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否定
她做了一个梦,那样的场景,应该是梦吧,不然的话,自己会死的,在那种被逼迫的恐惧中死去。
令人联想到死亡的黑暗,刺入骨髓的冰冷,如同被冻伤了般传来尖锐的疼痛的四肢,黑暗仿佛要将她溺死般地环绕于身旁,极致的漆黑中,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和要洞穿身体的孤独一起,被抛弃在充满着死亡的世界。
身体如同被掏空般,没有任何的温度,而意识,仿佛也随着黑暗静止了下来,
讨厌这里——
讨厌死一般的黑暗。
讨厌这墨一样无声流动的寂静。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来了温暖的风,风中夹杂着某人的呼唤,和思念。
很想念那个世界。
那个会溢满白色阳光的光明世界,想念那个令人心安的微笑和拥抱。
少女明白自己没有拥抱幸福的资格,自己所看见的都是污秽丑陋的黑暗,明明已经被污秽击垮,无法再去相信任何人,明明脆弱得不敢在跨出一步
这样的她,却被拥抱,被触碰,被保护,被——爱着。
即便身处黑暗,也无法忘记那些让人安心的温度。
跨过黑暗,到达漆黑之河彼岸的世界,那里有璀璨的夜空,那里有遍布田野的萤火虫,那里有在阳光下肆意盛开的鲜花,那里,也一定会有那个人。
等到阳光洒落,那片景色将不再悲伤,她便能走向那个怀抱,走到他身边,那个,会一直一直,陪伴她的人身边。
等到黑暗过去,我便能再次牵起你的,那个时候,就不会再冷。
少女将头埋入双膝间,如同要圈禁这记忆中唯一的温暖,慢慢催眠自己,让意识在黑暗中蒸发
真的能睡么?
那是骗人的。
她此时可以感受到自己指尖的苍凉和心脏的急速跳动,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一样的叫嚣着,血气上涌间她整个人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那蔓延的黑暗中的红光,眼神呆滞。
黑暗带来的只是恐惧和寒冷,如同置身凛冽的寒风中,风刮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生生的疼,然后皮肤开始泛红,身体好像由于自我保护就暖了起来。
那样的暖是那么地微不足道,以至于那些红光逼近的时候,她全身的暖意都在慢慢抽离,连逃开的力气都没有,叫嚣着要逃离的脑海,一团乱麻的思绪,以及如何都发不出惊恐的叫声的喉咙,那种窒息和逼迫要把她逼疯。
是梦吧,真的是梦吧。
眼前无数个红色人偶慢慢向她走来,那个面容,多么熟悉啊,每天早上梳洗的时候她都会看到,那样熟悉的面庞,此时的表情却阴冷怨恨,和活泼开朗的她不一样的是,她们一个个眼神冷冽,里面的仇恨怨毒那么明显,好似被此时的寒冷冰冻了一样,摆在眼前加深了她的恐惧。
动不了,她只能不停地往后挪去,彷徨与失措中却移不开视线,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一个个靠近的萧若,接受着那些眼神中传达出来的憎恨和敌视,那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的恨。
“你去死吧——去死吧,好不好?”那些人偶没有开口,可是声音却传到她的脑海中来,第一次从别的地方听到货真价实的她自己的声音,原本清脆好听的音线,因为话语中的咬牙切齿都变的扭曲了几分。
“你去死吧——去死了我们就可以活了,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我是萧若,我为什么要去死!
她仓皇失措,泪止不住的流下,双眸通红痛苦地想要喊叫出来,可是声音却没有办法发出,脸上是撕裂心脏般的痛苦表情,喉咙之间的沉默和哽咽,悲哀又凄离,双臂颤抖着,逃不开,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她只能将自己埋在双臂间,将那个鬼魅一样入侵她脑海的东西驱除。
去死吧——
去死吧——
明明长着和我们一样的脸,凭什么你可以活?凭什么我们不允许生存——
去死吧——
去死吧——
喉咙仿佛被什么勒住,好似要堕入地狱般的恐惧将她埋没,发不出声音的痛苦折磨着她的全身
不知哭了多久,她的眼泪竟然干涸了,通红肿大的双眸,如蜡烛一样燃尽的泪,泪痕宣召着她的恐惧,窒息的疼痛中她拍不掉那些朝着她喉咙伸过来的。
这次,她真的要死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星空和黎明,突然想起记忆中那炫目明亮的阳光,以及夕阳燃烧的红色世界中,那个老人一颤一颤的胡子。
他,“阿若,我找到你了。”
不——不能让她们杀死自己,就算是死,她也不允许被别人杀死,她是萧若,是什么时候都骄傲坚强的萧若,她绝对不允许别人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抬起惊慌失措的脸,她狠狠将把自己压住的一个个人偶甩开,她们似乎是诧异她的反抗,被突然推开之时神情震惊,竟然都愣住在原地,只是死死地看着她。
她笑,如绽放开来的血色蔷薇一样妖艳迷离,双伸向自己的脖子,疼痛中有快感横生的冷眸嘲讽一样看着那一个个神情震惊的“她”,喉咙不再被堵,发出来的声音凌厉决绝。
“看到了么?真正的萧若,是不允许别人来决定自己的生命的,这就是我和你们的区别,你们要活,我却可以在痛苦之时,自己决定死亡,这就是正品,和仿冒品的区别。”
然后下定决心,她在一个个寒光闪烁的眸子中加重了自己的双的力度,苍白快要窒息的脸,她在生命最后一刻轻轻地笑了,似芦苇脆弱的笑,这样,就结束了吧——
这样,就没有了——
“啪!”力道狠重的巴掌凌空响起,打破了那些医务人员的慌忙和无措。
她在脸颊的刺痛中醒来,双眼竟如同梦境中一样的刺痛,伸触摸,泪痕依旧。站在她面前的是神情紧张的萧冰,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唤一声哥哥的人,此时双紧紧地抓着她的双肩,暗夜星辰一样的双眸竟然有泪光闪烁,痛意让那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他干嘛那样看她?她做了什么么?
这里,应该是医院。
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开始打量着现在自己所身处的环境,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天花板,白衣大褂之中,白色护士帽之下,那一张张苍白凄惶的脸,以及外面被夜吞噬了的世界。她们是怎么了?里的东西,是镇定剂么?为什么,她要打镇定剂呢?
回忆纠缠成一团乱麻,她终于整理出了其中一条,然后梦境袭来,灭顶的痛感和难受,她终于知道她现在在这里的原因了,但愿这里不是精神病院,无可奈何的笑笑,抬起清眸,她看向萧冰。
他被她那泪水雾霾中明晰清亮的眼神看得颤了一下,只是一眼他就明白,萧若回来了,那个调皮古怪的女孩。便也扯扯唇角,无奈地笑:“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是谁吧。”
她噗嗤一笑,尽量让自己轻松一点,“我还记得,你出了死亡之谷后,送我一个月的哈根达斯冰淇淋。”神情清亮,尽管泪痕依旧,但那些惊恐和失措腾空消散,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还可以微笑着跟萧冰讨要东西。
萧冰看了一眼在旁边站成一排甚至拿着绷带想要将她四肢绑住的护士,目光深邃间驱除意味很明显,那些护士被那个眼神看得一愣,慌忙地退了出去。
退出房间后他们在病房外声嘀咕,刚才看见的那一幕震撼太大,他们几个实习的今晚值班,看到那样的场景都吓了个半死,心想着快点逃还差不多。
“我还真的没有见过那样的人,竟然梦中就掐住自己的脖子。”一个护士摸着胸口,虚惊未定。
“而且那个力度是下了杀心的,你没看见她脸都因为氧气不足通红了起来了,她那个哥哥刚刚看见的时候怎么扳都扳不开,太恐怖了。”
另一个护士回忆起那个场景,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女,本来应该沉睡着的脸扭曲着,瞳孔没有焦距却好像要爆裂出眼眶一样,骨指关节纤细泛白,狠狠地勒着自己的脖子,脸颊涨红,似乎晚到一秒就会她就会把自己掐死了。那个表情惊恐中带着笑意,无限扭曲,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冷,何况这还是在半夜,今晚上估计她们是别想睡了,那视觉震撼效果比看见贞子从电视里面爬出来还要上一个档次。
“起哥哥啊——人倒是挺帅的,怎么有一个看起来不大正常的妹妹。”
“我倒不觉得是不正常,你不觉得她醒过来的时候很冷静么?兄妹两个还进行了一次对话,是想要告诉我们她现在没事了,就你们吓得那样子还想打镇定剂,估计哥哥会直接把你们踢出来吧。”稍微年长一点的护士看着她们声议论突然开口,“都别讨论了,看个病人失控都这样,有时间不如多练习自己的心理素质。”
病房里面是凝固了一般的死寂,萧冰不知道怎么开口。
萧若一直看着窗外的墨色,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之后才回头看他,“你秀逗了么?我冷啊——”
“啊?哦——”他恍恍惚惚地去关那个开得很大的窗口,冷风从外面灌进来,这天气似乎有下雪的迹象,2月带来了冬季,平安夜也差不多要到了。
“萧若——”他语气凝重,担心意味很明显。
“你想知道我怎么了对不对——我们交换情报吧,我做了个梦,梦里都是那些人偶,她们要杀死我”她轻轻蹙眉,压下如潮水一样的无助和绝望,萧冰眸色沉重,仿佛在示意她不要下去了,“她们拥有着和我一样的外表,只是没有生存的会,我死了她们就可以活了,我死了,萧若还会在。
之后她笑了起来,憎恨那么明显,“然后我就跟她们,我就是萧若,我若死了,世界上就不会有萧若了,她们成为不了萧若,因为她们不是我,也永远不可能是。萧若,不会让别人来主宰自己的命运,她们要掐死我,我不能让她们杀死,所以我只能自己杀死自己。”她表情平静,至少看上去是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诉着别人的事情一样置身事外的态度,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在那种深渊黑暗中坠落下去。
“你的呢?”
“左天和枫斗把我们送到了这里来。其他人应该在其他的医院。”
“果然是挺怕麻烦了的处置方式啊。他们应该留了一条让我们知道五年前卡皇国的灾难事件的线索吧。”即便身体冰冷,情绪慌乱,她的理智和思绪都不曾受到影响。
“恩。齐天邪也在这家医院。”见她沉默,他便道:“萧若,那些人偶——”
“我想整理下思路。萧冰,让我静一下好么?”她笑容苍白,却很温暖。
“萧若——”声音迟疑。
“哥——”她只有在认真起来的时候才会叫他哥哥。
“对不起,我不出去。”眼中闪着莫名的坚定,他对她。
“你怎么就”
“萧若,9岁,萧家老五的双胞胎之一,喜欢看书,运动,画画,冒险,最爱的游戏是高空跳伞和蹦极,最想做的事情是带着北极熊爬上珠穆朗玛峰,喜欢蛋糕,甜的东西可以接受,酸一点的也可以,很喜欢辣味”
“你在干——”
“喝咖啡要加糖,吃饭之后喜欢用筷子碾碎碗里剩的饭。”止住她要的话,萧冰继续道:“可以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因此难以融入人群,笑的时候不一定开心,哭的时候也不一定难过,将自己的感情藏得很深很深,总在受伤却从来不喊痛。”
“喂”她蹙眉,不知怎地,眼睛一片酸楚。
“看到过很多黑暗和丑陋,也努力了很久才让自己接受世界,振作起来,讨厌黑暗,所以在睡觉的时候要开灯,睡着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因为没有安全感,做噩梦的时候会哭,醒来时的第一件事是微笑”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你就是萧若。拥有以上我的所有所有的特点,是一个很敏感却很阳光的女孩子,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个总在闯祸的女孩子,不肯承认自己是妹妹的妹妹。不是那些没有生命连思考和意识都不具备的人偶,你可以不相信你自己,但是你要相信我,跟我度过很多很多的时光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此时我怀中的你。”
他抱住她僵硬冰冷的身体,缓缓道来的话语有着与刚才不一样的温暖与柔和,“你让我要怎样,放任一个露出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的女孩,一个人呆在这没有感情的病房中?”
她扯紧他的衣袖,握得太紧的拳头指甲都陷进了心里,抓住萧冰的一条臂,泪就那样难以控制地流出,不知道为什么流,也许是为了那份恐惧和迷茫,也许也是为了此时此刻他传递而来的心安。
看穿了呀。
不管她怎么装,他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无助和害怕,就像那些无数个黑夜中抱住因为噩梦而颤抖的她一样,似乎只要他在身边,她就可以去到任何的地方。
“所以”感觉到她似乎在哭,他放松了不少,可以发泄出来的情感,终究是好的,从醒来到现在她的表现太过冷静,和那个迷离痛苦的眼神不痛,这种冷静让他着急,让他担心,他甚至怀疑她会在他离开之后跳楼,而如今,她可以发泄出来,明她也许只是想要一个人哭一下,这样,终究是好的。
他不是她,不能切身的感受那种看到了那么多个自己的那种恐惧感,尽管努力去想象,但回答他的就是绝望和死寂,所以此时,可以做的,就只能是陪在她身边,,只要她明白,他在便好。
“所以你不要否定自己的存在,因为你一否定,就否定了我,否定了爷爷,否定了去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创造的回忆,也否定了你喜欢的暗夜星空。”她喜欢星星,喜欢着萤火虫,喜欢着一切可以在黑暗中发光的东西,她时常,耀眼的阳光有时候会让人感受到焦灼,而黑暗中的光亮虽冷却能让人感受到救赎,尽管和年龄不相称的文艺女青年一样的爱好让他时常嘲笑,但此时他好像明白了,她喜欢的好像不是星星和萤火虫,而是希望自己某一天在堕入黑暗的时候,可以有一只伸出来,将她拉出黑暗。
她只是不喜欢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一望无际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