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梦
难以想象那人怎么能在血腥味四溢的房间里如此自在地话,出来了之后他的心才狂跳不已。
秘书一直跟着他,直到他们走出了研究中心。
司已经在等候了,上了车,他和秘书都舒了一口气似的放松下来。
“区长,如此看来的话,确实不能信任他们了。”
“从一开始,我就没信过。”老人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无以名状的疲惫,和刚才强装出来的强势冷硬不同,此时的他动作迟缓,眼神空虚,好像突然就老了十岁。
“但是没办法。”
没办法面对那炼狱之境。
没办法面对他们的绝望和哭泣。
“我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脑海中浮起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惨死的光景,不由得一颤,心中的某个角落被剖开,填入了恐惧,满满的恐惧。
秘书看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的老人,眼中闪过柔和的光。
作为一个年近六十的普通人,面对着那个拥有着几乎统治那个世界的权力时他的表现,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吧。
他想。
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为什么回去呢?
记忆中不存在和那片光景相关的记忆。
可为什么会如此熟悉呢?
那遍野而去的荒芜。
燃烧到世界尽头的大火。
细微的,如呜咽般的哭泣。
倒塌的废墟和城墙。
只能令人联想起尸体和死亡的污浊空气。
那里只存在着虚无。
只存在着悲伤。
这场景一定存在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时间,才可以积累出如此肃杀绝望的气息。
远远地听见,有人哭泣的声声音,仿佛来自天边,又似处于伸便可触及的距离。
他行走在其中,时不时被厚重呛人的空气堵住气管,跪地咳嗽起来。
他在其中静静地走着,静静地看着。
到底要去向何方呢?到底我,来自于何处呢?
没有答案。
他在活着么?注视着如此地狱的生命,还可以被称作活着么?
习惯了如此地狱的他,还可以被称为人么?
他身处于其中,到底在追求些什么呢?
总是能听见,有人哭泣的声音。
悲伤的哭声,带着轻微的颤抖,低沉又轻盈。
细细聆听,竟似某种麻雀婉转的歌声。
几乎是第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纤弱的少女,用悲伤的眼神凝视着远方的背影。
在那片天空的尽头,有人在哭泣。
有人在寻求着什么,但那永远不可能实现。
那是只能不断积累绝望的希望。
什么嘛,那不是和他一样么。
沿着哭声传来的方向,他慢慢前进。
**的双脚,踏过荒原,踏过废墟,踏过被火焰烧得通红的铁块,他看到了燃烧着的地平线。
女孩坐在天空和大地组成的线中,恍若坐在了世界的边缘。
那个身影,纤弱得就像幽灵,却也透着一股坚定,如水化成的坚冰。
美丽得令人心颤。
他慢慢靠近。
直到少女转过头来。
“你离我远点!”
世界都变成模糊中的光点,她像被视野本身拒绝了一般,融化在这片景色中。
但他还是看到了,她的双眸。
是看到也不确切,他完全想不起来,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苍老或是柔弱?空虚或是清澈?这些都全无记忆。
但对视的一瞬间,女孩的身影在脑海中模糊之前。
心中产生了这样的认识。
“那绝对不是,可以流出眼泪的双瞳。”
如同燃尽了的红烛,那深处,只存在着某种空虚。
空洞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倒映出他昏暗的表情。
左天睁开眼睛,随即感到一股刺痛。
眼角痛得要流出泪来。
在有如针刺般的疼痛中,他还是觉得,在阳光中醒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不知多久才重新睁开眼睛,他凝视着头顶那抹阳光,本是无形的光,透过窗帘被确定了形状,细的东西在光柱中流动,如夜晚倒映着繁星的海洋。
意识,记忆逐渐聚拢而来。
他想起了梦中的场景。
是因为用了那个和记忆相关的人工智能的原因么?
所以那是他的记忆?
为什么那么昏暗摇曳?真实得好似切肤之痛?
最后看到的那名少女,又是谁?
脑海中浮现出同样拥有纤细背影的那个人,自己一直都想要找到的人。
莞尔一笑。
连梦中的狂想曲也如此在意,他的神经真是敏感到了极致。
现在是下午四点。
阳光正好,全然不似2月的北国。
早上萧若兄妹走后,他便因疲倦一觉睡到现在。
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来查案的,身体却因这城市中并不寒冷的冬日而倦怠下来。
拉开窗帘,可以看到阳光普照的城市中,来来往往的人们满足地生活着,空气中漂浮着某种细如绒毛的东西,伸接住,发现其触感柔软。
马路边的树木丝毫没有萧条之气,贫瘠干枯中透着活力,反倒似酝酿着一股勃发的力量等待着春天,某个广场的中心,有盛开着的大片大片的蒲公英花田。
微风吹过,变飞起漫天的柔软,在金光下仿佛飘落的羽毛。
视线回收,属于他的柔软和细腻不能持续太久。
刚到客厅,就发现了沙发一角的,不速之客。
不禁抬扶额。
对哦,把这个家伙,从那里救回来了。
昨晚还惹了不的麻烦。
他觉得累,也是因为昨天晚上吧。
这一切事情的源头丝毫察觉不到他的视线,一边扒着中的食品,一边吃着。虽然从表情上没能看出,但她愿意吃,就代表喜欢对吧。
茶几上还有数十个类似的食品包装盒,全部飘着一股白气,隔几米之外的左天都能感到冷。
“你喜欢,在冬天吃冰?”抬步走了过去。
她抬眼看他,异色的眸子有些黯淡,直视仍需勇气。
“这叫绵绵冰。”
“不一样么?”
“怎么会一样?”少女用勺子从中的盒子里捞出一勺白色的东西,送到他嘴边,那表情就像要逼人吃毒药。
左天看了她半响,开口。
有点甜,口感不错。吃得出来其中有牛奶丝滑细腻过后还有果粒夹杂其中。
“怎样?”
“不错。”其实他想的是,不还是吃冰么。
“你的伤,原来可以自己好的呀。”亏他还总去想治疗的办法。
“”
眉尖微动,“就算不想回答也要有个回应,这是常识,或者礼貌,不用我吧。”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无波,和昨晚完全是两个人,像从这个身体里剥离出来的脆弱的一部分,但也已经被她毫不留情地杀掉了,盯视许久,才淡淡道:“也许有你的那只东西的作用,不过”眼中燃起妖异的光,左天移开目光,“我跟它合不来。”
“这倒是看出来了。”昨晚的她就像她一直想抹掉的记忆,“你是个发信器么?”
“什么发信器?”
“带着你跑就会引着一堆想要捉你的人过来,搞得和马拉松比赛一样。”
“不会。”
“”
“他们捉不到我。”
“你的意思是,那个组织,没人可以控制你么?”
“这是其一。第二是因为,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她瞥见他疑惑的眼神,“这么吧,我只是一个躯壳,装着魂灵卡和力量的一个躯壳。他们研究魂灵卡,甚至开发魂灵卡,然后在创世魂灵卡的基础上,弄出了特别厉害的境界空间,但因为其本身契约和力量都太过强大,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而我刚好可以。就像器中软件和硬件的关系,我只是那个壳子,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一个壳子。没有自己的意志,装上软件后只会执行的一个器。”她笑了笑,补充,“杀人兵器。“
左天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着自己是兵器,是躯壳,全无意志的人,压下胸腔那股莫名的情感。
“这么,你是他们创造出来的?”
“”她看起来又不想回答问题了。
“就算是创造,也只有你一个躯壳对吧。独一无二的那个才可以承载那份力量,而且,你没有自己的意志,那你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不应该是执行着设定好的程序,一点都不逾矩么?”
她歪头,把一大块夹着冰的芒果送进嘴里,做出在沉思的样子,“偶尔,硬件也会想要控制软件的,毕竟主导权在我这。其实我是无所谓的,现在你让我回去也无所谓,留在这里也无所谓,就像活着也无所谓,死也无所谓一样,懂么?”又吃进一口甜腻腻的东西,寒气从嘴里飘出,连带着话语的温度都冷却下来。
“所以,你只是延续状态。”突然醒来,发现自己是在活着,那么就没有必要去追寻死亡来改变这个状态,突然被人救出来,也就没有必要回到那个地方,这其中,似乎真的没有她的意志,就像个器,心甘情愿地被外界操控。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那这样挺方便。”左天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