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灵魂
他们所在的地方看起来是一个石室,十分宽阔的空室内只有一盏烛火抗拒着随时如潮水聚拢而来的黑暗,可以照得清楚的范围就只有空室的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被充斥着黯淡的红色,反而更加难以看清楚了。石室的出口就在前方二十米米处,萧冰他们各自睡在了不同的黑暗角落里,昏暗中一切都处于朦胧状态,什么都看不清。
左天从依靠着墙的倾斜状态中站直身子,对他:“你要是跟上来的话就闭上眼睛,不跟的话留在这里等他们醒来也行,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看我的背影。”语气阴森森的,这句话时他已经抬脚走出了烛光可以照清楚的范围,齐天邪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各异的他们,心想指不定醒来的是什么意识还在游离状态中的躯壳怪物,之后便闭着眼睛跟上了左天的脚步。
他不大知道为什么左天要让他闭上眼睛,不过如果是他的话最好还是乖乖顺从比较好。
他很平安地来到了出口处,这反而让他更加好奇如果中途睁开眼睛他会看到什么场景,睁开眼睛后看到出口处是三个向着不同方向延伸的走廊,一点光也没有,“阿天,你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一回事么?”他下的那两个人实在可疑了。
“他不是来取那张魂灵卡的,他原本是来救冷玫的,他们被困的第一天那男人就派人去到了冷玫被困的地方,可是冷玫没有跟他们走,于是他们三个就漫无目的地在这里游荡着,他对这里很熟悉也是因为他在冷玫调查这里情况的时候安置了内线在调查人员之中,所以也能得到关于这里的一点信息。”
“那那个伤痕累累的人真的是在撒谎,他们只是为了将我们引进来?”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亏他还背了那个人那么长时间呢。
左天朝他点点头,拿着中的矿灯,选了其中一条走廊就走了进去。
他连忙跟上,进入走廊的一刹那脑海里似潮水般奔涌进来无数个零碎闪烁的画面,以极快的速度滑过脑海,他的头似乎因为处理不了段短时间内流过的巨大信息而微微发热疼痛,意识模糊中他好像看到了很多画面,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所幸那感觉只是持续了几秒钟,如潮水般来势汹汹的画面浩荡离去之后,他单扶着墙缓和自己的头痛。
“刚才那是什么?”他看到了很多无法连贯起来的画面,好像有着很多痛苦的感情在内,画面中有各种各样一模一样的人,他们皮肤晶莹剔透,如婴儿般吹弹可破,可只有眼睛的地方是黑幽幽的空洞,无数个眼眶处是黑幽幽的空洞的人面对着他的方向,他内心划过宛若被蛇舔舐后背的麻木和冰冷感觉,还有很多其他的画面,可那些就如同有时醒来之后只记得几秒钟的梦境一样,只停留在记忆里很短的时间,后面看到的画面是连续的,似乎是一群人,在十分努力地,做着什么事情。
左天在他身边站住,眉宇微蹙,显然也看到了。
“那是记录。”空旷的走廊内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听起来异常清晰,走廊墙壁是某种光滑的,看上去如合金般熠熠生辉,而摸上去却没有金属的应有的坚硬冰冷触感的材料,如铝合金金属的光滑墙面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他的影子,他看到那里面的自己,表情很苍白。“由有意识的人类记录下来的东西叫做记忆,而由环境记录下来的东西就是记录。”
他深呼吸了一口,所感受到的脊背发凉的感觉便迅速从身体退了出去,“记忆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随着时间变得模糊,或者随着时间被美化了,再或者因为人的改变而变质了。而记录不会,记录是固定的,以环境为观测者记录者,将之精确记载下来的东西。”
“也就是刚才的那些画面就是在这个地方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发生过的事情被环境记载了下来,然后以这样的形式又还给到这里来的人,就像不负责任的信息管理员一样。
“恩。”
“他们在制造人类。”
“什么玩意儿?”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制造人偶,然后试图将创造意识的人格输进人偶体内,白了就是制造躯壳,然后在躯壳之内灌入灵魂。”左天的声音如钢铁给人冰冻的寒冷质感。
“那样有意义么?”如果要创造人类的话可以采用比较身心愉悦的方式来吧,扭扭腰不就可以了么,何必通过那么麻烦的方法。
“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不是创造一个人,而是想要,复制一个人。”左天稍加思考之后回答道,“这里的复制,不是克隆,也不是复制出外表一样的东西,你明白么,就是将一个人的外表,性格,灵魂,都完完全全地复制出来,我所能想到的推测,也只有这个了。”他看着齐天邪疑惑不解的表情,无奈地微笑着。
“天邪,你觉得,若是想要完全复制出一个里里外外都完全一样的自己,目的会是什么呢?”
左天的话让周围的寂静的空气都变活了起来,黑暗和冰冷如一只只蠕动的虫子刺激着他的皮肤和毛孔,阴沉的诡谲之气再次充斥着他的周围,“目的嘛也许是因为创造出来的人比较方便控制,可是万一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创造出来的自己如果容易控制的话那就不算是精确完美的复制了吧?”
“你的意思是,所谓的控制并不是意识上的控制,而是**上的,比如在那个复制体身上放上一个开关,或者是在体内放上一个强制之执行命令的程序,就能让那个复制体按自己意思行动。”左天嗅到了冥冥之中宿命的味道,一个十分久远的记忆好像就要突破限制冲进他的脑海中。
“刚才是那么想的。可是所谓的灵魂是什么呢?若真的能制造出来的另外一个自己,身体能也完全和人类无异,也方便控制,可谁能知道制造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谁能判定那就是自己?人的意识之中,是存在一些自己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的自己的,那也许是深层意识中被压抑的自己,也许是潜意识中带着负面情绪的自己,而人的大脑也有百分之九十的未开发区域,能保证那些未知的区域也完全复制出来么?”他想要从根本上否定复制一个人格的可能性,因为那成功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无法想象了,“所谓意识本来就是能自己思考自己做主的一种能,拥有意识的东西可能完全控制么?对于我而言,若有一个我的复制体,我想强制他执行某些命令,可谁要是强迫我的话我一定对着干,就算**上安装了什么强制执行的制也是一样,若那个东西顺从了就一定不是我,但是不顺从那么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另外一个人?”
“你意识是不可控制的,可是猫狗训练之后不是还能让他们捡飞盘么?”左天发现齐天邪在这个问题上思路要比他清晰很多,他决定将自己的疑问都问出来。
“可不是还需要训练么?重复的训练就是一种弱化自我意识,让肌肉形成习惯,而无关意识的一种举动。”他不知道左天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些什么,这就好像练习投篮,刚开始练习的时候还要去想每一个球的动作和用力的程度,可到后来训练达到了一种深度之后一切就与意识无关了,完全是凭借着肌肉的记忆和训练时的惯性作出反应。
“那我就从更深层次的方面来吧。”左天似乎很想让制造复制的人格成为可能,“所谓人,定可以将其分为意识和本体,即精神和**两个部分,**作为容器,有其维持运转的能来给精神提供动力,复制一个人出来,那肯定要制造意识,但是意识这种东西是不能凭空制造出来的,我们之所以是现在的我们,是因为从父母那里得到了**,从自到大的经历中,每一个选择,每一次遭遇,每一件事情中衍生了现在的自己,这样的我们在社会中被各种事情所历练,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一切不断的积累。才逐渐形成固定的人格。”
很少听到他有那么多话的时候,齐天邪点头同意,没错,每一个人格的形成都与从到大的成长经历有关,人格的表现最直接的是性格,基因结构相同的双胞胎性格不同也是基于他们经历了不同的事情,尤其是孩很容易受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影响的,比如一句话,一个场景,一次经历,都能成为影响性格的关键因素。
可是反过来,性格的形成和本身的意识无关,那完全是外界事情强制加上的效果,经历过地震的人几乎每一个都会害怕震动,经历过幽闭空间内发生的刺激精神的事情的人会有幽闭恐惧症,缺少关注的孩子内心孤独,性格强烈,这些都与意识无关,不会因为经历的人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效果,也就是,性格的本质并不是自我的意识,而是那些外来事件外来因素,若是能控制好恰当的环境,恰当的事件,就能控制出一个恰当的心境,留下相同的印象,形成相同的影响和相同的性格。齐天邪发现他开始被左天服了,聪明如那个人,出来的话都带有邪教洗脑般的颠覆又透彻的本质。
“也就是,人格是一个由细的尘埃,到泥土,到砖块,为根基上筑建而成的金字塔,那些尘埃,就是我们所经历的时间中的每分每秒,泥土,就是对我们影响重大的一个个抉择,那些砖块,就是我们人生中有决定性意义的事件,不断形成,不断改变。每分每秒都在变,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金字塔建筑物,这就是人格。”左天的眼睛中出现了十分难得的锐利光芒,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情,那应该被称为兴奋,就像自己体内的一头干渴了很久的野兽突然嗅到了鲜血的味道,感官都因此兴奋了起来,饥渴难耐地寻找,一步步向血腥味的来源逼近一样。他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出了一番话下来的结论,“如果能从尘埃泥土到砖块都复制起来,也就是将记忆变成信息,放到一个不具有意识的躯壳之内,那些泥土砖块便会让他从婴儿般无意识的状态,变成一个业已经完成的人类状态,因为之前的根基都一样,所以之后的发展方向,变化的方向,也完全一样。”
“阿天”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无意义的,却又极其想在这个时候叫他的名字,因为他看见了,他眼神中的那种锐利,再见左天,他的眼里只有平淡无波和如海洋般的深邃,而方才,他又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那种锋利的光,似野兽找到了猎物的锋利光芒。齐天邪不知道他在期待着什么,他本能觉得左天期待的东西很可怕,所以不顾一切地想要将之否定掉,“你不是记忆是会改变的么?从人类脑海中抽取就已经不可能了对吧,就算能抽取环境记录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工作量庞大得无法想象对吧,也许等待到整个宇宙寿命结束都无法将细枝末节的记忆采集完毕,况且采集的速度要赶上还在不断经历不断积累的人格的速度,又谈何容易?”人格必须亲身体验而积累形成,将记忆如信息般直接灌入脑海就能产生和亲身经历一样的情绪一样的喜怒哀乐了么?那不只是如同读取资料库一样没有任何实感么?
“这是我一直在调查的事情,调查做着这些事情的人。想着某一天,将那些在幕后冷笑着的人拉出来,撕裂掉。”他用一种很悲哀的语气道,飘忽得如同眼前的空气,
“喂喂”他不喜欢看着任何人以那样落寞的语气着那样落寞的事情,从前也有这么一个人总是用那样的语气着那样的话,他沐浴在阳光之中,如同随时都准备消失掉,而最后,他就真的消失掉了,他如今很抗拒那样抓不住任何人的感觉。
“且不他们存不存在,这事情本身就很荒唐啊,就算记忆完全一样,那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啊。”
“而且啊,人的存在,不是你想的那么渺的东西哟。”一个声音从他们面前的走廊黑暗深处传来,带着别样的深意和空灵,“将人格的锻造归诸于记忆那真是太肤浅了,纵使是拥有着锻造金字塔的尘埃,泥土和石头,一模一样的人生经历,都不可能创造出一模一样的人,因为每一个人在生下来的时候,就都是不一样的,在剥离掉世事锻造形成的每一个自我之后,每一个人依旧是不一样的,那种不一样,并非来自基因或者外部条件,而是来自灵魂,剥掉自我之后剩下的那个本我,才是灵魂的本质,每一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特定的命运的旋律,那段旋律可以决定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不能决定,灵魂是无法复制的,因为灵魂不是积累而成的,所以,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那种事,在哪里,都是不可能存在的。”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如同黑暗的使者,让齐天邪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