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冰觉得很难受。

    头脑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一双大，死命要把他的理智和意识拖进黑暗之中。

    恍若在深不见底的洞穴中下坠，失重感压迫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人能拉他一把。

    要坠到地狱中么？

    猛地睁开眼睛。

    视线和刚才一样昏暗，抬头看钟，现在是凌晨3点。

    从顾航那里回来之后，他和萧若似乎就来到这个酒店了，奇怪的是，他们仍然能用假身份登记入住，山上的那场大战，似乎根本没有人察觉。

    然后他就沉沉地睡下了。

    那么现在，他是醒着的么？

    他伸出去，仿佛要抓住虚空中的某物，只有指尖传来午夜时分稍微冰凉的触感，头很痛，意识也被那种疼痛震动着，世界飘忽不定，沉浸在一种无法捉摸的幽暗中。

    仿佛在摇晃。

    他的额头似乎出了很多汗，可无论怎么想也思考不出原因，一试图想事情头脑就嗡嗡地嚎叫，思维快要被融化在午夜中了。

    正准备倒头大睡，他便看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台上，投影出一个黑影。

    冰一样的寒冷猛地流遍全身。

    顿时清醒了不少。

    那毫无疑问是个人影，藏于黑暗之中绝对无法察觉的身形，因为月光的出现越发清晰。

    鬼使神差地，萧冰下了床。

    脑袋根本无法思考，也不清楚自己的动作是不是他的意志，身体像悬浮于半空中，忽上忽下，漂浮不定。

    黑影跟他了些话，内容非常奇怪。

    自己的问答也如械一样。

    他感觉自己沉睡在萧冰体内，注视着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萧冰进行着这一系列动作。

    黑影交给他一样东西。

    因为视线模糊，他没接住，东西掉在了地上，捡了很多次才捡起来，然后他将它放在了

    意识也充斥着一片昏暗。

    一切如潮水般逝去。

    只剩他一个人，恍惚地站在阳台处。

    “去看看萧若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但无法确认嘴巴有没有动，或许只是内在的心理活动。

    一步一步，放轻脚步，走向萧若睡着的房间，她没有锁门的习惯。

    大床中间塌陷下去，那里缩着一名睡着的少女。

    紧紧地抱着枕头，仿佛害怕梦中的怪物，而希望从枕头那里得到力量。

    杯子有一半沿着床边落在地上。

    萧冰走过去，替她盖好了杯子。

    感觉到自己似乎笑了一下。

    然后他，低头吻上了她的眉心。

    唇瓣触碰的一瞬间，意识都变得颤抖起来，带着某种恍惚。

    久久的。

    回到房间。

    当太阳升起之时，这一切会如黑夜般退散消失吧。

    梦境一如既往地令人不安，如同在海洋中下沉，任由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海水，将呼吸堵住，眼睛被刺痛，耳膜也被破坏了。

    每一次睡觉，都像在经历一场死亡。

    庆幸的是，她被某个人拥抱着，死亡好像也不那么可怕了。

    只有某个人怀抱的温度，驱赶着周身的寒冷。

    当她的眼皮明显地感觉到阳光时，她睁开了眼。

    那个身影，就那样出现在视野中，如同原本就印在了视膜上，从未脱落。

    那是她思念的人。

    那是她依靠的人。

    顾航把脸搭在她枕头边，阳光微烫，稍长的睫毛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原本带着的那份冷漠也消散阳光中，只剩下如水的温柔。

    “欢迎回到人世，我的公主。”

    白薇愣住了，“你——忙完了？”

    “就算是再忙，也要过圣诞节吧。”本来就是性格冷淡的人，温柔起来之时带着致命的魔力，声音也沾染了阳光的温度。

    她苍白脸上绽放出一抹清亮的微笑，宛如狂风暴雨之后的茉莉盛开，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她看着他的眼睛，一眼望进那深不见底的灰色中，似乎要从那其中找出什么。

    顾航的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挣扎，他站起来，拉起窗帘隔绝稍微刺眼的阳光，房间变得暗了些。

    “薇薇，你总是喜欢这样看我——你想在我的脸上，或者眼睛里，找到什么？”他开玩笑似地。

    “啊？”

    “你想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谁？”

    白薇的气息有点慌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是注视他的时候，思绪总会无意识的飘散，好像总想透过那个人，去寻找别的什么。

    “逗你呢。”他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她一个枕头丢过去，“我真的是紧张死了。”

    “换衣服吧，今天出去玩，和你的新朋友一起。”他转身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出来就看到了怪笑着的枫斗。

    “喂喂——露出这种表情，就算是把窗帘关上也盖不住的哟。”

    顾航白他一眼，没有答话。

    “今天叫我来，该不会真的是去玩的吧？”他走到沙发上坐下，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必要的防范。”

    “那个怪物？他不是已经重伤了么？”

    “能被你称作怪物的东西，不能当做一般的存在来看待吧？”

    “别这么，我只是个跑腿的。还会时不时遇上你这样的什么也不肯的客户，什么资料也不给就打发人来出任务的老板，日子过得凄苦凄苦的。”

    “是么。可是我知道的枫斗，很的时候就加入了某个杀组织，作为天才儿童被训练长大，你在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独立完成杀任务，很多黑党集团在进行重要的暗杀任务时都会下重金点名让你执行任务，那时候你只是个孩子，却已经被训练成拥有极其适合杀人的身体结构，肌肉组织和力量的死神，任务成功率是接近999%。在你接到的几千件任务之中，只有一件任务失败了，那也是你为那个组织执行的最后一件任务。”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平淡得几乎有些单调，只有内容透出隐隐的压迫感，灰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个一直都面带微笑的男人，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但枫斗听着，像是在听别人的事。

    从那以后，你逃出了组织，发现自己除了杀人似乎什么都不会干时，遇到了贵人，进行了觉醒仪式，称为了卡魂师。后来你就称为了雇佣兵，奔赴世界上大大的战场，以‘不带枪的死神’名称闻名，因为你上战场只用刀，未开过一发子弹，凭借着超强的身体素质和惊人的速度，从无数个堆满骨骸的战场上活了下来。后来遇到了你现在的雇主，就一直到现在了。”顾航面无表情地着，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你进行的最后一项任务是监视并在合适时候杀掉一个比你两岁的孩子，他也是组织训练的新杀，现在来看的话，那个孩子应该就是你的搭档吧。”他指的是左天。

    枫斗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诶，好厉害啊，竟然全部都知道了呢。”而后撑着下巴靠在沙发的扶上，“不过呢，让我成为卡魂师的可不是什么贵人，而是一个喝酒抽烟无恶不作的死女人，和我现在的老板是同一个人。”

    顾航的不快也没有显露在脸上，“你在人类的时候，就已经是顶级的杀，在称为卡魂师之后的能力，就无法估测了吧。”

    “不过你能查出是我也挺夸张的。”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作为一个战场遗孤和换过了无数次名字的人，他一直都觉得要查出他的底细是一件很难的事。

    “上次你们了之后，我就去了解了杀神领域。能够逃出那个领域的人，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这类人绝对不是扫地僧一样默默无闻的存在，调查了卡魂师杀界和戈恩国杀界了之后，知道了曾经有过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死神，后来彻底失踪了，和年龄来匹配的话，应该就是你。当然，初除此之外的其它细节，都是玖兰樱姐告诉我的。”

    枫斗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那女人真厉害，这个人的资料一点没给，倒把我们的事情都出去了。

    “你跟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搭档在查，但我希望他不要继续查下去了，一是无用，二是不喜欢一个看不到目的的人掌握我的底细，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他在黑进隔离区络防火墙时看到的那个伪装巧妙的病毒，用管理员权限反入侵后调取连接资料时，发现那个入侵者在查白薇。

    “既然你都了他不可控制，那你觉得我的会有用？”

    “抱歉，我真的没有办法对你们产生信任，特别是他。”

    “不奇怪。”枫斗耸耸肩，“毕竟，你和阿天的生活方式，完全相反。可是不请求帮助的话，你要怎么办？”他挑眉看他，“顾航，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很多时候，你都会露出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表情，我见过你这种状态的人，你已经走到绝路，并且也知道等着自己的，只能是黑暗。如此的话，为什么还死死守着呢？”为什么不肯寻求帮助呢？

    他扶额——“是啊，为什么呢？”因为时间太长了吧，只是注视着一个人的背影的时间，太长太长了。

    长到以为自己经过了几十个世纪，以为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别人不懂，也无法插。

    “你们在什么啊？”白薇一抓着自己的马尾辫，从走廊走出来，看到枫斗似乎有点惊讶，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好，我是白薇。”

    “枫斗。”他也微笑回应，女孩却已将目光投向另一个人，“顾航我找不到我的皮筋了。”

    “那不是一直都放在床头柜那里么？”他带着白薇走进去。

    枫斗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像是在看着一对一起生活了很久的老夫妻。

    “我去下面等你们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