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您可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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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如果查到最后, 所有的一切都是当今皇上所为,你会像恨我一样, 去恨萧子安么?”

    谢明仪直起上半身,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纱布上又渲染出了更浓的血色, 他毫不在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赵泠,似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赵泠最厌恶的,便是谢明仪看她的眼神, 既凉薄又心狠, 仿佛随时随刻都会扑过来,咬断她的脖颈。虽然她心里很清楚,他绝对不会。

    许久之后, 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垂眸捏着衣袖上的细带:“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不会恨他吧?”谢明仪眸色一暗, 脸上划过一分痛色,低声喃喃自语,“你不会恨他,可却唯独恨我一个。你连点希望都不肯给我,却要求我回头是岸。赵元嘉, 你的心肠真的是石头做的么, 为何我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呢?”

    赵泠抬眸望他,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原先她恨死他了, 恨不得他立马死了才好。可现在见他此番形容,心里并不觉得痛快。

    在同谢明仪的交锋中,她即便赢了,也赢得不光彩,不体面,这不是她一个郡主应该做的事情。

    长辈们的事情,同他们几个辈,原本就不相干。

    武陵侯的嫡出子女,双双出事,宁国公府沉寂了很多年,萧子安被贬至西境,险些和皇位失之交臂,谢家的一子一女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而她赵泠正身处在漩涡中央,稍有不慎就要被多方势力掣肘至死!

    她不能错,一步错步步错,长公主经不起任何风吹雨了。

    “我不恨萧子安,我也不爱他。”

    赵泠沉默许久,才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出来的那一刻,仿佛浑身都轻快了,她抬手捏了捏绞痛的眉心,重复道:“我不恨他,也不爱他。”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立马便取悦到了谢明仪,他神色激动起来,似乎想笑可又害怕自己是听错了,从旁问道:“此话当真?”

    他见赵泠点头,这才放大了胆子笑了起来,极高兴的样子:“不爱他就好,不爱就好!”

    赵泠也不知道他在瞎高兴什么,抬眸望着他,面露迷茫,谢明仪转脸看她,极认真道:“赵元嘉,从今往后,这个好习惯一定要保持,你可以不爱世间的任何人,但一定要好好爱你自己。”

    “我又不是个傻子,自己的命不珍惜,还有谁会珍惜?”赵泠见夜色已经很深了,再磨蹭下去,怕是要到子时了,遂要起身离去,谢明仪从后面拉她一把,她回身不悦道:“你是想让我拿刀砍你么?”

    “今天是我生辰,你忘记了吗?”

    赵泠愣了一下,还真给搞忘记了,仅仅一瞬间,便从善如流地道:“哦,是么,那祝贺首辅大人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着,还震了震手腕,结果没震开,便用另外一只手,捏住谢明仪虎口上的一团皮肉,使劲拧了个圈。

    谢明仪跟不知道疼似的,脸上笑意更甚:“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郡主是认真的么?谁会希望每年生辰都被人当胸捅上一刀?”

    “还不放手?再不放手那我可要喊人了!”

    “喊罢,让府中下人都过来认认,谁是长公主府的郡马爷。”他得寸进尺地攥紧赵泠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拉,见她一瞬间红了面皮,娇柔明媚,明艳动人,情不自禁就想抱一抱,亲一亲,可他不敢,生怕怀里的姑娘生气,于是很快便松开了手。

    “讨一碗长寿面,不算过分罢?”

    赵泠往后退了几步,满脸警惕地望着他:“你要是不怕我下|毒,就尽管吃长公主府里的东西!”

    “能被郡主毒死,我此生无憾了。”

    “无耻!”她低声骂了一句,根本不搭理他,转身就走,就听身后谢明仪喊话,“阿瑶今晚听见我唤她妹妹,想来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她到底是谢家的孩子,我又是她的亲哥哥,长兄为父,在谢家,我还是得算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我想把她接回家了而已。”谢明仪淡淡笑了一下,“阿瑶也是时候跟我回家了。”

    赵泠攥拳,心里极不舍阿瑶离开,可也知有些事情迁就不得,有些人强留不得。原本她以为能多留阿瑶几年,如今看来,倒是她痴心妄想了。

    “但如果有碗长寿面,我便把嘴闭紧,长远不敢保证,可今年绝对不会再提半字!”

    绕来绕去,他还是想要一碗长寿面。

    赵泠气呼呼地出了房门,将门板摔得震天响,待再回来时,离子时就差半个时辰了,屋里还点着灯,谢明仪一直在等她回来。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立马坐起身来,眼睛都亮了。

    “吃死你吧!”赵泠没好气地把碗清汤寡水的面推了过去,谢明仪双手捧着,蹙眉问道:“长公主府的厨子是从大街上捡回来的?”

    “这么晚了,厨娘们早就休息了,谁给你做面?”

    “那便是郡主亲手做的?”他眉头舒展开来,问她,“你亲手和的面,擀的皮,切的条,然后亲手下入滚水中,再亲手捞上来的?”

    “不然呢?还能凭空变出来?”她没好气地呛了一句,坐至床边的板凳上,看他心翼翼地挑起一根面往嘴里塞,一副想吃又不舍得吃的样子,同他平日里反差很大,像个讨了便宜的孩子。

    “好吃么?”

    “很好吃。”就是面没熟,没放盐而已。

    谢明仪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见什么绝世珍肴也不稀奇,可却半点不嫌弃赵泠的手艺,一个劲地夸面好吃。

    起初赵泠不信,后来见他把面汤都喝光了,便暗暗信了几分。

    谢明仪吃面的空隙,余光一直瞥着赵泠,见她一直在揉左手手背,遂问:“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哎?”

    他一把将赵泠的手腕拉过去,见手背上红了一片,似乎是被开水烫到了,谢明仪皱眉,懊恼道:“都怪我,明明知道夜很深了,你不会惊动旁人,定然会自己下厨的。你又不会做饭,也不喜欢吃面食,做这碗面肯定很辛苦。”

    赵泠暗道:你知道就好,把阿瑶留我身边就行。

    明面上却道:“放开!”

    “有烫伤药没有?”

    “……”再晚一点,红印都快没了。

    他又重复问,提了个音:“有烫伤药没有?”

    赵泠愣了一下:“有,就在床头的抽屉里。”

    谢明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寻了过去,果真寻到一支药膏,心翼翼地替她敷上。远比他自己受伤要紧张许多。

    仿佛赵泠手上这点红印,能要了她的命似的。她习惯了他的心狠手辣和出尔反尔,反而不习惯他如此温柔耐心,下意识就想躲开。

    “别动,你总是这样笨手笨脚的,让身边所有人都跟着担心。”谢明仪垂眸,低声念叨,“以前也是,我稍不留神,你就翻了烛台,蜡油流得哪里都是,明明都烫到手了,也不吭声。”

    赵泠听他得跟真的一样,可自己却毫无印象,她努力回想了片刻,脑中蹦出了零星的碎片,可怎么都连不起来。

    太医,她这是受惊所致,也是她自己选择了遗忘,若非外界因素逼迫,终身都想不起来。

    耳边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你一个姑娘家,女红不好,字也甚丑,琴棋书画从未听你提及,想来也不精通。若是手上留疤了,以后要怎么办?”

    赵泠觉得他烦,推开他的头道:“烦不烦?怎么跟老妈子似的,你们这种文臣,平时是不是靠耍嘴皮子上位的?”

    “我若是靠耍嘴皮子上位,也不会至今为止都追不上喜欢的姑娘了。”他神色淡然,将药膏收了起来,见天色很晚了,可又舍不得难得的独处时间,于是皱紧眉头,捂住胸口,一副很痛苦的神色。

    “喂?你怎么了?要死别死在长公主府,更别死在阿瑶的眼皮子底下!”赵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听见没有?我在跟你话呢,你别死了?”

    “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他似乎很疼,满脸大汗,脖颈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看着很吓人,赵泠起身,忙出去喊大夫进来,“别走。”

    “我去喊大夫进来,你别拉我!”

    “不用了,还死不了,”谢明仪话锋一转,又问:“你会唱曲么?”

    “不会!”

    “随便哼一个也不会么?”他不信,低声喃喃自语:“我记得你会,而且不止一次哼给阿瑶听。”

    “哼曲给你听,难道你就不疼了?”

    “嗯。”

    “好,你等着,我去抱妙妙过来!”着,她就要去抱猫。

    “……”谢明仪忙又道:“别去,我怕猫的!”

    “你一个大男人,你怕猫?”赵泠吃惊地望着他,“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的确怕,我被猫咬过,现在还有块疤,”他又蹙眉,“猫又不会哼曲,只会聒噪,你抱它过来,是想让它满屋子乱窜么?”

    “那是普通的猫,妙妙跟别的猫不一样,它什么都会!”赵泠很肯定地道,忽见门缝儿外探进来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她一喜,几步走过去,“呀,猫大爷,您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