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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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雨连绵不绝的下了好几天, 放晴的这日, 萧东元和少林寺的弟子终于赶到微晴宫了,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要让一群江湖人安安分分的待在微晴宫中, 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再多些时日,他们恐怕就要躁动起来了。

    萧东元和少林寺的弟子不是同时到的, 萧东元一早就赶到了, 与舒望岁了个招呼后就去查看了一番玄里大师几人的尸体——幸好最近气温不高,再加上微晴宫保存的好,尸身没有被破坏腐蚀,又询问了好几个人。

    直到下午, 少林寺的人才到, 这回领头的人是玄里大师的师兄, 江湖闻名的“怒和尚”玄青大师,他一进门便怒气冲冲的挥着手中两轮大锤, 声音洪亮,激起后山中树林里一阵鸟儿惊起。

    “平芜派的人在哪里!给我出来!”

    似乎就算是证据再站不住脚, 没有任何人能拿出切实的证据,凭着几个人的几句颜傅水从头到尾都没承认的虚言,还有那悬而未定的验尸结果, 其他人就已经认定了平芜派就是这次事件的作俑者, 就是杀了玄里大师的凶手。

    萧东元忙活了大半天,听这边的动静,又连忙出来安抚玄青大师。

    但玄青既然被称为“怒和尚”, 就不是那么容易被安抚好的人,依旧叫嚣着要让平芜派的人出来,杀人偿命。

    萧东元无奈,只好拜托舒望岁请他到正厅坐下,然后传了平芜派的人过来。

    思雀却从这件事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问兮鸠,“为什么是玄青来此?按道理这些与其他武林门派有所争端的事情,不该由他出面。”

    他性情暴躁易怒,一看便知不善于与人沟通,向来是不会心平气和的与人交谈的。

    兮鸠只笑,“玄青与玄里大师感情甚笃,虽然玄里大师是他师弟,但他最钦佩的也就是他的师弟,可能此番听了这件事,怒极,抢下了这件差事。”

    思雀随着颜傅水走到前厅时,在门口被拦住了,要求阿皎他们留在门外,更甚至,还要他们把身上携带的乐器统统卸下来。

    思雀他们几人当然不肯,他们身上带着的都是他们的本命乐器,除非他们死了,否则不会交给旁人代管的。

    ——碰着磕着了他们找谁理去?

    思雀抬眸看向厅内坐着的那位留着一大把白色胡子,长相方正的中年男人,出言讽刺,“怎么?萧庄主是想来硬的,直接将我们拿下吗?还是想屈成招?竟是武器都不让我们带进去!”

    萧东元看着思雀,面上带笑,看起来公正又慈祥,“姑娘此言差矣,这只是为了让大家安心。”

    季犹今日没有跟着他们来,是以在场只有兮鸠和他们几个。

    “安心?”思雀看了眼里面坐着的人,“这里面的人个个带着武器,凭什么我们不带就是安心了?无凭无据的,难道还真把我们当凶手了不成?原本我们也只是为了能够早日找到杀死玄里大师的凶手才配合前来,若萧庄主执意如此,那我们今日便也没什么可谈的。”

    萧东元以为最先发难的可能是他们一行人之中他最看不透的那位年轻男人——他早就听颜傅水不善言谈,这种情形肯定不会头一个话,可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这个看上去娇嫩的跟刚冒出来的花骨朵儿的姑娘。

    萧东元与其他几个门派的掌门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我思虑不周,几位进来坐下吧。”

    他一挥手,拦着思雀他们的几个弟子便放行了。

    思雀坐下后抬眼扫去,坐在萧东元身旁的,是穿着僧衣,浓眉大眼,对着他们怒目而视的一位大和尚,看得出他正强忍着怒气,怕若不是萧东元在场,他会直接过来吧?

    再看厅内坐着的其他人,恐怕除了舒望岁,没有人认为平芜派是无辜的。

    即便他们觉得平芜派是无辜的,也不会这样出来,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个少林寺、武林一个交代,不是平芜,也是别的门派,若不是平芜,那可能就会落到他们身上,这是谁也不想的。

    “敢问颜长老,你是否真的与魔教教主季犹育有一女?你现在与季犹还有联系吗?”

    颜傅水没话,思雀又开口了,反击道:“萧庄主这是什么话?你问的问题与今天我们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难道我们与魔教扯上关系了那就板上钉钉的是这次事情的凶手了吗?”

    “无凭无据,单凭这一件事就给人定罪,我虽初入江湖,也知道这是十分荒谬的,倒显得,萧庄主好像急着为我们定罪似的。”

    思雀虽然生气,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完美的诠释了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直直的盯着萧东元,一点也不怕他的地位势力,一副若他不给出个法她就不罢休的样子。

    她冷笑一声,“我呢,不让我们带武器,萧庄主的就是硬生生把这顶帽子安在我们头顶上让我们无法反抗的主意吧?”

    一位门派的掌门人忍不住对思雀冷眼以对,“你这黄毛丫头,信口雌黄,萧庄主有什么理由同你们作对?!”

    思雀有礼的朝她拱了拱手,但话却是半点不客气的,“不敢不敢,但若是换了白掌门门内的人受如此冤屈,想必您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悠闲自在了。”

    “你——!”

    “姑娘稍安勿躁,我不过问了两个问题罢了,你何必如此激动呢?”萧东元笑呵呵的抚了抚胡子。

    思雀不吃他这套,“我方才就了,萧庄主若是想要心平气和的与我们好好谈,那我自然就不会是这般态度了,可萧庄主现在明摆着是想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这盆屎,您还是收回去吧。”

    舒望岁听到这里忍不住捂嘴一笑,其他人都朝着她看过来,她弯弯眼,“各位瞧我作甚,我觉着思雀的挺有道理的呀。”

    完她还朝思雀丢了一个赞扬的眼神。

    有时候处处退让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一字一句的反击回去才是正道,听的人心里也挺爽的。

    她看向萧东元。

    只是没想到,萧东元这次竟然如此是非不分。

    萧东元也不气恼,闲神定气的坐着,但却也不再搭理思雀的话头了,看向齐霜禹,“我听这位兄弟,你们门派内少有人能将玄里大师这般的高手无声无息的杀害是吗?”

    “可我听,颜长老是平芜派上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是最有天赋的人也不为过,可见,这‘少有人’当中,应当是有颜长老的罢?”

    思雀眼角抽了抽。

    啊,上代弟子……除了她美人娘,就是她舅舅了,这不明摆着她娘亲比她舅舅强多了吗?这么大喇喇的出来,他舅舅好歹是掌门,不要面子的哦?

    他话音刚落,齐霜禹和颜傅水还没做出回答,一旁的玄青大和尚就坐不住了,一挥手中的铁锤,砸烂了他手边的桌子,木屑四处飞溅,他站起来就气势汹汹的朝着颜傅水走过去。

    他一点也不像是吃斋念佛的和尚,满脸怒容,话也半点不含蓄。

    “磨磨唧唧的了半天,所以这娘们儿就是杀了我师弟的凶手是吗?杀人偿命!让大和尚我瞧瞧,平芜派的人有什么本事!”

    思雀这会儿一点也不紧张,坐在原地没动,还对舒望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哎呀,上一个称呼她美人娘为“娘们儿”的人,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呢。

    跟着玄青大和尚一起来的几名少林弟子也围了过来,手中拿着木棍,舞的飒飒生风。

    全场的人,除了萧东元对着玄青喊了一句慢着之外,其他人皆冷眼旁观,即便是萧东元那一句,想正在盛怒中的玄青也是不会听的。

    萧东元露出一个隐秘的笑容,看着从头至尾一直淡然的坐在那里仿佛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容貌娇美气质冷清的女子,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她被玄青重击在地吐血不止的样子了。

    或者,直接当场毙命。

    他悠哉的拿起茶盏,正准备饮一口时,却从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

    悠扬婉转的琴声似乎是从空中传来的,一点点慢慢逼近,而正要拿铁锤砸到颜傅水身上的玄青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手臂一松,铁锤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他也整个人跪在地上,捂着头。

    另外几个少林弟子也是如此。

    萧东元没有露出半分惊讶之色,反而施施然对着上方道:“不知是哪位高人,何不现身一见呢?”

    琴声一停,玄青和他带来的少林弟子重重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众人再抬头,就看见前面屋顶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身淡青色的衣衫随风而舞,墨发飞扬,手中拿着一把七弦琴,不时用手指拨弄两下。

    萧东元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拱手作拳,“想必这位就是平芜派的掌门了,竟是如此年轻有为,久仰大名。”

    颜巷施施然的坐在屋顶,抱着自己的宝贝琴,“恐怕萧庄主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真是太客气了。”

    思雀噗嗤一笑,舅舅可真是不给人面子。

    可不是不知道吗?要不怎么平芜派神秘呢?神秘到都没有人知道他们掌门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甚者,名字也不知道。

    而她美人娘的身份为什么暴露,就另有缘由在其中了。

    萧东元毕竟是活了这么多年了,还不至于被这点场面给难住,半点没有为难的样子,“还请下来一聚。”

    颜巷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下面,“我觉着这上面挺好的,若是我下去了,是不是萧庄主也坐在一旁看我被其他门派的人围攻呢?”

    萧东元怔了一下,这下他着实没想到平芜派的掌门是个如此难搞的人,但脸上还是挂着笑,“怎么会呢?这位……掌门恐怕是误会了什么,贵门的长老牵扯到了玄里大师的死,在下也拦不住少林寺的怒火,还望莫见怪。”

    颜巷一直不自己的名字,是以萧东元也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这件事事关重大,还与魔教扯上了关系,若是不处理好,恐怕平芜派……”

    思雀眯了眯眼,嚯哟,敢情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这是在逼他们给出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如无意外就是要他们把她美人娘亲给交出去任凭处置。

    若是别的门派,可能还会因为种种原因交出一个人而保全大局,可萧东元也许是身居高位被这些门派捧着捧惯了,一时觉得所有门派都与他想的一样,更何况他手中关于平芜派的信息太少了,这一点,就注定他预想之中的结果不会出现。

    他瞧了他们平芜,即便弟子少了点,但他们也不是任人揉搓的。

    颜巷显然没有被他的话给吓到,也不听他叫他下去的话,就坐在屋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着道,“不知此事可有证据证明是我门中人所做?”

    于是萧东元又把那个狗屁不通根本站不住脚的“尸检情况”了一遍。

    “能做到如此程度的,恐怕只有平芜弟子了,而在微晴宫内,也只有颜长老一个人能做到了。”

    颜巷听完后却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他看了眼被人扶到一边去的玄青几人,“你们瞧,我不过轻轻一弹,这几位不也应声而倒了?”

    “而我,恰好也在半个月前就到了微晴宫呢。”

    萧东元脸色不好看起来,没想到他竟执意要包庇颜傅水,“友莫不是在笑?”

    颜巷抱着琴摇摇头,“非也非也,我是很认真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哦,忘了了。”他似乎真的才想起来,“我名为颜巷,方才你们冷眼旁观着让这些大和尚围攻的,就是我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