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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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羊皮

    大夫见我似乎不太乐意扎针灸,声抱怨着,“现在这年轻啊,都不相信中医,这些可都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

    “得了,我给你开些药吧。要是还疼,趁早去省城医院看看,别耽误了。”大夫看着我,道。

    我连忙道谢,心里却暗想着:“省城医院我可不去了。上次是运气好,要是再来一次,躺在省医院外面的等人收尸的,可就不定是我了。”

    拿了药,回到家,我坐在镜子前背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平坦的后背念叨着:“你要是个活物,就钻出来让我看看,我保证不拦着你钻回去。咱们俩也算是住在一起整一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我自顾自地着话,也不知道身体里的羊皮卷到底听不听得懂。

    很遗憾,它没有半点理我的意思。

    自从钻进我的后背之后,它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也没了痕迹。

    既然如此,我也只得将羊皮卷的事情放在一边,观察起我背上的那两只鬼头。

    没错,已经不再是昨夜的一只了,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两只。

    两只漆黑狰狞的鬼头一左一右占据了我的双肩。它们两个中间,也就是昨夜羊皮卷钻进去的地方,居然被完美的避开。

    两肩靠下的皮肤上,已经生出了两片靑虚虚的图案。我心里清楚,这两片青色的图案将来都会变成漆黑色的鬼头。到那时,我就是四鬼加身,命已过半。

    我记得父亲曾过,鬼头咒虽然狠毒致命,但它的成长却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

    阴间响马的门人弟子大多都是在十八岁成年时生出第一只鬼头,一般到了三十岁左右才会生出第二只鬼头。之后鬼头越生越快,大约是十年三只,再十年四只。到了五六十岁,方来九鬼加身,若无拾骨者接引,必定命丧黄泉。

    虽然阴间响马中人各有异,但却大抵无差。我也是在十八岁时生出的第一只鬼头。

    可为什么这第二只鬼头却来的如此之快,足足提前了十年?

    鬼头咒的提前发作,会不会与那张羊皮卷有关?

    回望着镜中的狰狞鬼头,我不禁浑身发冷,心中忐忑。

    “如果每一个阶段都提前十年,那我岂不是没几年寿命了。”

    我虽然算是个半吊子的阴间响马传人,但对阴间响马的事情毕竟知之甚少,遇见些什么情况都是两眼摸黑,一概不知。

    我只能盼着明年七月十五,鬼水潮来临时,能够顺利下海找到父亲。父亲身为阴间响马的嫡传弟子,又是七鬼加身,对鬼头咒的了解肯定不少。他一定知道我的鬼头咒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加快的。

    到时候若是能将吴伯伯一起找到,那就更好了。钻入我后背的那张羊皮卷到底是什么,父亲可能不清楚,但吴伯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没准会知道。

    怀着这些希望,我一天一天在家熬着日子,不知不觉,一年过去。

    整整一年,母亲都没有从姥姥家再回来住过。期间我放心不下,去看过母亲几次。奇怪的是,以往对我十分关心的姥姥和舅舅们,不知为何都一改常态,对我不理不睬的,似乎拿我当起了外人。

    我万分不解,见到母亲,将心中的疑惑全都了出来。母亲却没有跟我解释什么,只是坐在床上不停地哭。

    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姥姥和舅舅们,只能将所有的疑惑都憋在肚子里,暗中揣测着,多半是因为他们认为父亲死了的缘故。父亲死后,母亲回了姥姥家,原本的一家也就变成了两家,关系自然疏远。

    “等父亲回来,这些事情自然而然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那时的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只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些。直至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这一年中,除了去姥姥家看望母亲和定期外出采买食物,我几乎没怎么再出过村。所幸父亲留在家里的钱还很多,不用我出去工作养活自己。这就给我提供了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去专心练习咒术。

    阴间响马的咒术繁多,遗憾的是,我只会三种。

    第一种是藏身咒,我练过无数遍,也试验过无数遍。每当我施展藏身咒,藏身于阴影之中时,村里的过路人都会从我身边走过,没有一次发现过我。这藏身咒算是被我练得滚瓜烂熟了。

    第二种是疮毒咒,从始至终我只在人身上用过两次,它救了我的命。也正因为如此,纵使我再厌恶这种要人命的狠毒咒术,也不敢不好好练习它。毕竟藏身咒不是每次都有用的,可疮毒咒却是实打实的救命本领。守夜人如果再来杀我,我还要靠它反击呢。

    可我不敢,也不愿意将疮毒咒施在无辜的人身上。因此,我只能将咒词和诀铭记于心,每日必背一次,防止在危关头慌乱之中忘了如何施展它。

    第三种自然就是父亲留下的避水咒。因为避水咒很好练习,而且也是明年七月十五必须要用到的咒术,这一年中我练习它练得最多。我要练习避水咒就必须躲着村里的人,所以我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家里出来,独自来到海边水浅的区域练习它。

    我生在保驾营这个渔村,本来就会游泳,但要练习避水咒就必须摒弃以往的呼吸习惯,去适应一种全新的呼吸方式。在呛了不知道多少次水后,我终于练成了避水咒。

    避水咒名叫避水,实际上更像是一种让人长时间闭气的法门。咒词念出,诀掐好,我立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气门都在一瞬间闭合。长吸一口气,居然够我维持半个时左右的时间。

    “原来那日父亲在船上和吴伯伯得闭气功,就是避水咒。”

    就这样,我每天都在家中或去海边练习咒术,不再去想其他事情,一心等着鬼水潮的到来。

    那张羊皮卷自从钻入我的身体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没了踪迹。慢慢的,我也不再把它放在心上。

    还有一件令我惊讶的事。

    这一年来,墨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不时就会来我家一趟。

    到了我家,她也不和我多什么话,而是自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起电视。

    每次我看见墨言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上的黄色海绵人和红色胖星星,就会打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我觉得像她这种岁月静好的少女,应该没事去写一写日记,看一看书才对,怎么也不应该会喜欢看这种奇奇怪怪的少儿动画片。

    直到后来,我目睹她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一边甩出一柄飞刀刺死了门外的一名黑衣守夜人,我才明白,她是来保护我的。

    那一刻,我甚至有一种将她供在家里的冲动。

    见守夜人已经找上门来,我心里动了搬家的念头。我怕再留在家里迟早会遭到守夜人的暗杀。

    墨言却对我,“没事,你不要怕。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我看着墨言那副了然于胸的平淡神情,觉得她似乎已经知道我要下海的计划。

    但我没有多问,她未卜先知也不是第一次,我都已经习惯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终于到了这一天。

    又一年七月十五日,鬼节。

    我一早便从家出来,开车向港湾驰去。

    站在港口上,望着眼前的辽阔大海,我不禁长出一口气,双合十,暗暗祈祷:“希望老天保佑,让我能够如愿找到父亲和吴伯伯。”

    我原本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这两年来遇到的离奇事情太多,已经让我心生动摇。

    我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没有神佛,但我猜想这世间既然有人能看见的东西,就一定有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不能被科学解释,但它们却是真实存在的。

    比如鬼头咒,比如阴阳眼,再比如阴间响马的咒术

    我登上了一艘出海的渔船,向着渤海湾前进。

    连续两年没有缺席的鬼水潮今年会不会来?

    吴伯伯和父亲接连跳海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父亲画在笔记上的船型物体又会是什么东西?

    这一切,都将在今天见到分晓

    渤海湾上风平浪静,我站在渔船的船头,眺望着远方海天相接处的那一条灰白色的分界线。

    去年的今天,就是从那里,鬼水潮遮天蔽日,汹涌而来。

    而现在,我正在等它。

    不知为何,这一次出海我的身体没有感觉到一点不适。既不晕眩,也不呕吐,就仿佛去年那个刚一上船就吐个不停,一直吐到昏厥,吐到去医院的人不是我一样。

    我站得笔直,静静地等待着鬼水潮的到来。

    去年,我盼着它千万别来。今年,我希望它一定得来。

    这次,我特地雇了一个陌生人的船出海,为得就是一会做事情方便一些。

    去年吴伯伯和父亲相继投海,海警都来了港湾两次。事情闹得那么大,父亲的朋友肯定是不会带我出海的。他们怕我想不开,也像父亲一样投了海。就算勉强带我出海,只要我表现出一点不对劲,他们一定会拦住我的。

    这个陌生的渔夫始终都在偷瞄着我。他见我雇船出海既不下捕鱼,也不吃喝玩乐,免不了心中起疑,试探着问我:“伙子,你听过去年咱们这渤海湾上死了两个人吗?都是投海死的。”

    我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

    过了一会,渔夫再也憋不住,直截了当地问我:“伙子,你跟我实话,你雇船出来到底要干什么?”

    我没有和他解释,而是将钱包里的十多张红色钞票都拿了出来,递到他面前,“想不想赚笔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