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明知故问
比起人烟稀少的日喀则,飘荡着桑烟的拉萨一下子就显得热闹了起来。
如果能从高处俯视向下看,历史悠久的八廓街是时间凝固的硕大石英钟,神圣恢弘的大昭寺是蓦地停摆于旧王朝的苍老钟轴。
藏匿在高处的雪亮藏刀下面,是华丽而充满地方特色的藏式地毯,熠熠发光的项链耳环放在透明的玻璃柜台里。
传统的藏式服装配色明艳而缤纷,冰凉而配色大胆的衣料上面画着漂亮的花纹。桔籽伸出胳膊把自己放进去,低下头去系繁琐的扣子,结果反而越系越乱。
“别动了,”还是本来旁观着的尉屿迟看不下眼,上前把衣服的盘扣和线捋好,苍白的指衬在浅绿色的衣带上是名贵的玉珠。
然后颀长的男人顺轻拍了下她的臂,淡声问:“总乱动什么?”
在衣服店老板笑眯眯的慈祥目光打量下,桔籽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脖子,“好像有绒毛,有一点痒。”
“好了。”不等桔籽察觉到擦过脖颈的指上面的薄茧形状,尉屿迟已经收回了,重新变成以前事不关己的冷淡样子,微抬着下颌示意她请便。
衣服店老板推着她的肩到镜子前看,女孩像是一下子变成了土生土长的藏族姑娘,唯有肤色是不太相宜的白皙。
她转过头问尉屿迟:“有没有异族模特走秀的感觉?”
尉屿迟冷嗤了一声:“儿童秀场的模特吗?”
桔籽愤愤地把衣服脱下来,在衣服店老板乐呵呵的目光下,拖着他走了。
虽是陪她逛,怎么有时候就感觉这么烦人呢?
比起服装店里防潮的樟脑丸香气,用纸包装好的药材是冬虫草和藏红花的味道。
桔籽深深地嗅了一口,声地问尉屿迟:“是不是吸过这个就不会再怀孕了?”
不需要看,俊秀的男人就很准确地敲了下她的额头:“不着调。”
“怎么不着调?”桔籽心翼翼瞥了眼店的老板,咳一声,“古装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皇帝只想要心爱的宠妃怀上自己的孩子,就给其他的妃子送藏红花的香炉。”
出了店门,依旧有辛辣清雅的药材香气缭绕在鼻间,桔籽振振有词:“这
哪是宠妃啊?明明是仇人吧,古代生产的条件那么差,一不心就大出血挂掉,还会坐下病根,全都是隐疾。”
“要是我在古代,就去磨镜,才不遭这个罪呢!”桔籽嘟囔着,转而又若有所思,“要不就对食好像也不错?”
尉屿迟不由失笑:“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你知道磨镜是什么意思吗?”
“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对吗?”
她的眼睛灵透而黑白分明,即便是单眼皮也可爱不已,还非常理所当然的样子,“因为我相信你啊。”
是可以理所当然出来的事情。
尉屿迟心里面轻轻一动,这种情绪非常柔和而且不合时宜,是他从前所没有体会过的极为清淡的软。
是草芯,是花蕊,是西瓜最中央的第一口,是酥酥软软蘸过番茄酱的长薯条。
而桔籽完,就已经被别的事情吸引过注意力,拉着他衣角要去喝牦牛酸奶,眼睛亮亮的:“听很好喝。”
放在白瓷里面的酸奶就很有仪式感,就连搭配的蜂蜜都是晶莹而透明的琥珀颜色。
这边的酸奶不是黏糊糊的稠状,而是更为清晰分明的块状,洁白细腻,如同软膏。
桔籽把头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是草原上面奔跑的牦牛的味道。
“要加蜂蜜吗?”修长的指掀开蜂蜜的盖子,舀出来半勺,尉屿迟淡声问她。
那还叫什么原滋原味?
桔籽双比叉,坚定拒绝。
蜂蜜的盖子被咔嗒一声扣好,男人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慵懒道:“你不要后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不就是清甜可口的酸奶嘛!
桔籽信心十足地舀了满满一大勺酸奶,思考都不用就直接送到了嘴巴里。
在敏感的味蕾把这种细腻的口感和滋味传送到大脑皮层后,桔籽深深地沉默了。
“怎么样?”尉屿迟敲了敲桌面,好笑地问,“怎么不话了?”
啊,是草原上面奔跑还不洗澡的牦牛的味道。
不过片刻前她才更那么信心十足地表示过要原滋原味,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桔籽强撑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捂住嘴打了个的咯,这才灿烂道:“好吃,好吃的不得了!丝般顺滑畅快享受,卫先
生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前提是,她的连没有皱皱巴巴成一团,完全拧巴在一起的话。
接过新勺子,尉屿迟也没再多问,就送了一勺酸奶进嘴里,轻轻咀嚼几下就顺着喉咙咽下去。
是不意外的酸和微涩,凝滞在喉咙里时,是更为明显的酸味。
他是真的眉毛都不皱一下,就干脆利落地吃掉了半碗,搁下了勺子淡淡道:“味道是不错。”
桔籽生动形象地用表情表现出了什么叫做目瞪口呆,当真是少女好颜艺。
真的是厉害啊,这人。
所以后来到了卖零食果干的地方,桔籽也只敢挑挑拣拣拿了点无花果干,对着琳琅满目的酸奶干敬而远之。
哪怕老板再怎么真诚地告诉她这种奶干一点也不酸,桔籽也是坚决地不相信。
西藏人的口味好像和内陆的人有很大的不同。
桔籽还有例子可以证明:“我集训时候认识的一个哥家就在蒙古,当时还送了我们很多的酸奶疙瘩。”
她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当然,我不是这种酸奶疙瘩不好吃,还可以降低胆固醇含量,听还能增强身体的免疫力,是不可多得的健康食品。只是,嗯,可能不太合我的口味。”
尉屿迟也没怎么多劝她,倒是挑了一袋,出门的时候午后炽热的太阳已经收起了半边,是温柔的凉风徐徐。
他撕开一个奶干的包装袋,塞进嘴里咬下半块,把剩余的大半袋子递过来,垂眸问她:“真不吃?”
奶制品细腻温醇的香味传过来,望而生津。
桔籽抵不住诱惑,想要试探性地伸出,但是在看到他淡定的表情后又果断收回:“酸奶干的确是我的爱!但是塞林格过,爱是想要触碰但是却又缩回的。”
样,她一眼就看出来对方这是想复仇,才不会随便上当呢!
于是尉屿迟把里拿着的剩下半截奶干送进嘴里,移开袋子,轻笑道:“那就走吧。”
八廓街市上面是琳琅满目的摊子,琐琐碎碎的,什么东西都有,晶莹剔透的绿松石与蜜蜡制品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桔籽不敢置信:“真的一串五十元吗?”
但是她们家附近卖一克的绿蜡就是三位
数啊。
这贩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咳一声道:“你要是真想要,就三十元拿走就行。”
桔籽折过身,声地问尉屿迟:“这是赝品吧!”
知道了还要问?
尉屿迟瞥了她一眼,好笑道:“你呢?”
雪亮又锋锐的藏刀倒是很好看,淬炼地这么好,倒是和冰与火之歌里面的铁匠角色詹德利打出来的武器有的一拼。
忍不住惊叹了一声,桔籽恋恋不舍地叹了一口气:“藏刀好像没办法邮寄吧?”
还真是想买的架势。
“你要带回去当收藏品吗?”尉屿迟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邮政应该是可以代寄的,要买吗?”
还真就要掏钱了。
桔籽比划了两下,“你觉得我当防身的武器怎么样?是不是可以横扫一条街,成为无人不服气的一姐?”
就这三脚猫的功夫,可能刀还没出刃呢,就已经被人给夺走了。
“放下吧。”尉屿迟对着老板礼貌地道了句不好意思,扯着她离开摊位,无奈笑一声,“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买把电锯,效果绝对比这个强。”
桔籽也不过多纠缠,顺着他不大的力道走开,若有所思:“你这样一,听起来还挺带感的?非常有病娇的风范。”
两个人正闲聊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一同搭车下来的车友。
摘下墨镜的车友冲他们招招,对着尉屿迟攥在里拆开的包装袋很新奇,“我记着尉你从来都不怎么吃甜食的,这是给家人带的纪念品?”
车友刚一出来这话就顿住,注意到眼睛干净明媚的桔籽后拍了下脑袋,“我这脑袋可真是钝住了,你当我没问。”
怎么就是脑子钝住了?
对桔籽看过来的目光视若未见,尉屿迟幅度地舒展下身体,带着点懒怠感地掀了下眼皮:“吃了吗?”
“已经吃过了。”车友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餐馆给他们推荐,“这家的菜很好吃,氛围挺适合情侣去的,你们可以去尝试一下。”
问题在于她和尉屿迟不是情侣啊。
不等桔籽提出来,车友已经挤眉弄眼地冲他们挥挥,一溜烟走掉了。
想不明白就不再想,桔籽从还很满的袋子里拿出来一个奶干,撕开后放到嘴里,惊艳
地睁大了眼睛:“这个好吃。”
甜而软,像是时候吃的奶糖,但是要更有嚼劲一点。
和之前喝的牦牛酸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尉屿迟接过她里空掉的包装袋,“少吃一点,包装上带风味两个字的一般都很甜。”
可能是现实比理想美好了太多,桔籽吃上了瘾,很好奇:“你不喜欢吃甜食吗?那这包是给谁买的啊?”
尉屿迟把里拿着的几个包装袋放进垃圾桶,拉开她躲开路边的一辆摩托,拍拍,睨了她一眼。
“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