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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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泠捋了一把湿漉漉的猫尾巴, 见妙妙垂着一双猫耳朵,一副跟人了败仗的可怜样子, 忍不住掐怀里哄道:“咱们家的猫主子,今天是怎么了?出去玩被巷子里的野狗抓了?”

    谢明仪的身子往后缩了一下,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 尤其是看见妙妙“嗷呜”一声,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牙,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

    他故作镇定道:“外面是下雨了么?怎么弄成这么一副难看样子。”

    妙妙气得往他眼前亮了亮猫爪,谢明仪忙道:“快!抱开!离我远点!”

    赵泠不动, 两手捏着妙妙胖嘟嘟的猫爪子, 原本亮出来的锋利爪子,立马缩了回去,成了两只格外的肉团, 扒在手背上软乎乎的。

    “此前我听闻首辅大人是阎罗王转世, 天不怕地不怕, 连鬼见了都要绕道走,竟不成想,居然还会怕我手里的猫?”着,她故意将猫爪子往谢明仪眼前一晃,“哎呀, 抱不住了!”

    谢明仪脸上冒汗, 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就听赵泠哈哈大笑,立马知晓自己是被戏耍了, 可却并不生气,甚至很喜欢郡主同他作的恶作剧,仿佛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一样。

    他甚开心,可为了能让郡主继续吓唬他,赶紧装作一副吓破胆的模样,连挥手道:“拿走,拿走!”

    “我偏不拿走!”赵泠抱着妙妙凑过去,故意吓唬他,以雪此前谢明仪吩咐手下欺负猫的大仇,“成婚那日,你不是很横么,还让府中下去欺负妙妙,把妙妙赶出去,现在怎么就害怕了?”

    谢明仪就猜到赵泠会翻旧账,每次都是这样,吵架之前先翻旧账,仿佛这样吵架比较理直气壮,于是他表面装作极其害怕的样子,手都抖了,往床里一缩,口中告饶:“那日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所以才让人误伤了郡主的猫,以后绝对不敢了。哪怕是拿刀架在我的脖颈上,我也不敢了!”

    赵泠这才满意,见他当真怕得紧,也便没有继续吓唬他的意思。低头抱着猫儿哄道:“可怜的,跑哪里野去了,弄成这样,猫耳朵都受伤了,看着好生让人心疼。”

    谢明仪从胳膊底下露出一丝眼缝儿瞧她,见她面露心疼,心尖便软了下来,随即又觉得有些憋屈似的,淡淡道:“郡主不觉得我受的伤更重,看着更让人心疼么?”

    “我不觉得,”赵泠顺手将先前给谢明仪用剩下的半管伤药拿过来用,将晶莹剔透的药膏挤出来,然后两手合十揉搓,最后才心翼翼地敷在猫耳朵上,“别乱动啊,要是耳朵上留疤了,以后你就是只丑猫了,我也不喜欢你了。”

    妙妙委屈地嗷呜一声,原本要挠人的两爪懂事地搭在一起,谢明仪瞥了一眼,从旁凉飕飕地道:“太医就开了一管药膏,想来是极名贵的东西,我重伤至此,险些一命呜呼,也才用了一半,剩下的,你却全给了这只猫用。由此可见,郡主爱猫远比爱人更多。”

    赵泠连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我当然更喜欢猫,猫永远都是猫,可人并非全是人。”她抬起眼皮,指桑骂槐,“我一向喜欢与人为善,可前提对方是个人。”

    谢明仪并不生气,反而笑道:“下官倒是同郡主想法一致,下官一向悲天悯人,可前提对方是个人。”

    “那在你心里,什么样的才算人?”赵泠抬眸,面露疑惑地问道:“你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年纪轻轻,手上就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像你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权臣,会把谁的命放在心上?”

    “很多。”

    “比如?”

    “你,”谢明仪满脸认真地望着她,“还有明玉,你们的命在我眼里胜过世间的一切,旁人死不死同我毫无关系,我也不想去管,可谁若是威胁到你们两个的生命,我即便是死,也要将对方一片一片活剐了。”

    顿了顿,他脸上划过一丝抱歉,“我又吓着你了。”

    赵泠深以为然,觉得像谢明仪这种人,已经无药可救了。搞不好哪天就横尸街头了。她暗想,绝对不能让阿瑶认祖归宗,否则谢明仪一旦垮台,阿瑶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肯定也逃脱不了干系。

    不管日后是谁当皇帝,谢明仪的结局都不会太好。她隐隐预感到了,但却没有能力阻止。

    许久,才恼怒地拿枕头砸他,试图将他砸清醒:“你这样的人,最容易早死了!你要是死了,阿瑶怎么办?”

    谢明仪不躲不挡,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正想抬手攥住赵泠的手腕,忽见妙妙亮出了爪子,遂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赵泠砸了几下,觉得出了气,抱着妙妙就离开了是非之地,谁料才应付过一个□□烦,还有另外一个麻烦在等着她。

    阿瑶坐在桌前,手里攥着她那只荷包,听见推门声,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赵泠心虚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是不是白天吓着了,要不要我哄哄你?”她拍了拍猫屁股,示意妙妙自己爬窝里睡觉,余光瞥见阿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心里一惊,又道:“阿瑶?你怎么了?”

    阿瑶比划道:“郡主,谢明仪真的是我哥哥吗?”

    阿瑶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出来,脸上写满了疑惑,赵泠暗暗叹了口气,见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心疼得紧,将人按坐下来,安慰道:“阿瑶乖,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的。”

    “我只想知道,谢明仪究竟是不是我哥哥。”阿瑶坚持地重复比划一个动作,满脸认真。

    赵泠无法,只得如实相告,她设想了一百种阿瑶听见真相后的反应,可唯独没想到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垂眸摩挲着荷包。仿佛这一切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阿瑶,你若是想跟谢明仪走,我绝不阻拦,长公主府同谢府有仇,你自便知,我也瞒不住你,即便你心里恨我,我也无话可。”顿了顿,赵泠伸手抚摸阿瑶的脸,温声细语道:“但你不要因此自责或者羞愧,大人之间的事情,原本就同你无关。”

    阿瑶面露茫然,头往赵泠的方向歪了歪,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许久之后,才抬脸,眸子里划过一丝凝重:“我不会承认谢明仪的,他不是我哥哥,我也不是谢明玉,我只是郡主身边的侍女,这一辈子都是。”

    “你若是谢明玉,不仅是谢府千金,还是当朝首辅的亲妹妹,可你若是阿瑶,永远都摆脱不了侍女的身份,这你也不介意?”赵泠道。

    阿瑶:“不介意,只要能待在郡主身边,哪怕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完,她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荷包,抬手就往窗外一丢,赵泠根本没来得及阻拦,荷包便嗖得一下飞了出去。

    她霍然起身去捡,才迈出几步,惊见窗外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竹林翻涌,仿佛深碧色的海洋,谢明仪合着一身里衣独自立在窗下,手里攥着那只荷包,垂下的睫毛漆黑,仿佛用最浓的墨水淋上,比寻常人更加浓密。

    纤长的五指将荷包攥紧,他抿着唇,抬眸同赵泠四目相对,似乎想什么,终究未一字,他又转脸望着阿瑶。

    哪知阿瑶把头一偏,尚显稚嫩的侧脸隐隐同他有三分相似。

    “也好,”谢明仪轻轻一笑,仿佛大松口气,“你跟在她身边,我也放心。”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行去。

    外头下着雨,将他单薄的后背淋得湿漉漉的,赵泠忽然想起街头人人喊的流浪狗,遍体鳞伤之后,蜷缩在又深又长的破巷子里,独自舔舐伤口。

    她又想起,谢明玉身负重伤,不能平白无故死在外头,遂要追出去,手臂立马被人从后面死死抱住。

    阿瑶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鲜红,两手死死抱住她的手臂,张了张嘴,可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可赵泠却一字不落地听明白了。

    她在:“郡主,求你千万不要丢下阿瑶不管。”

    赵泠忽然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阿瑶别怕,不认便不认罢,我养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妹,谁要是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怀里的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润透了赵泠的肩膀,她将阿瑶抱得更紧,哄孩似的道:“不怕,我赵元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管我同你哥哥之间有什么仇怨,皆同你毫无关系,我绝不迁怒于你,也永远不会抛弃你。”

    这是她许下的诺言,自此以后一定会保护好阿瑶,哪怕京城乱成一锅粥,也同她们毫无关系。

    许久之后,她又叹了句:“我最不愿意看见的场面,便是兄妹相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要对谢明仪下杀手,他是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