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chapter6
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
他失恋了。
不过没有关系, 他本来就应该一个人待着。
爱情是一件他从来没有期望得到过的奢侈品,现在他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早已是深夜, 安静得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的身体疲倦至极, 但却一点都睡不着。
只要一阖上双眼, 他就会想起闻燃。
倘若闻燃没有欺骗他该有多好……
倘若他没有答应见邹星河该有多好……
但没有什么倘若,他必须得一个人活下去。
他没有工作了, 但还有足够的存款,不过存款总有一天会用完的, 所以最该做的是重新找一份工作,再搬离这里。
这套两室一厅是他自己出钱买的, 等他搬出去了, 他可以把房子租出去。
反正也睡不着,他索性起床开了笔记本,在上面搜索房源。
他从凌一点看到早上的六点都没有找到合意的房子, 或者该不是没有合意的房子, 而是他本能地不想离开闻燃, 才会格外得挑剔吧?
由于用眼过度,他不得不趴在了书桌上暂时休息。
书桌又冷又硬, 但他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不是被钟嘉玉虐杀的噩梦,而是一个春梦。
春梦里的他身无寸缕, 被同样身无寸缕的闻燃压着接吻,再接下来的画面却模糊了起来。
他突然醒了过来,一看时间是早上的七点半, 他睡了仅仅一个半时。
他按着太阳穴,右手却猝然滚烫了,他的神志还没有彻底清醒,他的右手却已经回想起了闻燃的温度。
当时,他其实是一时冲动,但并不厌恶,而现在居然有点想念了。
他摊开右手掌心,又张开了右手的五根手指。
在鬼使神差中,他将右手探入了自己的内裤当中。
他极少抚慰自己,而且在抚慰自己的时侯,从来都没有多大的快感,然而,今天竟是截然不同。
他只揉了一下,右手中很难取悦的东西即刻回应了他。
是因为他刚才做了一个同闻燃上床的春梦,还是因为他的右手曾经为闻燃发泄过?
或许这两者都有吧?
他没有余力再细想了,他的神志已经全部集中在下身了,不曾体验过的快感随即将他的神志倾覆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来,而后去了浴室,将身上的睡衣、睡裤、内裤都剥了下来。
暴露出来的身体苍白而孱弱,下身黏黏糊糊的,肮脏不堪。
在清洗时,他甚至后悔没有和闻燃做一次。
不久前的快感已然令他没有办法承受了,和闻燃上床肯定会有更多的快感吧?
索性现在就去和闻燃上床吧?不要管闻燃为什么要帮钟嘉玉,不要管闻燃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只要闻燃能满足他这副亟待品尝真正情/欲的身体就可以了。
他果然很犯贱。
也许他也不一定非闻燃不可吧?
他没有体验过同别人接吻的感觉,也许只要体验过了,闻燃便没有什么不同了。
索性上网找个牛郎吧?
牛郎的技术应该不错吧?应该能让他觉得舒服吧?应该会比同闻燃接吻更舒服吧?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疯长,他几乎是立刻坐到了电脑前,在网上搜索可以上/门/服/务的牛郎。
一张一张地照片浏览过去,并没有一个能够入眼的,不是太瘦就是太胖,不是太丑就是太女性化……每一张照片上的牛郎都满身缺点,让他没有办法想象被对方压在身下的画面。
——是因为他一直在以闻燃为参照对象来挑选牛郎吧?
他“啪”地将手提电脑阖上,又躺回了床上。
一直躺到中午,他都没有睡着,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外面也一直没有动静,闻燃应该已经放弃对他下手了吧?毕竟已经被他识破了。
到下午一点钟,他的胃袋剧烈地疼痛起来,逼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完全不想动,便任由胃袋疼着。
疼了不知道多久,他甚至从疼痛中觉察到了一丝的痛快。
在这时候,他的门却被敲响了。
他听见外面的一把声音道:“眠冬,吃点东西吧?我放在外面了,你自己出来端吧,你放心,我没有动手脚。”
——是闻燃!
别走,闻燃!
他当即从床上起来,由于胃袋疼痛,又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身体猛地踉跄了一下,而后摔倒在了地板上。
很疼,但没有胃袋疼,更没有心脏疼。
闻燃是他的初恋,是他惟一想要拥有的人,可是……
他从地上爬起来,向着门口走出,不过他没有开门,仅仅是透过猫眼看着外面。
是的,闻燃还站在外面,一脸颓然,情况看起来比他好不了多少。
他忍不住心疼,却在意志的控制下没有开门,也没有出声。
没多久,站在外面的闻燃道:“他真的是邹星河,不是钟嘉玉,眠冬,请你相信我。”
他当然不相信,在他眼里,昨天闻燃所谓的邹星河明明就是由钟嘉玉假扮的。
闻燃听见了孟眠冬的脚步声,知道自己同孟眠冬仅仅隔着一扇门,但他也知道这一扇门便是重重山海了。
他柔声叮嘱道:“眠冬,我走了,你出来拿午饭吧,是你喜欢的奶油培根蘑菇意大利面以及罗宋汤。”
他完,真的走了。
孟眠冬看着闻燃消失在他眼前,用左手用力地握住了右手,才没有开门。
他也没有将奶油培根蘑菇意大利面以及罗宋汤端进来,而是径直去厨房煮了一碗青菜鸡蛋年糕汤。
他的口味已经被闻燃养叼了,要不是胃袋急需进食,他根本不想吃这碗青菜鸡蛋年糕汤。
下午六点的时候,他站在猫眼前,看着闻燃放下晚饭,又把中午的奶油培根蘑菇意大利面以及罗宋汤端去倒掉了。
倒掉后,闻燃就站在门口,含笑道:“眠冬,晚上我做了香煎银鳕鱼、菠萝古老肉以及冰菜虾仁沙拉你勉强吃一点吧。”
闻燃笑得很难看,虽然笑着,孟眠冬却觉得闻燃其实是在哭。
但他还是没有开门去端香煎银鳕鱼、菠萝古老肉以及冰菜虾仁沙拉,更没有开门让闻燃进来。
晚上,他没有做噩梦,又做了春梦。
早上八点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闻燃站在门口,温柔地道:“我买了生煎包、牛肉粉丝汤,趁热吃吧,眠冬。”
中午十二点,闻燃为他送来了象拔蚌、三文鱼刺身以及一碗豚骨拉面。
晚上六点,闻燃为他送来了越南春卷以及咖喱牛腩饭。
他没有开过门,所有的食物最后的下场都是垃圾桶。
闻燃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温柔得似乎能化出水来,同时又哀伤得似乎要哭出来了。
他不禁心软,但最终没有行动。
闻燃是钟嘉玉的帮凶,面对一个企图伤害他的人他绝对不能心软。
时间过去了七天,即使他一天只吃一顿,都没有什么存货了。
他为了不碰见闻燃,在晚上的一点多开了门,算去二十四时便利店。
他一开门,看见地上还摆着闻燃为他做的晚饭,是亲子盖饭以及一碗海带豆腐汤。
亲子盖饭上面半数的鸡蛋已然完全凝固了,看起来仿佛经历了无数个世纪。
他跨过亲子盖饭以及海带豆腐汤,直直地走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下雨,他忘记带伞了,穿过细密的雨幕,才抵达了区门口的二十四时便利店。
他在二十四时便利店里买了一大堆的泡面、面包、饼干、便当才回了家去。
他一到家,却看见闻燃站在他家门口。
——闻燃其实一直在监视他吧?不然为什么他在晚上一点多出门,闻燃都能知道。
他一看见闻燃便没有往前走了,立在原地,闻燃也没有迎向他,也立在原地。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空气近乎要凝结了。
终于,闻燃开口了:“眠冬,你睡得好么?”
孟眠冬在心里道:我睡得不好,我最近不是做噩梦,就是做春梦,做春梦的次数甚至远远多于做噩梦的次数,每个春梦里都是你。
被分手后,闻燃一直没有睡好,他其实不是特意监视着孟眠冬,而是根本还没有睡着。
他害怕孟眠冬这么晚出去,会出什么意外,才等在门口。
他没有得到孟眠冬的答复,但也并不意外,抿了抿唇道:“眠冬,晚安。”
他想求孟眠冬相信他,他想求孟眠冬吃他做的饭。
但他也清楚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可是在他转过身前,他却拼命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眠冬,你明天想吃什么?是想吃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是想吃日餐,还是法国菜,是……”
他再也不下去了,止住了声音,转过身去,走进自己家门,将门阖上了。
若是他一直站在孟眠冬家门口,孟眠冬便没有办法回家了吧?
孟眠冬眼睁睁地看着闻燃离开,陡然想起了之前自己求着闻燃不要离开的样子。
他真的是很蠢。
他提着塑料袋走回了家中,将塑料袋一放,便去洗澡了。
又过去了四天,在这四天中,闻燃还是每天会变着花样给他做饭,但他一次都没有吃过。
他们已经分手整整十天了,他依然做着春梦,他甚至很少做噩梦了。
在第十二天,他下定决心要忘记闻燃,真的在晚上预约了一个牛郎。
牛郎长得有几分像闻燃,要价不菲。
牛郎抵达的时间是晚上的八点半。
他开了门,却没有立刻让牛郎进来。
而是等闻燃听见动静出来了,才当着闻燃的面主动拥抱了牛郎。
牛郎身上有一股子刺鼻的香水味,让他有些恶心,但闻燃的神情却令他觉得爽快。
即便闻燃笑起来很难看,但闻燃一向是带着笑的。
不过眼前的闻燃的脸上终于没有一点笑意了,闻燃低声地唤他:“眠冬……眠冬……”
他用冰冷的眼神刺着闻燃,紧接着,便拉着牛郎进了房间。
门被阖上了,他知道闻燃一定还站在外面。
一进门他便推开了牛郎,厌恶地道:“你先去把你的香水味洗掉。”
牛郎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没有穿衣服,向着他走来了。
他量着牛郎,不自觉地同记忆中闻燃的身体相比较,忽然觉得自己同量一块猪肉时用的是一样的眼神。
牛郎从照片上来看确实有几分像闻燃,但现实中却是一点都不像。
牛郎走到了他面前,拥住了他,又低下头去吻他。
牛郎身上已经没有香水味了,但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牛郎的亲吻,便一把推开了牛郎。
他后退了两步,指了指沙发道:“你今晚睡在沙发上,钱我一分都不会少给。”
他自己则回了房间去,将门锁上后,便换了一身新睡衣。
他躺在床上,又想起了闻燃,他已经确定了他喜欢的是闻燃,别人完全没有办法取代闻燃。
不要是上床了,连接吻他都接受不了。
他想着想着,便又生了欲望,干脆自己做了一次。
他用纸巾将自己擦拭干净,又去洗了澡,才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他渐渐地变得很喜欢睡觉了,因为春梦中有安全无害的闻燃。
在早上六点的时候,他醒了过来,天还没有亮。
他换掉内裤,又刻意等到八点,才给了牛郎钱,发牛郎出去。
隔壁的闻燃也开了门,端着孜然牛肉炒面以及紫菜汤。
看见他,闻燃毫无芥蒂地笑道:“眠冬,早安。”
他没有理会闻燃,挽着牛郎的手,亲热地把牛郎送到了电梯口,才回家。
闻燃已经将昨天的亲子盖饭以及海带豆腐汤倒掉了,站在门口,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他当着闻燃的面,越过孜然牛肉炒面以及紫菜汤,进了门。
失恋后的第十四天,他出去面试了。
去面试的路上,他又看见了钟嘉玉,甚至连面试官都是钟嘉玉。
他不得不放弃面试机会,回了家。
为什么钟嘉玉一定要缠着他不放?
失恋后的第十五天,他第二次出去面试。
幸好这次的面试官不是钟嘉玉,但二面的总经理却是钟嘉玉。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提起了钟嘉玉的衣襟,愤恨地道:“钟嘉玉,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钟嘉玉竟然自称自己不是钟嘉玉,还叫了保安将他轰出去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没有看见钟嘉玉,却在坐上电梯时,又看见了钟嘉玉。
他本来已经没有再找房子了,但现在却非常地想要搬家。
他花了四天的时间去看房子,然而,没有满意的。
这四天间,他偶尔会看见闻燃,但闻燃没有再讲过一句话,闻燃也不会在送完饭后,站在他家门口了。
失恋后的第二十天,闻燃没有来给他送早饭。
接下来的午饭、晚饭,闻燃也没有给他送。
失恋后的第二十一天,闻燃也没有给他送一日三餐。
闻燃就像消失了一样。
他不由地开始担心闻燃了,不知道闻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闻燃一个人在这座城市,如果出什么事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不对,闻燃是个骗子,这个辞是假的。
在失恋后的第二十二天,他忍不住去敲了闻燃的门,没有人应声。
他不知道闻燃的电话号码,不得不去了A大。
A大的教务处主任遗憾地告诉他闻燃根本不是请了三个月的事假,而是直接辞职了。
当时的闻燃为什么要欺骗他是请了三个月的事假?
他从教务处主任那要来了闻燃的电话号码,播了过去。
手机是正常开机状态,但没有人接听。
一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听。
他一连了三个电话,电话才接通了,但接电话的人不是闻燃,而是一把年轻的女声:“你好,请问你是闻燃的亲属么?”
他的第一反应是闻燃交女朋友了,也对,闻燃这么出众,何必要耗在他身上,肯定有不少的男男女女愿意同闻燃交往。
他的第二反应是:“我不是闻燃的亲属。”
年轻的女声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是闻燃的亲属,想让你来看看闻燃。”
女子似乎是在公共场所,隐约有人道:“麻烦快叫医生来,我老公的情况不好了!”
难道闻燃是在医院么?
他顿时觉得心脏发疼,问道:“闻燃在哪里?”
女声回答道:“闻燃在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的509室,现在睡着了。”
他急声问道:“闻燃生病了么?”
女声犹豫着道:“闻燃得了急性胃出血。”
他挂掉电话,马上赶去了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一踏进509室,他便看见了闻燃。
闻燃瘦了几乎脱了形,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
他坐在病床边上,等待闻燃醒来。
一直等了三个多时,闻燃才醒过来。
他看见闻燃睁大了双眼看着他,而后又喃喃自语地道:“我是在做梦吧?”
他一把握住了闻燃的手道:“你不是在做梦。”
闻燃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眠冬,谢谢你入梦来。”
他不得不强调道:“你真的不是在做梦。”
“是么?”闻燃迷茫地道,“如果不是在做梦,你为什么会出现?”
“我……”是的,他为什么要出现?闻燃欺骗了他,又意图和钟嘉玉一起谋害他,他为什么要管闻燃的死活?
闻燃反握住了孟眠冬的手:“请你陪我一会儿吧。”
孟眠冬没有拒绝。
没多久,便到该输血袋的时间了。
闻燃看见拿着血袋进来的护士,奇怪地道:“我不是在做梦么?”
护士肯定地道:“你不是在做梦。”
闻燃点点头,立刻松开了孟眠冬的手,疏离地道:“眠冬,谢谢你来看望我。”
待输液针插入血管了,护士出去了,闻燃才朝着孟眠冬道:“眠冬,你瘦了很多,记得要按时吃饭。”
闻燃明明瘦得比自己更厉害,却关心着自己,孟眠冬忍着泪意回答道:“我会按时吃饭的。”
“那就好。”闻燃又道,“眠冬,上次那个是你的男朋友么?长得很帅,祝你们幸福。”
没等孟眠冬回答,他苦笑着道:“他比我好多了吧?对不起,伤害了你。要是你不想再见到我了,等我出院了,我就搬家。”
搬家?闻燃如果搬家了,自己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闻燃了。
孟眠冬怔怔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又要搬到哪里去?”
闻燃努力地勾了下唇角:“我应该明天就能出院了,你不用着急,我不会再回去住了,我最多回去整理些行李,我保证不会让你再看见我,至于搬到哪里去,我还没有想好。”
他接着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去看一看精神科,眠冬,所谓的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就是你会将其他人看成特定的人,你现在的症状就是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的症状,你想想看,不然你为什么会常常看见钟嘉玉,每一个钟嘉玉的长相、身份还有所不同,钟嘉玉怎么可能假扮成这么多人?”
他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孟眠冬的答复,但孟眠冬没有大声地反驳就是好的了。
自从和孟眠冬分手后,他再也没有正常进食过,除了住院的这三天,他每天都会定时定点地给孟眠冬送饭,但他自己却很少吃。
他没有胃口,完全没有。
他一直告诉自己,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只要坚持下去,孟眠冬一定会被他动,毕竟孟眠冬其实是很心软的,直到他看见孟眠冬挽着别的男子,他才死心了。
孟眠冬或许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到男朋友,但既然孟眠冬留别的男子过夜,便意味着孟眠冬已经彻底地抛弃他了。
他绝望了,和看见孟眠冬从高楼一跃而下时的绝望是一样的。
他失败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拯救这个世界的孟眠冬了。
一个世界的失败等同于完全失败,因而不会再有下一个世界了。
再接下来,他可以选择回到没有孟眠冬的现实世界,或者留在这个世界,直到过世,再回到现实世界。
但不管他做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不会再拥有孟眠冬了。
他是生是死,是回到现实世界,还是留在这个世界都没有区别。
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他回到了原地。
不过他已经赚到了,毕竟他在前四个世界同孟眠冬度过了一生一世。
所以,他应该知足了。
索性就回到现实世界去吧,继续他之前想要做的事情——像他的眠冬一样,从他们家的顶楼一跃而下。
殉情远远比孤独终老要好上许多。
等死后,他便能见到他的眠冬了吧?
不对,孟眠冬的魂魄已经四散了,他根本不可能在地府见到他的眠冬。
那他就重新转世投胎吧?饮下一碗孟婆汤,便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他想了很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不禁笑了出来。
而后,他仰起头来,对着孟眠冬道:“眠冬,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会再来扰你了。”
他惊异地在孟眠冬双眼中,窥见了一点担忧,便道:“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所以你不需要再陪着我了,再见,眠冬。”
再见,眠冬,永别了,眠冬。
眠冬,我爱你。
孟眠冬就这么看着闻燃,听着闻燃同他再见。
他抗拒着闻燃,却从来没有想过闻燃会这么风轻云淡地同他再见。
闻燃似乎已经彻底地放下他了,语气中没有一丝勉强。
然而,他却放不下闻燃。
现在他如果真的同闻燃再见,他便真的再也见不到闻燃了吧?
此后,他漫长的一生将再也没有闻燃,闻燃终将成为泛黄的记忆的一帧。
但他若是挽留闻燃会怎么样?闻燃会留下来么?
但闻燃究竟对他抱有什么目的?他应该尝试着留下闻燃么?
他阖了阖眼,想象着没有闻燃的一生,最终做出了决定——留下闻燃。
不论闻燃是什么目的,都比没有闻燃来得好。
他这么想着,又在心里暗骂着自己很犯贱。
不过犯贱就犯贱吧,他真的不想闻燃离开。
闻燃没有等到孟眠冬的些许回应,按了床头铃,继而对着进来的护士道:“麻烦你帮我把我的这位朋友送出去。”
我的这位朋友……
闻燃的法显得特别生疏,这个法其实可以运用在任何人身上。
孟眠冬没有再迟疑,对着闻燃道:“我希望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闻燃吃了一惊,又温柔地笑道:“没关系的,眠冬,你不用心软,你不需要同情我,我明天就能出院了,而且我胃出血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想借此束缚你。眠冬,再见。”
眠冬,再见。
等我饮下孟婆汤,我就再也不会记得你了,让我在还记得你的时候,再多看你几眼吧。
同时,他唤醒了脑中的系统001:“我想尽快回到现实世界。”
系统001答道:“闻先生,只要您周围没有人,我立刻就可以把您送回现实世界。”
等回了现实世界,他就立刻去殉情,这样就不用再经受痛苦了。
他不由自主地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是的,很开心,很开心。
因而,他催促着孟眠冬道:“眠冬,我有些累了,算睡觉了,再见。”
他住的是单人房,孟眠冬出去后,就没有人了,他就可以回现实世界殉情了。
真是太好了。
短短的时间内,闻燃一共对自己了三次“再见”,闻燃“再见”的时候,眼中甚至褪去了分手后一直蕴着的哀伤,闻燃是真的要和他再见了么?
“我不要……我不要再见……”孟眠冬忍不住哭了出来,又心翼翼地抱住了闻燃没有输血袋的右手,“闻燃,你不要赶我走。”
闻燃微笑道:“我没有赶你走,我只是决定不再缠着你了,我最近天天给你送饭让你觉得很不耐烦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送饭了,你也不需要每次偷偷摸摸地出去。”
“眠冬……”他叹了口气,“你别哭了,你不是应该觉得高兴才对么?”
“我不高兴,我一点都不高兴……”孟眠冬还没有完,站在一边的护士道:“请你出去吧,不要扰病人了。”
孟眠冬猛地摇头道:“我不走,闻燃,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闻燃用力地抽出手来,揉了揉孟眠冬的头发道:“眠冬,再见。”
孟眠冬看着空空荡荡的双手,哭得更大声了一点。
他留不住闻燃,闻燃根本不想再离他了。
早知道他就不和闻燃闹脾气了,不管闻燃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不管闻燃在和钟嘉玉密谋什么都可以,纵然是杀了他都可以,他不愿意失去闻燃。
他在哭泣中,看见闻燃抽了张纸巾递给他:“别哭了。”
倘若换成之前的闻燃,一定会帮他擦眼泪的吧,但现在的闻燃却只是递纸巾给他。
“闻燃……”他没有接过纸巾,而是用力地吻上了闻燃的唇瓣。
他只尝过一次真正的接吻,回忆着,模仿着当时的闻燃,舔舐、吸吮,又去摩挲闻燃的唇缝。
闻燃的唇瓣很干燥,吻起来和先前的感觉完全不同。
闻燃没有回应他,只是轻轻地推开了他。
他被闻燃推得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他看了眼闻燃,然后,竟是用力地将还站在旁边的护士推了出去,再然后,他将门锁上了。
门一上锁,他便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了。
闻燃吃惊地阻止道:“眠冬,你要干什么?”
孟眠冬利落地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了,才朝着闻燃,大胆地道:“我想和你上床。”
闻燃更加吃惊了一些:“眠冬,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我现在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孟眠冬赤身裸体地覆在了闻燃身上,怯生生地问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好不好?”
孟眠冬不是找了别的男子来过夜么?为什么会不知道该怎么做?
闻燃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和那个人?”
“嗯。”孟眠冬点点头道,“那天晚上,我只是留他过夜了,他睡在沙发,我睡在卧室,我们连接吻都没有做,我觉得恶心,所以拒绝了。我最近其实很少做噩梦了,却是常常梦到被你抱,所以,我在网上预约了一个牛郎,我想试一试是不是只有你是不同,结论确实是只有你是不同的。闻燃告诉我该怎么做?”
闻燃震惊地确认道:“你现在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么?”
孟眠冬微微有些脸红:“你不是想和我上床么?我也想和你上床,我想用身体留住你。”
闻燃试探着用手指抚过孟眠冬的眉眼、鼻子、唇瓣、下颌、锁骨、心口、腹、侧腰,孟眠冬都没丝毫抗拒。
他紧张地一把抓住了孟眠冬的,孟眠冬还是没有丝毫抗拒,甚至还软了身体。
而后,他的手指往后一探,轻点上孟眠冬的尾椎骨,再向下一些,划过层层褶皱。
孟眠冬的身体本能地战栗了一下,又听见闻燃问道:“你真的想和我上床么?我会进去这里。”
孟眠冬没有想过原来男同性恋间是这么上床的,但一想,又觉得这样身体相连的行为十分亲密,便点了点头道:“嗯,我是真的想和你上床。“
现在手头上没有润滑液,闻燃当然不可能同孟眠冬上床,毕竟眼前的孟眠冬还是初夜,必须要比之后更加地慎重,更加地心。
他思忖着对孟眠冬道:“你坐到我心口上来。”
孟眠冬不知道闻燃想做什么,但还是乖巧地坐到了闻燃的心口上。
紧接着,尖端便被闻燃含住了。
是又古怪,又畅快的滋味。
原来这是上床的一项内容么?
闻燃刚才已经心如死灰了,因而他将孟眠冬的挽留解读成了同情。
直到现在他才实实在在地认识到孟眠冬是真的想要和他上床的,不然就不会放任他这么做了。
他一手握住,一手掐住孟眠冬的侧腰,才开始吞咽。
孟眠冬在次第增加的快感中,扭动着腰身,不久,更是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燃再次尝到了孟眠冬的味道,很甜。
他不假思索地咽了下去,又去问孟眠冬:“眠冬,舒服么?”
孟眠冬含着些微哭腔:“很舒服。”
他又凝视着闻燃道:“你不继续么?”
闻燃摇头道:“不继续了……”
孟眠冬断道:“继续吧。”
闻燃磨蹭着孟眠冬的唇瓣道:“你已经成功地用身体留下我了,我不走了,你不需要担心。”
“那就好。”等情绪稍微平静些,孟眠冬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闻燃因为急性胃出血住院了,还输着血袋,他却让闻燃继续,上床应该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情吧?
他赶忙道歉道:“对不起,你明明还在生病,我却要你和我上床。”
“没关系。”闻燃将身体挪了挪,空出了一个位置,“眠冬,躺到我身边来吧。”
孟眠冬刚要躺下去,突然看见闻燃左手上的输液针没有在血管里,而是在外面晃晃荡荡的,地上已经淌出了不少的鲜血了。
他立刻穿上衣服,又去叫了护士。
闻燃根本没有注意到输液针,他刚才全副心思都在孟眠冬身上了。
等护士重新插上输液针,孟眠冬才躺到了闻燃身边,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了闻燃,又将自己的脸贴在了闻燃的肩窝里。
闻燃吻了吻孟眠冬的头发,安心下来,正要睡去,却听见孟眠冬道:“你刚才是咽下去了么?”
他起精神来,回答道:“对,我刚刚咽下去了。”
孟眠冬愕然地道:“那个东西是能咽下去的么?”
闻燃满腔爱意地道:“对我来,只要是你的东西,就是能咽下去的。”
“是这样么?”孟眠冬用双腿缠住了闻燃的双腿,“因为你很爱我吧。”
闻燃深情地道:“对,我很爱你,眠冬。”
“那你……”孟眠冬本来是想问那你为什么要帮钟嘉玉,但又怕破坏了现在的气氛,便没有再往下。
闻燃当然清楚孟眠冬想要什么,正色道:“眠冬,相信我,这个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钟嘉玉了,钟嘉玉在三个月前就自杀了,现在你眼中的钟嘉玉全部都是你自己的妄想,你因为心怀愧疚,又被众人指责对钟嘉玉的死负有责任,才渐渐地患上了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
他用没有吊针的右手捧着孟眠冬的脸颊,近乎哀求地道:“眠冬,相信我。”
孟眠冬困惑不已,他分明总是看见钟嘉玉,钟嘉玉怎么可能已经过世了?
他应该相信闻燃么?
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和闻燃在一起了,他既然做好了被闻燃谋害的准备,就应该相信闻燃吧?
而且要是他不相信闻燃,闻燃可能会离开他吧?
因而,他对着闻燃道:“我想相信你。”
闻燃从孟眠冬的语气中感知到了怀疑,但他明白他不能气馁。
孟眠冬现在就在他怀里,他绝对不能气馁。
脑中却有一把声音讥讽地道:不久前,你以为自己成功了一半,转瞬却又失去了你的眠冬。
闻燃很清楚,他心中其实一直有一块阴影,这块阴影是由孟眠冬而起的。
现实世界的孟眠冬是他的同居恋人,他却忙于工作,以为只要有了充足的金钱,便能给孟眠冬一个美好的将来,但这仅仅是他的一厢情愿,实际上,他甚至连孟眠冬患上了忧郁症都不知道。
在他失望的时候,这块阴影就会如同癌细胞一般无限扩散,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不能幸免。
现在,这块阴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孟眠冬道:“请你相信我。”
孟眠冬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嗯,我相信你。”
“谢谢你相信我。”他轻轻地吻着孟眠冬的唇瓣道,“等我出院,跟我去钟嘉玉家好么?”
孟眠冬没有办法拒绝:“好,我跟你去钟嘉玉家。”
孟眠冬是认识钟嘉玉的父母的,在葬礼上见过,也曾经在假期去钟嘉玉家玩的时候见过。
希望钟嘉玉的父母在孟眠冬眼中不会变成钟嘉玉。
闻燃在心中这么祈祷着。
孟眠冬的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的症结就在于钟嘉玉,因而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再去医院就诊便事半功倍了。
如果钟嘉玉的父母在孟眠冬眼中变成了钟嘉玉,那么便只能先来求医了,希望医生能对孟眠冬有所帮助。
但在不少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患者的案例中,将医生看成妄想中的那个人的案例也不少。
如果孟眠冬将医生看成钟嘉玉,那事情就更加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