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迁坟
秦方明坐在摊位后,语气平静地诉着这些年的遭遇。
徐玉儿站在摊位前,微微低头,安静聆听。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数年前,那时候也是这样,只要徐玉儿一来,秦方明就放下画笔,拉着她抱怨自己父亲的种种不是。
秦方明在外人面前话很少,尤其是面对长辈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可在熟人和晚辈面前,却像话唠一样喋喋不休,哪怕没人搭话,也能自顾自地上半天。
秦方明放下中的书,语气苦涩道:“父亲死后,我一个人逃亡了许久,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在苍桐镇住下了,在买下的院子里为父亲建了一个衣冠冢。”
待他完,徐玉儿眼眶微红,神色低落道:“世事无常,我虽然猜到了你突然消失是和妖潮有关,可没想到伯父居然遭遇了不测这些年,你过得太苦了。”
“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看开了。”秦方明苦笑一声,抬起头问道:“你呢,这些年过得如何?伯父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徐玉儿摇了摇头,缓缓蹲下身,与秦方明对视,“几年前父亲从青城回家的时候,遇到了妖怪,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就此瘫痪在床无法下地。还好,最近他身体越来越好了,似乎有要康复的迹象。”
秦方明无语凝噎,最终,只剩一声长叹。
当年突如其来的妖潮改变了这对青梅竹马的人生轨迹,也将他们本该交缠在一起的人生彻底分开。如今再相见,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虽然都为对方的安然无恙而欢喜,可两人之间却多了一股朦胧的陌生感。
岁月在变,世道在变,他们两人也同样在变。
他不再是不理解父亲的少年,她也不再是可以对父亲撒娇的少女。
徐玉儿蹲在摊位前,痴痴地望着面前的书生,认真地打量着他与记忆中少年的每一处不同。
秦方明低着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本以为长年的逃亡生涯,让自己已经淡忘了她,可是当她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哪怕她什么都不,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自己都会心乱如麻。
自己终究还是喜欢她的啊。
“既然决定在苍桐镇定居,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难道我们的交情连知会一声都不成吗?”看到书生脸上的苦涩笑意,徐玉儿微微一愣,打破沉默,轻声询问道。
秦方明欲言又止,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了出来。
“玉儿,我曾喜欢过你。”
见徐玉儿脸色微红,并没有恼怒自己的无礼,秦方明这才继续道:“父亲死后,我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也不愿见任何熟人。待我从低沉期中走出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心仪的女子我,不敢见你。”
虽然当年两人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可彼此的心意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秦方明是有些呆,可他并不傻,如今自己和花楣两情相悦,他不愿辜负花楣,更不愿一同长大的徐玉儿在自己这里虚度年华,浪费青春。
两人之间的缘分,被妖潮横插一脚,断去了“分”,如今只剩下一个“缘”。
“原来如此”
徐玉儿眼帘低垂,片刻后,她扬起笑脸,轻轻摇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其实我等你这么久,没有等到,已经放弃了。我快成亲了,大概下个月吧,没错,就是下个月,你到时候来吗?”
“还是,不去了吧。”
“是吗?”
徐玉儿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点头:“也好。”
“我要购置一些婚礼要用的东西,就先走了。”
罢,徐玉儿站起身就要离去,刚走两步,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不知所措的书生。
书生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徐玉儿突然噗嗤一笑,“跟以前一样,还是这么呆。快点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好。”
秦方明看着徐玉儿的脚步越来越快,消失在人潮中,心中莫名地有些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远处偷偷观望这里的花楣,朝她轻轻招,待她走到自己身旁,见她面带愁容,开口解释道:“她是我跟你提过的徐玉儿,她来是告诉我她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别多想。”
花楣微微一愣,温柔地笑着点头,并没有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她抬起头,遥遥地看向徐玉儿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自语道。
“对不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不会等主人了”
苍桐镇老柿子树上的那只画眉鸟,是徐玉儿在秦方明父亲的大寿宴会上送出的。
花楣怎可能不认识徐玉儿?
化为人形以来,和秦方明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今天遇到徐玉儿之后,花楣头一次有些后悔。
或许,自己不该出现在主人面前的。
就在花楣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发觉有人在轻扯自己的衣袖,她低下头,看到秦方明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满脸尴尬道:“失礼了,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这才出此下策。你饿了吗?若是饿了,这儿有玉儿带来的饭菜,还有醉仙楼的醉鹅,我跟你啊,醉鹅可是青城里的一绝,我以前很喜欢吃,逃亡数年,我馋这道菜很久了”
看着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喋喋不休的书生,花楣柔柔一笑,坐在他身旁,取笑道:“你也太不讲究了,哪有把别的姑娘送来的吃食给另一个姑娘吃的道理?”
闻到扑面而来的女子香气,秦方明身体一僵,讷讷地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袍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摊位前,斗篷下的目光在看到花楣容貌的时候,微微错愕。
这不是那幅画里的人吗?
大街上,徐玉儿揣着包裹,低头捂嘴向城门跑而去。
她怕她再不走,会忍不住在那个书生面前哭出来。
那样不好。
匆忙之中,神情有些恍惚的徐玉儿不心撞到了一个人,她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站定身形后,她低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本来还能坚持的徐玉儿,被这一撞勾起了莫名的委屈感,多年的苦守无望让她彻底崩溃了,面前的人似乎在什么,可此时的她听不到也看不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帘,啪嗒啪嗒地掉下地。
徐玉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朝城门口跑去。
等到马夫伙儿吃饱喝足从城内走出的时候,他看到徐姑娘眼眶微红地坐在城外树荫下的茶摊上,轻声哼唱着曲。
“徐姑娘?您今天心情不错啊,您这么快出来,事情都办妥了?”
徐玉儿回过头,微红的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温柔笑道:“嗯,走吧,回家。”
行驶的马车上,女子掀起车帘,愣愣地望着越来越的城池,和那越来越远的书生,久久没有回神。
途径乱葬岗之时,一辆拉着棺材的马车迎面而来——是上午来迁坟的那群人。
徐玉儿探出头,目送这位和自家店二同名的方大哥远去,不知不觉间,一滴冰凉落在背。
徐玉儿低下头,伸摸向自己脸颊,目光茫然。
“我没想他啊,怎么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