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画师与画中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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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家庄,徐玉儿所在村镇的名字。

    关了客栈之后,方溢也走了,整天无所事事的徐玉儿待在家里照顾身体情况日渐好转的父亲,闲来无事时便坐在后院,晒着暖洋洋的日头做些女红。

    因为和镇上的同龄人搭不上话,她便索性不出门了,父亲病倒之前存下的家当够多,即使不开客栈,维持他们父女俩生活也绰绰有余了。

    以往一直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徐玉儿,今天一大清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涂抹胭脂水粉。她走出客栈后,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注意力全被她慵懒而又妩媚的气质给勾去了,徐玉儿埋头走路,对自己掀起的波澜浑然不知。

    走出徐家庄,等候多时的马夫驾着马车来到她身旁,“听头儿徐姑娘要去青城,我便主动请缨来充当马夫。徐姑娘,您今天真漂亮,还记得我不?”

    马夫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伙子,皮肤黝黑,身材瘦弱,人却很精神,前不久他还是一个乞丐,住在徐玉儿的客栈中,后来跟着商队首领一起讨生活去了。

    徐玉儿登上马车,轻笑道:“记得是记得,不过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记得你很腼腆,在客栈时总是躲着我,不怎么跟我话。这跟着商队才几天,胆子就变大了?”

    马夫伙儿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时之所以一直躲着这位如花似玉的老板娘,并不是自己讨厌她,而是因为自己对她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她太温柔也太善良了,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处于自己当时的处境,都会喜欢上她的。

    可双方身份的差距让他只能把这份不切实际的妄想深埋心底,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伙儿轻挥马鞭,马车缓缓前行,徐玉儿掀起车帘,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询问道:“和你一起跟着商队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挺好的,头儿对我们很不错,虽然累了点,可钱是没少挣。”

    伙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愿意隐瞒这位恩人,实话实道:“不过,胖子受不了苦,带着一些人重新去要饭了,前阵子看到他们,似乎死了三个,一个被冻死的,一个饿死的,还有一个偷别人家东西时被逮住,给活活打死了。”

    徐玉儿想起年轻道人离开前过的话,心情微沉。

    马车经过乱葬岗,徐玉儿不愿沾惹晦气,正要放下车帘时,突然看到一队人正在乱葬岗外围掘土,看位置,似乎是那个和方溢同名的坟墓。

    徐玉儿疑惑道:“你知道他们在干嘛吗?”

    “哦,等姐出门时我闲着无聊问过。”

    伙儿指着站在墓碑前痛哭流涕的老人,唏嘘道:“坟里面埋的是他的儿子,听是在妖潮时死的,那时候他一大家子都在逃亡,没办法为儿子风光大葬,后来他们安定了下来,托人把他儿子的坟翻新了一回。这次来,是来迁坟的,那老人家要带儿子回家。”

    徐玉儿轻轻地“哦”了一声,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虽方溢跟着无庸一起走,不太可能遭遇不测,可他走后第二天乱葬岗就出现一座和他同名同姓的坟墓碑文,让徐玉儿心里毛毛地,今天看到那位在坟墓前痛哭流涕的老者,徐玉儿总算安下心来。

    方溢曾过,他父母双亡,没有亲人。

    坟墓里的那个“方溢”,不是自己家的店二。

    欣喜过后,觉得有些不妥的徐玉儿双合十,对着那座坟远远地拜了一拜。

    “女子无意冒犯,还望这位方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一句无话,马车赶了半天路,终于来到青城城门楼。

    马夫伙儿掀起车帘,轻声道:“徐姑娘,青城到了,您去城内办事,我在城门口等着,头儿了,今天我全听你的,也算报答一点当初徐姑娘收留我的恩情了。”

    “没什么恩不恩的,不要总是记挂在心上。”

    徐玉儿背起放在车厢里的包裹,向城中走去,她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朝马夫伙儿招了招,温柔笑道:“差点忘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进城里吃一顿吧,我请客。”

    “那哪儿能啊,我现在有钱,应该是我请徐姑娘才对。”

    伙儿将马车放在城中驿站,屁颠屁颠地跟在徐玉儿身后,陶醉地吸了一口,嗯!好闻!

    “您要是不,我都不觉得饿,有个词咋来着,叫秀色可吃?我觉得这词儿就是用来形容您的!”

    徐玉儿捂嘴轻笑,没有纠正他,摇头道:“行了,别拍我马屁了,现在我不是你的老板娘了,没必要如此奉承。”

    “不是奉承,是真心的。”

    伙儿加快脚步,跟在徐玉儿身后半步的位置,问道:“徐姑娘,我在青城不怎么熟,你知道哪家饭馆好吃吗?”

    “当然,我也算吃遍了半个青城了”

    走路时一直张望道路两旁的徐玉儿突然停住脚步,愣愣地望向一个路边摊位,眼眶渐红。

    伙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个卖画的摊位,摊位被一群书生围得水泄不通,只能依稀看到摊位老板是个挺英俊的青年人。

    “徐姑娘?你认识他?”

    徐玉儿回过神,笑着点头,带着他径直前往醉仙楼,进了醉仙楼后,徐玉儿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不等饭菜上桌,一个店伙计将一个食盒拿了过来,徐玉儿接过食盒,扭头对伙儿轻笑道:“钱我已经付过了,你吃完之后去城门口等我就成,我还有事,先走了。”

    “唉!徐姑娘,你不吃吗?点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啊!”

    徐玉儿没有回头,举轻挥。

    伙儿看着徐玉儿脚步轻快地走出醉仙楼,自语道:“徐姑娘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啊”

    西凉河岸边,徐玉儿依靠在河边的柳树上,将食盒放在脚边,上捧着一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画像,低头看画,一边看一边傻笑,偶尔抬头看一眼那个摊位,见摊位前依旧人潮汹涌,便继续低头看画。

    这幅画是那个书生给自己画的,当初客栈里闹老鼠,自己就是对着这幅画起誓一天抓不到老鼠一天不开店门的。

    现在想起来,颇为好笑。

    以前他每月月底都会来青城画画,可突然有一天他不再来了,徐玉儿每月月底都会来青城寻他,可每次都寻不到。

    妖潮横行的这个时代,一个人突然消失,往往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他了。

    从他失踪到今年夏天,徐玉儿每个月都会来青城找他,一次次地失望而归终究让徐玉儿断了寻他的念头。

    大概,是真的死了吧

    就在徐玉儿彻底死心的时候,无庸的到来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她抱着一丝侥幸,托这位神通广大的年轻道人为那书生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书生尚在人世!不仅如此,他会在这月月底来青城!

    晌午时分,阳光猛烈,摊位前的人潮终于散去,树荫下,徐玉儿笑着合上画卷收入包裹中,提起食盒走向那个在竹篓中翻找东西的书生。

    好久不见,你变了好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