的某句话和自己告了别,他在过度的思念和焦虑中丝毫没有察觉。简兆文从来不对未来做规划,但是没想到自己在三十一岁回归了单身。他曾经对有没有女朋友无所谓,不愁人追,爱情可遇而不可求,第一次听到喻之美那个浮躁的社会更要去抢的理论,非常震惊。他大概明白抢的理由,生活中鲜有幸运地不劳而获,在喻之美眼里自己也许是个要争取才能得到的恋人,所以真的放手无非就是自己限制了她的自由。
他不觉得自己有控制欲,也不愿承认败在异地恋。只觉得这个结果可笑且无法反驳。真正影响关系的也许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因素,引起的效应摧枯拉朽。时间不给他停下来疗愈失恋的机会,每当看到302的那扇门心底一阵绞痛——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失恋过。
进门有两道,外面一道铁门,里面一道竖围栏用来围猫;沙发上铺着的毛毯,客厅角落的猫砂盆,喻之美自制的投影仪都不见了,除去家具,墙上的壁画和阳台的花还留着,而整个房间因为没有了衣服鞋子台灯,生活气息褪得一干二净。倾颓的感觉朝着简兆文涌来,马哥从里面冒头,还在嘱咐阿姨扫再干净些把猫味去除干净,简兆文一阵暴躁:“这么快就准备找新租客?”
“是啊,一天都是钱啊,大几百!”马哥头顶叠了个报纸帽:“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闹得恩断义绝的,这不像话啊。”
简兆文把在北京的经历了一遍,马哥跳起来:“我靠,这就是喻之美的不对了,女孩子搞什么事业,何况那些玩车子的都三教九流,怎么就不做点上档次的工作,办公室吹吹空调不好吗?”
心烦意乱的简兆文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心像是被抽空抽屉的柜子,四面八方吹来冰冷的穿堂风。噜噜和文文也已经被带走,文文还是他们一起救回来的。他终于明白了喻之美所的“分手”并不是随口,只是自己真的限制了她的自由。接连几条信息都没回后,简兆文走进302的房间,呼吸都在颤抖,喻之美搬空房间,也搬空了自己的心。发现简兆文的异样,马哥绕到简兆文面前:“兆哥,你没事吧?”
“没事。这间房我租,无论你涨价多少,我都付给你。”
他凭借着记忆买了喻之美经常回购的洗发水,衣架上挂上属于自己的衣服;锅碗瓢盆都和枕头都买一样的款式,桌上也摆了喻之美经常会看的《金字塔原理》和《人性的弱点》。房间尽全力恢复八九成,心里只完成了1%。没有了喻之美,也没有了闹的两只猫,简兆文给喻之美发了信息,每一条都是挥刀砍自己。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就算是分手了,文文也是需要商量一下留给谁吧?我知道你办事情一向狠,有仇必报,但我们之间也要算就太没意思了,我可以全都给你,但是不能接受我对你的感情不被珍惜。你这样是在我的人格上踩几脚。”
“我真没想到最后要这么绝情结束,你对我太狠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喻之美,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卖尊严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和我话,那无所谓,我的自尊也很贵。”
二十四时都没得到回复,气急的简兆文把喻之美的微信和电话号码删了。手机内的葬礼办得火速,简兆文觉得失恋和亲友离世并没有太大差别,都是在长长的日子里慢慢回味。他不会再去申请好友,但和喻之美这段感情的后劲大得离奇——不知道是他没有对谁这样动过心,还是上了年纪之后,轻易没办法接受关系变迁。坐在302的沙发上,简兆文盖着之前喻之美经常裹在身上游戏的灰毛毯,觉得一切都停滞在了失恋的时间里。两个人分开,看着另一个人走的人比先走的人要痛苦太多倍,那些曾经共同拥有过的记忆会被生活重新冲洗,和洗文身时的痛苦难分高下。
马哥和荷姐经常叫简兆文到楼下吃饭,也偶尔上楼去找简兆文去露台喝一杯,而简兆文的休息时间只躺在302睡觉,工作之外,他似乎对什么都情绪恹恹。马哥叹了口气,这失恋真是够劲。但真没想到他们俩失恋更难受的是我,我还真以为我们这一栋楼的人会一直住在一起,至少——他们俩会。
“你是为了房租吧,明明还涨了20%。”荷姐受不了伤感的氛围,故意逗马哥,没想到这一句把马哥激怒:“我是这样的人吗!租谁我都赚钱,但是这是感情!不光他俩,还有我们这些人的感情啊!”
渐渐地,简兆文也不再回 301睡觉。他曾经想要退掉马哥的房子改租旁边的金融湾LOFT,装修现代且非常近,简兆文给马哥的信息都写好了,想了又想删掉把手机丢在一旁。投入在工作里也许可以没那么痛苦,因为和投资人的开会变多,需要出去做公关形象,简兆文渐渐不再过问产品业务,也并没有发生什么麻烦事。B轮之后,昼夜进了新的轨道,并且简兆文似乎真的学会了——放权。
寇潇意外地会带团队。如果之前的昼夜是屡出奇招炸得对手恐惧,现在就是——稳。算法足够强势的情况下,所有的架构都是新的,功能也在逐渐完善,用户数依旧有攀升。
如果自己用现在的心态去和雷正合伙,也许雷正不会离职;而如果自己不争取保留昼夜的特点,B轮不会来得这么快。简兆文深夜在办公室一个人对着电脑,慢慢地意识到,回过头有很多事可以用更妥善的方式解决,但是那些偏颇的坚持把他带到了现在的位置。
并不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但权宜之后到达的当下,是不妥协的报偿。如果喻之美是权衡之后选择北京,他能做的就是不去阻拦对方飞得更远,有野心的人专注于给自己造梦才是最畅意的选择。至于失恋的滋味,他也不是没尝过,只不过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汹涌——之前的感情消失是对他人失去兴趣,这一次的感情消失更像是关于她的一切正在失去意义,以她为灵感做出的昼夜,因为和她吃醋而通宵了几个月做出的App和适配算法,为了不输给喻之美的斗志而冥思苦想出的新功能,害怕喻之美一样的女孩受到伤害而上线的心理求助板块……他突然失去了成功之下那种钻研的快乐。
太懂爱情的简兆文,人生每个步骤都是为爱而生,他从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情痴。
母校的计算机专业邀请简兆文去做演讲。眼高于顶的清华人对于各种行业大牛从不放在眼里,后浪推前浪而已。简兆文百忙之中依旧答应——他有些怀念曾经在学校里狂妄不羁的灵魂,和那些无忧无虑年少轻狂的时光。
虽然他清楚自己想要去北京还有其他原因。
开会地址是他熟悉的东阶梯教室,紧挨着的就是计算机系,简兆文自己在学校晃了好一会儿,还去宿舍旁边绕了绕,给好朋友庞聪发了张照片。对方许久没回,学生时代的朋友都在时间里一一散轶。孤独的简兆文坐在篮球场的路沿,听着篮球掷地,看着路过的人,放松得可以入睡,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独享的时间。
当教室全部坐满时简兆文走进去,他渐渐心安下来。
“大家好,我是简兆文。十年前我也像你们一样坐在这儿,逛水木清华屠版,以及对未来好奇。毕业之后我一直在折腾,跟着别人创业,和别人合伙创业,到现在合伙人只剩下我一个。抛开这些身份,我是一个算法工程师。也许这会是在座一部分人感兴趣的行业,互联网时代,它在几年之内也许会是热门。其实就像一个木桶一样,算法工程师是个不偏科的职位,而且每块木板都要比其他工程师的水桶高,不仅要懂知识还要懂行业,否则怎样去优化时间,模型并行化,模型改进,怎么去把研究和业务相连,都是个未知数……”
洋洋洒洒的简兆文在介绍这些内容时,找到了一些成就感。在座的学生所表露出的好奇和歆羡给了他足够的满足,以至于还讲了一些自己在家里对着几块显示屏搭建产品,同雷正熬夜做功能吵架的往事。讲起创业的首尾都在灌酒时,不意外地听到台下的笑声。临到最后,简兆文突然有点不舍:
“在做一份工作时,要把自己当成普通人,沉下来看到别人的锋芒,找到更多待开拓的疆域,路永远比想象得宽;要共情,理解这世界上的每一种情感,人因为多彩而不狭隘,社会也因为情感和人性而复杂生动;懂得正义,在迷茫的时刻坚守自己,永远为弱者发声,不要因为利益去压迫他人,不要去试探底线,底线是黑洞;以及……在人生里,自命不凡是成功者的人格构成,别害怕别人自己偏执,这不可耻也不是贬义,有些人为了创业卖掉房子,也有创业者在各个行业流动,失败了又去挑战,每个领域都留下自己的声名,即便偏执成为他们的墓志铭。这可能是我来这儿想见到大家的理由,也是我最想告诉你们的——爱和偏执,都是年轻时需要有的特质。”
曾经他想过很多演讲的结束语,曾经认真地盘算用“爱是人类最大的热情来源”来拔高自己,但眼下,看着一屋子闪光的眼睛,装着梦想和野心的年轻人,他突然觉得刚才的话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的作用,这一次创业,比想象中的更值。
提问环节的简兆文收到了比想象更热烈的追捧。工科男孩更多的地方遇到的都是行业宣战,每个年轻的灵魂无论男女,都专注异常。
“您接下来还会做恋爱匹配之外的业务吗?请问你觉得现在的用户数和您的外貌有关吗?”
“怎么在做研发和算法之间调整状态?不同的思路逻辑会有错误搭建的情况吗?”
“您怎么看现在的直播热?未来5G时代您能做出新的风口预测吗?”
“您是不是在做算法的过程中过多地左右了产品?”
不愧是清华。简兆文在等最后一个问题,聪明的人会从产品中发现创始人的意志。他看着远处那个皮肤黝黑,梳着佛祖一样发型的男孩,做出了隐藏已久的解答:“昼夜最早由我一个人创始,前端搭建和数据维护都是我,昼夜所提供的性格匹配,也是由我预估了产品逻辑和行业缺口而做。我可能不是一个专业的产品经理,但是就像我之前的那样,算法工程师和其他工程师不同的是,知识、工具、业务、逻辑,都不能‘瘸腿’,所以即便产品经理有自己的功能实现需求,他不懂的也许是业务和模型本身的内在逻辑,作为算法工程师,了解产品是你的技能点之一,而不是只闷头坐在电脑前替产品经理实现某个功能。实现功能可以交给更专业的研发团队。”
本被邀请去吃饭的简兆文谎称自己还有安排,靠着庞聪的博士饭卡混进北大吃了顿红烧肉。庞聪忙得已经顾不上假发,秃得像颗毛蛋,陪着简兆文在食堂扒几口饭聊了两句就走了。工作群不停地响,想着从海淀到天通苑的距离,简兆文站在地铁站犹疑了一刻钟,没了来北京时的杀伐果断,最后还是被晚高峰的人潮冲进了车厢。
地铁挤得他透不过气,简兆文在网路泡久了,上下班都习惯了开车,在车厢里闻到上班族的头油和口气,再闻到学生提着的袋子里刷了酱的鸡排,切身地觉得回到生活里。自觉好久没有回到正常世界,都市人经历了本不该经历的疲惫和衰老,学生承受着花样年纪本不该承受的繁忙。喻之美这个时间应该还没下班,按照在上海时的工作节奏,她应该在拍节目,扛着摄像设备到处跑;也会因为摸到了还没见过的车兴奋不已,也许坐在办公室正在为数据着急,也许正在和老板开会,毕竟她是公司里的内容主管……出了地铁,他车到了喻之美家,在楼下等了很久,看着天渐渐黑下去,路灯依次朝着自己亮过来,他等得不安,又去汽车城旁边绕了很久,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分了手之后,他已经不活在喻之美的节奏里,流过琴键淌出的旋律都不再有简兆文的名字。
他想起喻之美也曾经来北京的公寓找过他,那一次,她也以为来到对方的城市不是徒劳。简兆文站在路边看车来车往,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最后在深夜赶了清早第一班飞机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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