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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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由奢入俭难,温柠从到大锦衣玉食惯了,一夕之间遭遇变故,活得要多卑微有多卑微,最能体会到苍凉唏嘘的滋味。

    前年她还乐观地想,债务可以慢慢还,而到了去年,公司生变,她便不得不跟着焦虑,再到如今,姑姑家里出事,她终于有了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就像一根弹簧,这些年不断地拉伸,再拉伸,绷得笔直,总有断裂的那一天。

    这栋房子见证了温柠的成长,记录着从她出生到现在所有的时光,看见房子,就好像看见回忆,看见了那些人和事。对她来,房子不是简单的住所,而是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这只孤独的风筝,只要线不断,就永远有家。

    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想卖掉房子。

    那天晚上温柠思来想去,觉得跟谁也开不了口,一半是考虑到别人生活不易,另一半是因为自己骨子里倔,还没用光最后一口气就去求人,愣是不服,也嫌丢脸。

    人被逼到极限,任何疯狂的举动都做得出来。

    她的疯狂便是卖房子。

    卖了,凑齐术费,余下的钱虽然不能还清债务,但好歹能让她喘几口气。

    联系中介之前,温柠抱着房本哭了一晚上。

    她既希望房子尽快卖出去,又希望没人能看得上,好让自己死心,这几天就在反复的煎熬折磨中度过,身心俱疲。

    顾迟溪偏就在此时出现了。

    是溺水之际伸向她的。

    起初她怀疑顾迟溪有意找理由,拐弯抹角想给她钱,她们都了解彼此,以前顾迟溪也有过类似的行为。但转念一想,她又否定了,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

    前阵子目睹顾迟溪因为母亲而红了眼,她心里有着不出的酸楚和无奈,回去后想了很多,夜里还失眠了。如果她没有看到那一幕,今天也许就不会相信顾迟溪的辞。

    那些眼泪仿佛砸进了她心里,她记忆中无比强大、无所不能的姐姐,原来也有脆弱的一面。

    强者难得显露的脆弱更让人疼惜。

    只是领个证,都算不得真正的“结婚”。温柠如是劝慰自己。至少对方是顾迟溪,而不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那样她干脆不会考虑。

    何况,三千万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这么多钱,买她一年,她甚至怀疑顾迟溪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常看到络上有人问,如果给你一笔足够多的钱,你是否愿意做某件突破底线的事,很多人想当然地选择“不愿”,但那不过是因为没有真正遇到过这种选择,钱没有实打实地摆在你面前。

    婚姻是可以交易的,是可以与利益挂钩的。温柠又劝自己。

    拿钱帮忙,保房子。

    念头一旦动摇,就像失衡的天平,倾斜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温柠考虑了一天一夜。

    她撤下了房子的售卖信息,那一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了,想到自己身后是宽阔平整的退路,便生出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屋子里收起来的东西,温柠将它们重新摆了出来,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卫生,平常两层楼清洁一遍累得够呛,这会儿却打了鸡血似的,越动越精神。

    先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再是选择过后的惆怅,两种滋味在她心里缠绕。

    她给顾迟溪打电话,按下号码前,反复组织语言斟酌用词,怎样都不大满意,纠结了很久,她打开微信,给那人发消息。

    [你在哪]

    发完就把搁到一边,没指望顾大忙人立刻回。

    随后屏幕就亮起来。

    顾迟溪:[公司]

    好冷淡的两个字。

    温柠也不客气:[干嘛呢]

    顾迟溪:[开会]

    “”

    温柠注视着屏幕,纤长的睫毛微微发颤,深吸了一口气,她把塞包里,换好衣服,翻出了户口本,跟身份证放在一起。

    半时后,温柠到了公司。

    会议室有好几个,她不知道顾迟溪在哪里开会,便直接乘电梯上了顶层。会客区的助理已经眼熟她了,见着她笑眯眯的,“温长,找顾总吗?她在楼下开会,你先坐一会儿吧。”

    “好。”

    温柠点点头,坐到单人沙发上,搭起腿。

    助理给她倒了杯水。

    她轻声道谢,端起来喝了一口,身子微微往后仰,一只紧紧抓着背包,视线不断瞟向自动感应门。

    随着等待时间愈长,温柠渐渐感觉到紧张,有点坐不住了。

    什么会议能开这么久?

    她站起来,走到台前问:“你知道顾总在哪间会议室么?”

    “应该是三号。”姑娘不确定道。

    还没完,温柠迈开大长腿便走,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感应门外。

    三号会议室是全透明玻璃式的,站在外面可以看清里边全部的情形,温柠轻轻脚地走过去,躲在一个巨大的景观花瓶背后,悄悄探头张望

    那人端坐着,神情肃冷,长腿交叠,修长白皙的指夹着一根笔,笔尖轻点着面前摊开的文件夹,一下又一下。

    海藻绿的丝绸无袖衫,圆领,恰到好处露出一半锁骨,底下是黑色直筒裤,脚踝清瘦,不变的细跟鞋,尖头鞋面部分是蛇皮纹。

    她侧着脸,乌发微微泛光,冷白的皮肤像雕琢过的玉,眉眼间淡淡的,毫无温度。

    不知里面的谁了什么,她略微皱眉,中的笔尖倏地停住。

    温柠看见她薄润的红唇缓缓张合。

    一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出,微垂着脑袋,随后,她眉心又舒展开,坐姿未变,黑沉的眼眸里融化了寒冰。

    许是偷窥紧张,温柠的心跳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快。

    她盯住顾迟溪的脸

    过了会儿,里面的人陆续站起来,温柠回过神,连忙躲进旁边的女厕所,听着外面一连串的脚步经过,尤其高跟鞋声。

    算了算时间,她走出去,看到电梯停在了顶层,伸按了按,又上去。

    穿过长廊,工位上只有高秘书在,她像没看到温柠一样,拦都不拦一下,好似习以为常。

    温柠直接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顾迟溪靠在宽大的皮椅上,抬眼那瞬间,眉间的不悦消失得干干净净,表情变得柔和,“柠柠,郑你找我?”

    温柠默然注视着她,抿了抿唇,挪着步子过去,把身份证和户口本掏出来,放到桌上。

    “去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