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chapter5
他摸了摸孟眠冬的头, 柔声道:“没关系的,眠冬。”
孟眠冬却在闻燃的温柔下含着哭腔, 重复道:“把手抬起来。”
“好吧。”闻燃依言将手抬了起来, 任由孟眠冬将他的上衣脱掉。
孟眠冬将闻燃的上衣脱掉后, 整个伤口随即彻底地暴露了出来,齿痕深刻, 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对不起。”孟眠冬刚才只顾着想让闻燃放开他了,根本没有掌握好力道, 眼前的鲜血似乎一滴一滴地没入了他的双眼中,逼得他的双眼生疼。
他一直在怀疑闻燃, 但至始至终闻燃都没有伤害过他, 反而是他伤害了闻燃。
闻燃是很温柔的,总是包容着他,从来没有责怪过他。
所以相信闻燃吧, 相信闻燃吧……
他这么想着, 同时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去, 将唇瓣覆在了自己的齿痕上。
他又探出一点舌尖来,细细地舔舐了起来。
血腥味当即在他口中蔓延了开去, 混着先前的血腥味,使得他当真哭了出来。
在哭泣中,他不断地对着闻燃道:“闻燃, 是不是很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闻燃全然不知道孟眠冬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眠冬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而且一点都不疼。”他伸手揉着孟眠冬的后脑勺,心中满是柔情,孟眠冬的舌尖灼热,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掉了,他甚至想要去抚摸孟眠冬的身体。
在他的手碰到孟眠冬后背的前一秒,他感知到了孟眠冬的眼泪,理智才勉强回笼了,他没有犹豫,伸手将孟眠冬轻轻一推。
孟眠冬毫无防备,轻易地被推了开来。
他透过朦胧的眼泪凝视着闻燃,委屈地道:“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闻燃没有回答,而是抽了纸巾来,擦拭着孟眠冬脸上的泪痕,竟是怎么擦都擦拭不干净。
他不得不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上衣又穿上了,才束手无策地望着孟眠冬,道:“眠冬,别哭了。”
孟眠冬其实也不想哭,但他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他上前了一步,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我……”闻燃叹了口气道,“我没有那么正人君子,你不要太亲近我。”
孟眠冬疑惑了片刻,视线向下而去,又隔着布料,伸手抓去。
闻燃赶忙后退了一步,让孟眠冬的手落了空。
他生怕自己失控,没有再逗留,而是向孟眠冬告别道:“我要回家了,晚安,眠冬,早点睡吧。”
他完,没有等待孟眠冬的反应,径直越过孟眠冬,向着门口走去。
孟眠冬眼见闻燃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了,顿觉闻燃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跑了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闻燃,哭得更大声了:“你别走。”
闻燃回过头去,道:“抱歉,我一时忘记了,我要是走了,你会睡不着觉的吧?我不走了,你去洗澡准备睡觉吧。”
“你真的不走了?”见闻燃点头,孟眠冬才安心下来,得到了闻燃的承诺后,他止不住的眼泪终于止住了。
孟眠冬又走到闻燃面前,望住了闻燃道:“把上衣脱掉。”
闻燃拒绝道:“伤口会自己结痂的,你不用理会它。”
“不行。”孟眠冬摇头道,“脱下来。”
闻燃苦笑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孟眠冬迷惑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但我很想再看看你的伤口。”
刚才闻燃差点就动情了,倘若再脱掉上衣,让孟眠冬看看伤口,他显然会忍不住,毕竟他已经禁欲了一个月多了,除了发泄在孟眠冬手上的那一次。
那一次孟眠冬用洗手液洗了很久的手,对于孟眠冬而言,自己的欲望是肮脏的吧?
要是再在孟眠冬面前肿胀,该怎么办才好?
因而,他强硬地道:“不必了,你去洗澡吧。”
孟眠冬从来没有听闻燃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同他话,登时不安了起来,闻燃是讨厌他了么?
他没有再什么,乖巧地抱起睡衣、内裤,去洗澡了。
他的身体没有多久便被水汽包围了,但同时他却又生出了恐惧来,闻燃不会趁着他洗澡的时候离开吧?
他的脑子还没有发出指令,但身体早已急匆匆地走出了浴室,连身上的泡沫都还没来得及冲掉。
闻燃坐在沙发上发着怔,乍然见到一身赤/裸的孟眠冬,不由吃了一惊。
现在天还算不上很热,他害怕孟眠冬着凉,想要为孟眠冬披上浴巾,但他却不敢靠近孟眠冬。
他依然坐在沙发上,只是关切地道:“眠冬,你为什么洗澡洗到一半就出来了?”
孟眠冬看见闻燃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他却走到了闻燃面前,继而扑到了闻燃怀中。
闻燃猝不及防,一身的衣服被从孟眠冬的身体上渡过来的浴水濡湿了大半。
他不得不伸手去推孟眠冬,这一次孟眠冬有了防备,他没有顺利地推开。
他不想伤到孟眠冬,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便只能看着孟眠冬叹了口气:“眠冬,我不走,你继续去洗澡吧。”
孟眠冬知道自己应该像闻燃的一样,继续去洗澡,但他的身体却一点都不愿意离开闻燃。
他的身体或许已经爱上闻燃了吧?
他屈服于身体,坦白地道:“我不想去洗澡,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闻燃琢磨不透孟眠冬的行为,便提议道:“那我抱你去洗澡好么?你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孟眠冬点点头道:“那好吧。”
闻燃便将孟眠冬横抱了起来,这几天在他的陪伴下,孟眠冬三餐定时,睡眠充足,没有先前消瘦了,但抱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分量。
他心疼得难以言喻,将孟眠冬抱到莲蓬头下,刚要放下,却被孟眠冬勾住了脖子。
孟眠冬仰起头来道:“陪我洗澡。”
闻燃无奈至极:“你不要太考验我了,你真的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么?”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孟眠冬听见自己这么,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道除了身体,他连神志都是喜欢着闻燃的么?
闻燃做的菜很好吃,闻燃的怀抱很温暖,有了闻燃他便能一夜好眠。
但为什么是闻燃?也许他早就喜欢上闻燃了吧?
不然为什么他根本不信任闻燃,却让闻燃进了他的家,用了他的浴室,穿了他的睡衣,上了他的床?
所以,他应该是喜欢闻燃的,不过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压根不知道这就是喜欢。
闻言,闻燃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要这么?”
孟眠冬解释道:“我认为自己应该是喜欢你的。”
闻燃又吃了一惊,与孟眠冬四目相接:“眠冬,你现在是清醒的么?”
孟眠冬笑道:“我现在很清醒。”
闻燃真是温柔得过分了,明明可以现在就抱住他,亲吻他,甚至和他上床,却什么都没有做。
话音落地,他立刻吻了上去。
他没有和人接过吻,这是他的初吻。
不久前,他想象着自己与闻燃接吻的画面,不觉得讨厌,也不觉得喜欢。
但现在唇瓣一触上闻燃的唇瓣,他竟然直觉得自己的整副魂魄都战栗了。
闻燃的唇瓣滚烫,然而,转瞬之间,他就感受不到了——他被闻燃推开了。
他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扶住了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抬起头来,又上前两步,踮起脚尖来,一把抱住闻燃的腰身,吻了上去。
闻燃没有回应他,还想再次推开他,他只能用全身的气力将闻燃压在了墙面上。
他不会接吻,也没有看过一部成人影片,仅仅是贴着唇瓣而已。
闻燃端详着孟眠冬的眉眼,用指尖微微摩挲着,含含糊糊地道:“放开我吧,眠冬。”
他当然想要和孟眠冬接吻,更想要和孟眠冬上床,但孟眠冬是真的喜欢他么?
我认为自己应该是喜欢你的……
孟眠冬是这么的,孟眠冬这么极有可能是出于对他的依赖吧?
孟眠冬吻他是因为害怕他离开吧?
他假若离开了,孟眠冬便会又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了。
“不要。”孟眠冬停止了毫无意义的亲吻,将脸埋在闻燃怀中,“你别推开我。”
“好,我不推开你。”闻燃任凭孟眠冬这么抱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又劝道,“眠冬,先把澡洗完,穿上衣服好么?”
孟眠冬抬起双眼来:“我不想洗澡,我只想抱着你。”
闻燃保证道:“我不离开你,所以你去洗澡好么?”
孟眠冬要求道:“你先吻我一下。”
闻燃便在孟眠冬的唇瓣上落下了一个轻柔至极的吻。
孟眠冬困惑地道:“这就是真正的亲吻么?”
“这不是真正的亲吻。”闻燃拨开孟眠冬黏在脸颊的刘海,道,“眠冬,真正的亲吻的对象必须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孟眠冬问道:“我过我喜欢你了呀,你不就是我真正喜欢的人么?”
闻燃温言道:“你的是你认为自己应该是喜欢我的,你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我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
“但是我……”没等孟眠冬完,闻燃断道:“我已经吻过你了,你快去洗澡吧。”
“我从来没有和人接过吻,可是我吻你时却不会觉得恶心,甚至……”孟眠冬一把抓起了闻燃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甚至还觉得心跳加速,这种不是真正的喜欢么?”
心跳加速么?
闻燃之前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他和孟眠冬的关系能缓和,孟眠冬愿意亲近他已经是一大进步了,他不能奢求太多。
但现在孟眠冬却吻他时会心跳加速。
所以,他的眠冬真的已经喜欢上他了么?
他决定做一下试探,便一手捧住了孟眠冬的后脑勺,一手挑起了孟眠冬的下颌,而后道:“接下来,我会吻你,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马上推开我,你记住,不要管我是怎么想的,也不用害怕我会离开,你只要顾着自己的感受就好。”
孟眠冬发问道:“是真正的亲吻么?”
闻燃正色道:“对,是真正的亲吻。”
孟眠冬当即阖上了双眼,等待闻燃的唇瓣降落。
孟眠冬的眉眼间没有恐惧,孟眠冬的身体更是主动地贴了上来。
闻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覆下了唇去。
他先是去舔舐孟眠冬的唇瓣,然后便是吸吮,再然后,他用舌尖轻轻地扫着孟眠冬的唇缝,又忐忑地道:“眠冬,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舌头进入你的口腔的话,你就将唇瓣和牙齿松开。”
他以为孟眠冬会有迟疑,但眨眼间,孟眠冬的唇齿便松了开来,露出怯生生的舌头和柔软无匹的口腔软肉。
他心翼翼地摩挲着柔嫩的软肉,又滑过每一颗牙齿,才去品尝舌尖。
孟眠冬的舌尖很敏感,稍稍一碰,整条舌头都卷了起来。
闻燃没有再继续,从孟眠冬的口腔内里退了出来,又问道:“会觉得不舒服么?”
许久后,孟眠冬才睁开双眼来,由于刚才哭了一通的缘故,他的双眼还泛红着。
他仔细地回忆着道:“我觉得很舒服,舒服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就好。”闻燃郑重地道,“眠冬,你愿意和我交往么?”
孟眠冬从闻燃的双眼中看到了无穷无尽的爱意,突然又有些想哭了,哽咽着道:“嗯,我愿意和你交往。”
闻燃开心得又吻了吻孟眠冬的额头,才道:“那我先出去了,你乖乖洗澡吧。”
孟眠冬奇怪地道:“我既然已经答应和你交往了,你就没有必要做正人君子了,为什么不陪我洗澡?”
面对这个大胆的孟眠冬,闻燃万般无奈地道:“交往都是循序渐进的,没有第一天就上床的。”
孟眠冬问道:“那一对恋人交往后应该第几天上床?”
闻燃严肃地道:“这个问题并没有确定的答案,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孟眠冬又问道:“那就是除了第一天之外,都有可能么?”
闻燃点点头道:“对,都有可能。”
孟眠冬主动地道:“那我们就第二天上床吧。”
闻燃讶异地问道:“为什么是第二天?”
孟眠冬反问道:“不是除了第一天之外,都有可能么?那为什么不能是第二天?”
闻燃好奇地道:“眠冬,你为什么急着想和我上床?”
孟眠冬诚实地道:“上床不都是要坦诚相见么?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孟眠冬的回答出乎闻燃的意料,他接着问道:“你和我上床只是为了看看我的伤口么?”
孟眠冬摇头道:“我觉得自己很奇怪,我一向都很孤僻,喜欢一个人待着,连和父母的关系也很冷淡,但我明明不信任你,却会让你进我家,甚至觉得你的怀抱很温暖,抱着你睡觉很安心,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进过我的家,更遑论是抱着睡觉了,所以我刚才才会我认为自己应该是喜欢你的。”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而且我想知道和你做更加亲密的事情是什么滋味。”
闻燃失笑道:“你很快会知道是什么滋味的,但不会是明天。”
孟眠冬不满地道:“为什么不会是明天?”
闻燃认真地道:“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很珍惜你,我想让你一步一步地沦陷,让你全副的身心都变得想被我占有,而不是单纯地想尝尝和我上床是什么滋味。”
孟眠冬没有谈过恋爱,完全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最终的结果不都是上床么?
闻燃看着一头雾水的孟眠冬,戳了戳孟眠冬的脸颊道:“眠冬乖,继续洗澡吧。”
他完,便走了出去。
他口中着漂亮话,身体却是有些忍不住了,一走出浴室,便走到孟眠冬卧室的卫生间,自己解决了。
尽管现在的孟眠冬会为他心跳加速,但对于爱情还是懵懂无知的,他不想让孟眠冬后悔。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就像他的一样,他想让孟眠冬一步一步地沦陷。
他洗干净手,坐在了沙发上,等待孟眠冬洗完澡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快要干了,但身体却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过了大约十分钟,孟眠冬便出来了,身上穿着睡衣,头发上有水珠滴落。
他拿了一条毛巾,让孟眠冬横躺在他的腿上,方便他为孟眠冬擦头发。
等头发擦得半干了,他才想起了邹星河的事。
孟眠冬已经答应去见邹星河了,他应当尽快同邹星河定下时间才对。
但是,现在他提起邹星河,太过煞风景了吧?
孟眠冬肯定又会对他生出防备来。
他想了想,决定推迟到明天再。
到底,他其实就是个胆鬼。
擦干孟眠冬的头发后,他也去洗澡了,洗过澡后,他与孟眠冬相拥而眠。
第二天很快就来临了,但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开口。
他现在能轻易揉着孟眠冬的头发,能轻易地亲吻孟眠冬,能轻易地将孟眠冬抱在怀中……
他很害怕会失去这些。
第三天也很快将要过去了。
邹星河给他的时间只有五天,他不能再浪费了。
因而,在睡觉前,他伸手将孟眠冬搂在了怀中,又紧张地道:“我明天一早电话给邹星河,告诉邹星河后天见面好么?”
孟眠冬的身体果然紧绷了起来,幸好没有推开他。
这三天,孟眠冬放任自己沉浸在闻燃的温柔中,已经完全忘记钟嘉玉与邹星河了。
一提起邹星河,被钟嘉玉跟踪、监视的恐惧瞬间奔涌了上来。
无处不在的钟嘉玉假扮成了他的上司、苏清清、邻居、路人……
钟嘉玉死了两次,但却没有死透过。
钟嘉玉甚至能变成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他眼前。
对于他而言钟嘉玉恐怖至极,根本没有办法战胜。
现在他不过是因为一直躲在家里没有出去,才没有让钟嘉玉钻空子,一旦他出了门去,满世界都是钟嘉玉。
钟嘉玉会杀了他,钟嘉玉一定会杀了他的!
忽然,他被闻燃抱紧了些,又听见闻燃道:“那就不见邹星河了吧。”
闻燃心软了,孟眠冬的恐惧一点不落地刺入了他的心脏,让他不能不心软。
孟眠冬苍白的脸色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他可以永远永远地和孟眠冬待在这一方天地里,只要不出门,孟眠冬就不会再见到钟嘉玉了,所有的生活用品,可以网购解决,或者由他出去采购。
不如就这样下去吧?
那么孟眠冬就会好好的。
也许时间一长,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便能自行痊愈了。
但是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如果恶化了该怎么办?
谁都不能保证孟眠冬的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不会恶化。
恶化到将他也看成钟嘉玉了该怎么办?
那他现在的心软不是害了孟眠冬,也害了自己么?
他狠心地想要收回刚才的话,却听见孟眠冬道:“没关系,我已经答应你了。”
闻燃不知道该些什么,只低声道:“眠冬……”
他又听见孟眠冬闷声道:“闻燃,晚安。”
这一觉,孟眠冬没有睡着,不是因为他又做了被钟嘉玉虐杀的噩梦,而是因为他毫无睡意。
邹星河,他其实已经忘记邹星河的长相了。
但他清楚地记得邹星河曾经对他道:“眠冬,嘉玉考研失败了。”
钟嘉玉要是当时能考研成功,或许就能找到不错的工作,或许就不会想报复他了吧?
然而,这个假设已经不可能成立了。
钟嘉玉考研失败了,钟嘉玉就职失败了,钟嘉玉的整个人生都失败了。
这是没有办法更改的事实,所以钟嘉玉对他的怨恨绝对不可能消弭。
在闻燃转醒后,他却装作睡了一觉的样子,着哈欠,又用额头蹭了蹭闻燃的心口道:“我好饿呀。”
闻燃基本没有睡着,他当然知道怀中的孟眠冬也没有睡着。
但他没有戳穿,吻着孟眠冬的额头道:“你想吃什么?”
孟眠冬想了想,回答道:“我想吃三明治。”
三明治……
现实世界的孟眠冬就是在吃了他做的三明治之后,才跳楼自杀的。
这个世界的孟眠冬还对他过:“如果我被钟嘉玉杀死了,麻烦你帮我收尸。”
他霎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不准吃三明治!”
孟眠冬没有看见过闻燃这副几近癫狂的模样,愕然不已,但他心中却奇怪地没有丝毫的惧意。
他主动吻了一下闻燃的唇瓣,才问道:“闻燃,你怎么了?”
“我没事。”闻燃过了片刻才冷静下来,“对不起,吃别的好么?”
孟眠冬点头道:“好,那就不吃三明治了。”
闻燃起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才彻底地冷静下来。
孟眠冬的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远远没有痊愈,难以出门,但他又比孟眠冬好上多少呢?
昨晚,孟眠冬答应和他交往了,他已经成功了一半了,但他却更加恐惧失去。
或许出了门,受到外界刺激的孟眠冬又会变成那个对他充满防备的孟眠冬。
他洗了脸,刷了牙后,站在水槽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怔。
他的脸色不算好,但孟眠冬的脸色更不好。
他和孟眠冬什么时候才能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他叹了一口气,便将冰箱里的奶黄包、豆沙包、叉烧包各拿了五个出来,放上蒸锅蒸了,又煮了一锅的牛奶。
等奶黄包、豆沙包、叉烧包都熟了,他想去叫孟眠冬,却看见孟眠冬穿着睡衣坐在了餐桌前。
他将奶黄包、豆沙包、叉烧包都盛在了盘子里,端了出去,又将牛奶倒在了玻璃杯里。
他拿起两个玻璃杯,一杯放在孟眠冬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而后柔声道:“刚才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孟眠冬否认道:“你刚才没有吓到我,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他又笑道:“但人都是有情绪的吧?你待我太过温柔了,反而显得不真实。”
闻燃忽然觉得眼前的孟眠冬是个正常人,而他才是那个精神病患者。
他镇定着心神,笑着道:“眠冬,吃早饭吧。”
孟眠冬没有去吃,而是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准我吃三明治么?”
闻燃避重就轻地道:“有一个对我来很重要的人死了,他死之前,吃的就是三明治。”
那个人或许是闻燃之前所喜欢的人吧?
孟眠冬想要质问闻燃,却又怕真的得到这个答案。
因而,他没有再出声,而是吃起了热气腾腾的奶黄包。
等他们都吃完早饭了,由孟眠冬来收拾。
闻燃依旧坐在餐桌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他开通讯录,点开了邹星河的电话号码,却没有立即按下拨键。
这个拨键按下去,孟眠冬会发生什么?孟眠冬真的能好起来,而不是恶化么?如果孟眠冬将邹星河也看成钟嘉玉了该怎么办?
他胡思乱想着,最终还是拨了邹星河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邹星河才接起来:“抱歉,我现在有点忙。”
闻燃回道:“没关系,请问你明天有空么?能见一见眠冬么?”
邹星河歉然地道:“我明天有急事要做,后天可以么?”
闻燃庆幸地道:“当然可以。”
是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听到“后天”两个字时是庆幸的。
不是明天,而是后天,这真是太好了。
他和孟眠冬一样都在逃避。
但后天却来得飞快。
他和邹星河约定的时间是上午的九点三十分,地点是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上午的九点钟,他和孟眠冬收拾妥当,便一起出了门去。
本来由于路程太短是不需要开车的,但闻燃害怕孟眠冬又看见很多很多的钟嘉玉,还是选择了开车。
一上车,他便对孟眠冬道:“眠冬,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不要看别的地方。”
孟眠冬知道闻燃为什么这么,立刻答应了:“好。”
车子启动后,越过了无数的行人和车辆,他没有往外看,始终看着闻燃。
等到车子停稳了,下车后,他的视线还是不可避免地看见了钟嘉玉。
钟嘉玉穿着咖啡馆服务生的衣服,一脸笑意地对着他们道:“欢迎光临。”
闻燃觉察到孟眠冬的异样,顺着孟眠冬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年轻的服务生,当然不可能是死去已久的钟嘉玉。
孟眠冬牵住了闻燃的手,自我催眠道:有闻燃在身边,钟嘉玉一定没有办法伤害我的。
闻燃心口生疼,用力地回握住了孟眠冬的手。
他们找了最为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了,孟眠冬眼中的钟嘉玉拿来了菜单,又在一边等待他们点单。
闻燃低声道:“眠冬,他不是钟嘉玉。”
孟眠冬也低声地回道:“他就是钟嘉玉,闻燃,你不要骗我。”
闻燃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孟眠冬可能根本等不到邹星河来,便崩溃了。
他了电话给邹星河,改了地址,又将自己家的地址发给了邹星河。
这家咖啡馆其实是邹星河定的,他当时没有反对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也许孟眠冬不会再将路人看成钟嘉玉。
他带着孟眠冬回了家去,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家里的空气有些沉闷。
他开了窗,想要通风,风吹过来,空气才流动了起来。
孟眠冬黏在闻燃身边,如同一条尾巴一般。
闻燃却陡然意识到他家位于九楼,而且窗上没有装防盗窗,也就是假如孟眠冬想要自杀,能轻易地通过窗户。
他又猛然将窗户关上了,引得孟眠冬发问道:“怎么了?”
“没事。”闻燃没有办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家的门被敲响了,他马上去开了门。
他曾经去过钟嘉玉家,也看过他们当时的毕业合照,所以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邹星河,便客气地道:“请进来吧。”
但邹星河一进来,孟眠冬却是厉声道:“你不是邹星河,你是钟嘉玉!”
邹星河吃惊地瞧了一眼孟眠冬,又问闻燃:“眠冬出什么事了?”
闻燃轻声道:“眠冬患上了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他认为钟嘉玉被他抢走了研究生保送资格,而要向他复仇,他还认为钟嘉玉为了接近他,伪装成了别人,而你现在在他眼中就是钟嘉玉。”
他心中失望不已,原本他以为邹星河能证明钟嘉玉已经过世了,但却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
邹星河听闻燃这么着,不敢置信,但孟眠冬的表现却的确如同闻燃所的一般。
孟眠冬害怕着向他走来的钟嘉玉,慌忙躲到了闻燃背后,道:“钟嘉玉伪装成了邹星河,我不会认错的,闻燃,你快让他走。”
闻燃伸手将孟眠冬拥在怀中,安慰道:“别害怕,他真的不是钟嘉玉,他是邹星河。”
邹星河奇怪地道:“眠冬,你忘记了么?嘉玉早在两个多月前就过世了,你当时也去参加了他的葬礼,你为什么会认为嘉玉还活着?”
孟眠冬当然不会相信:“你就是钟嘉玉,你现在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只要我放松警惕,你就会动手杀了我!”
闻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得不对邹星河道:“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请你现在就离开吧,眠冬经不起刺激。”
邹星河却没有走,而是问道:“眠冬为什么会发病?”
闻燃没来得及回答,孟眠冬却从闻燃怀中挣了出去,缩在了墙角,并指着闻燃道:“你和钟嘉玉是一伙的!”
孟眠冬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充满了防备,同之前一模一样。
闻燃浑身骤冷,催促邹星河:“你快点走吧。”
邹星河叹了口气,便出去了,在走出门后,他看了眼孟眠冬道:“眠冬,嘉玉真的已经死了。”
孟眠冬反驳道:“钟嘉玉没有死,你就是钟嘉玉!”
邹星河无奈至极,阖上了门,下了楼去。
被留下的闻燃同孟眠冬僵持着,闻燃进一步,孟眠冬便退一步。
闻燃不得不站在原地道:“眠冬,别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孟眠冬颤声道:“那你为什么要找钟嘉玉来?”
闻燃解释道:“我没有找钟嘉玉来,他真的是邹星河。”
孟眠冬不断地重复道:他不是邹星河!他不是邹星河!他不是邹星河……你是骗子,你根本不可信。”
他已经开始相信闻燃了,他也喜欢上了闻燃,他甚至想要同闻燃上床,但闻燃却辜负了他。
他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他必须马上离开,离开闻燃,离得远远的。
他拔腿狂奔,开门,冲回了自己家。
闻燃看着敞开的门,看着没有孟眠冬的房间,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去联系邹星河,但一切都没有早知道。
他已经失去了他的眠冬,他还能挽回么?
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是想要治愈孟眠冬,才找来了邹星河。
但从孟眠冬的角度来看,他则是同钟嘉玉勾结在了一起,想要谋害孟眠冬。
地面很凉,但远远及不上他的身体凉。
他错觉得整副身体内的血液已然凝固了,即将刺穿血管。
须臾,他登地站起身来,向着外面走去。
孟眠冬家的门已经阖得严严实实了,他敲了敲门,孟眠冬没有些许回音。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现在的身份是钟嘉玉的同伙。
他敲得双手都红肿了,孟眠冬都没有开门,里面静悄悄的。
现在的孟眠冬一定很害怕,然而却没有人能保护孟眠冬。
过了足足一个时,他才听见了些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了下来,他知道孟眠冬就站在门前。
他顿时生出希冀来:眠冬会开门么?
但显然,这仅仅是他的奢望。
很久以后,孟眠冬都没有开门。
“眠冬……他真的不是钟嘉玉。”他明白对于孟眠冬而言,他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不管解释多少遍都没有什么用处。
果然,他听见门里头的孟眠冬笑了一声:“闻燃,我喜欢你,在我答应和你交往时,我决定相信你,没想到,你却背叛了我,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喜欢你,我还是觉得你的怀抱很温暖,你我是不是很蠢?”
接着,孟眠冬又自问自答道:“对,我很蠢,蠢得厉害。”
再接着,有压抑的哭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钻入了闻燃耳中。
闻燃将脸贴在门上,心疼地道:“别哭了,眠冬。”
孟眠冬没有止住哭泣:“闻燃,你要是钟嘉玉真的还活着,你就帮我杀了他,你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他?”
闻燃哑口无言,最终又吐出了同样的一句话:“因为他不是钟嘉玉。”
孟眠冬哭得嗓子都哑了:“但他就是钟嘉玉,闻燃,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如果想杀我的话,你明明有很多机会。”
闻燃软声答道:“我没有目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我宁愿被你杀死。”
“是么?但是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们结束了,闻燃。”这句话之后,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他的眠冬已经不愿意再理会他了。
他在孟眠冬家门前站了许久,才回到了自己家。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夜幕降临,房间中的光亮逐渐被黑暗吞没了。
今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他一人坐在沉沉的黑暗中,怔怔地看着墙面,连饥饿都感受不到了。
就在早上,他还吻了孟眠冬,现在他却连孟眠冬的面都见不到了。
没有了他的陪伴,他的眠冬能睡个好觉么?
但即使睡不了好觉,孟眠冬都不会再向他求助了吧?
夜幕降临后,深夜很快便到了。
孟眠冬一个人缩在床上,床上还有闻燃的气味,他甚至能感受到闻燃残余的体温。
他很蠢,他连换下闻燃睡过的四件套都舍不得。
闻燃的真面目已经暴露了,和他预料的一样。
可是闻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不通,帮钟嘉玉对于闻燃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
倘若这好处是他给得起的,闻燃是不是就不会帮钟嘉玉了?
倘若闻燃不帮钟嘉玉了,他和闻燃是不是就能重新开始?
他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就是在犯贱。
闻燃帮着钟嘉玉害他,他却想着怎么样才能回到原先和闻燃一起生活的日子。
那时候,他每天和闻燃黏在一起,每天和闻燃一起吃饭,每天和闻燃一起睡觉,每天早上醒来,他第一眼就能看见闻燃。
但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