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编小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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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桔籽在读过这句话,总是会有这并不是一句箴言的错觉,而是一份更为迟缓而盛大的温柔。

    鲜艳彩线编织的金刚结上面是五彩的颜色,边缘的云朵状装饰品一看就很适合当背包拉链上的装饰品,触柔软,很吉祥的感觉。

    桔籽买走两条,还把一条递给了尉屿迟。

    “嗯?”尉屿迟本来正垂着头看上的地图,猝不及防被色彩鲜艳的金刚结塞了一。

    桔籽故意不看他,绯色染红了半边的耳朵:“情侣链,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我们两个?”

    然而没等到任何害羞或者迟疑的回话,尉屿迟一言戳破了她的谎言:“一条八元两条十元,也不知道是哪个朋友砍的价。”

    桔籽朋友抱住耳朵,震惊状:“你居然听到了?”

    也不知道把谁当成了傻子。

    尉屿迟扫了她一眼,倒还真的把这条金刚结和一起收了起来,任她拖着自己往下一个摊子走了。

    摊主人宽宽的帽檐是干净的深蓝,指灵巧地穿梭在客人的发件,用不上一分钟,一根被彩线编织而成的藏式辫就成型。

    都不用桔籽新奇地探身去问,摊主人已经伸出了两根指头,露出个爽快的笑容:“一根,两元钱。”

    “要吗?”尉屿迟轻笑着转过头来。

    斑斓的彩线在阳光下是七彩夺目的光,随着头发的轻轻晃动而散发着漂亮的光芒。

    桔籽摸了下自己垂落到肩的头发,黑色柔亮的发丝间,还有两绺是不易察觉的紫与红,轻轻一抹就已经消失在耳畔。

    她点点头,活泼明媚地笑起来:“我总是特别喜欢尝试新鲜的事物。”

    即便是在高三,桔籽都敢胆大包天地去理发店挑染两绺头发,在教导主任的目光下把发丝别好,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更别这样的可爱辫子。

    等到前一个客人满意离开后,桔籽乖乖坐在板凳上,指着自己的头发问:“可以只用红色的发绳编吗?”

    头发分三股,最纯洁的黑和最热烈的红,浓缩成顺从的流苏装饰,搭在了耳朵旁。

    清风拂过,是女孩身上清浅的甜香。

    她笑嘻嘻地问淡漠的男人:“好看吧?

    ”

    这就是身为美术生绝对不容人觑的尊严!

    尉屿迟不答,只是拿出来零钱交付给摊的主人,伸出让她借力站起来,轻声问:“是先吃饭还是先去大昭寺?”

    枯萎半面的公主柳就栽在大昭寺的旁边,枝条是疏密有序的一点苍劲,传闻中是文成公主进藏的时候栽种而成的。

    衣着红衣的喇嘛和披着麻衣的信徒迎头便拜,滚烫的阳光虚虚笼罩在他们的肩膀后背,缥缈而壮丽。

    灼热在膝盖上面的尖锐的刺,被无间断地虔诚跪拜磨碎成空气里微尘一般的空气。

    烧得绯红的额头上面印着石板路上石子颗粒的痕迹,像是凭空烙印而下的标记,是只有朝圣者才配拥有的痕迹。他们的目光纯粹而炽热,像是觉察不到痛楚一样在慢步前行。

    从被风吹乱的枯草般的发丝,再到鞋底就近乎要磨平的脚趾,都要完全贴合于地面,哪怕连衣摆的弧度都要完全地贴合。

    他们就要环绕着这条长长的转经路走过觉牙达金,路过四大王殿的法王宫,终点是矗立着金光闪闪佛像圣殿的大昭寺。

    上千上万盏的酥油灯点亮了夜火,朝圣者拨动着边的转经筒念念有词,天际烧沸城火烧云的色彩涂抹在桔籽的脸侧。

    稚嫩的脸颊是灵动的颜色,筛过黄昏的云就像是淋了层金粉,温柔而又一触即离。

    偏偏她对自己的样子一无所知,还自顾自地道:“你知道吗?这个阳光的角度照过来,就特别像我集训那时候下午三点钟的画室。”

    尉屿迟拧开了水瓶递过去:“我听过画室的地板吃橡皮。”

    “哇!”桔籽给他竖起大拇指,眉眼弯弯,“真的是这个样子的。橡皮掉地后,只要一个不留心没跟着它的轨迹走,你就再也找不到离家出走的它了。”

    “但是话回来,有的时候指比橡皮还要好用,擦过去之后还有种朦胧的滤镜感,我就是传之中的印象派。”桔籽很不懂什么谦虚地自夸着。

    她接过水,满满地喝了一大口,狡黠道:“我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总是画不直线条,被老师留下单独特训还是找不到诀窍,你猜我后来是怎么过关的?”

    女孩的眼睛明亮而纯粹,闪着微

    弱的光。

    尉屿迟非常给面子地摇摇头,示意她接着讲。

    明明老师不在身边,桔籽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线:“是拿着橡皮的边缘当尺子画着过关的,聪明吧?”

    是挺聪明的,就是总是不用在正地方。

    话虽然如此,尉屿迟还是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

    “还有哦,”桔籽抖落下大衣下面的米白色毛衣,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我之前没有这么喜欢浅色系的衣服的,但是画画的时候只能穿黑的,不然身上就脏兮兮的,和之前想象中的美术生的优雅生活完全对不上号。”

    他们一边,一边漫步往大昭寺的内里而去。

    做美术生是非常辛苦的,长久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腰酸背痛是必然会找上门来的。每天对着同样的静物单调地作画,明明能感知到自己面对的是瓶颈区,但是却怎么都越不过去。

    付出相同的时间和精力,刚开始画出来的简笔画也是如此相类,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和同学拉开了差距。

    初始时信心满满想要考取的学府在越拉越远,渐渐地就消弭于梦魇中去。

    层层叠叠的画卷湿了再干,浓重的外卖味道是彻夜鏖战的前奏,指节上不同的茧可以找到对应的画笔和调色盘位置,就连堆砌起来的橡皮屑也都能堆出来一座城堡。

    考试的时间越临近越焦躁,其他同学都放假赶回家喜迎春节的时候,美术生可能还要奔赴异乡,哆嗦着冰冷的指去考统考。

    很辛苦吧?

    其实是很辛苦的事情,但是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在明,并不是没有很珍贵的回忆的。

    那为什么突然就放弃了呢?

    桔籽摸着头上的辫子,眨了下眼睛:“可能是叛逆期终于到来,虽然之前勉强可以忍受父亲把梦想强自加在我身上,但是考完试之后突然就达到叛逆的完成状态了吧。”

    乱讲。

    明明听上去就是编出来的话,尉屿迟还是没什么,接过她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听起来也挺不错的。”

    看着他疏冷的样子,桔籽倏地警惕起来,紧张地拽起了他的衣袖:“你之前答应过我,让我给你画肖想画的哦,不可以反悔的!”

    无论怎么看,都是可爱又漂亮

    的孩子,但是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总是会莫名激发起尉屿迟并不易被人察觉得到的恶趣味。

    他换了只提东西,淡淡道:“我有过?”

    有啊,当然有啊,这怎么还带中途反悔的呢?

    她病好了就赖账,不带这么玩的!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进了大昭寺斗拱的殿堂,供奉着的冷香味道清淡而又悠远,并不适合大声话。

    尉屿迟给她拖过来一个蒲团,轻声道:“不许愿吗?”

    在典雅蓬松的旧式蒲团上,桔籽晃荡着自己繁琐的赫赤辫,以只容得两个人听见的声音细弱蚊呐道:“信女的愿望就是,旁边这位开天辟地独一无二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雅秀绝伦的银河系第一大帅哥让我给他画一幅肖像画吧。”

    这么一长串话,那都是不需要喘的。

    偏偏她人又是非常认真的,双紧紧地合在一起,就连柔美的两条细眉都像是感知到主人的紧张程度,非常用力地蹙到了一起,赤色发圈编织的可爱辫子不太规律地打着圈。

    两相这么一对比,就是莫名其妙地让人有一点想笑。

    要不是时候实在是不太对,不定尉屿迟是真的能笑岔气。

    “能够画幅肖像画就是愿望吗?”从香火缭绕的庄严殿堂出来后,尉屿迟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低声笑了,“没出息。”

    这怎么能叫做没出息呢?

    这是非常严肃又虔诚的事情好不好!

    桔籽这可是非常认真地在许呢。

    她轻哼了一声,不忿道:“那你倒是,你许的愿望是有多么高大上?”

    苍白男人的指是薄而长的,握着她的肩避开熙熙攘攘的客流时又莫名让人觉得值得依靠。

    他在一片吵嚷声中温柔地笑起来:“愿望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这个人真的是好坏啊,为什么之前一个字都没有起过!

    桔籽真是越想越气,从他提着的袋子里最后拿出一个奶干气呼呼地走远了。

    落后她半个身子的位置,尉屿迟不紧不慢地踩着姑娘生勃勃的影子向前走,背后是大半轮太阳落下来的黑色阴影的光。

    要许什么愿望呢?

    双合十时,有柔和的海涛静静地流淌而过,夕阳和晨曦交错而成八廓街圆环的表盘时针,内心笃定而带着坚定。

    “我祝身边的这个姑娘所有许过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他听见自己的心里分明是这样轻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