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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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天逸半夜三更摸到工地上来找王国栋, 把王国栋吓了一跳, 只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

    “唉!”褚天逸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国栋哥, 你我现在该咋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不是回家去了吗?”看着本该在京城的褚天逸出现在这里,王国栋惊诧莫名。

    自去年进行了第二次高考招生后官府就下了文件,知青都可以回城了, 在农村用体力劳动消磨掉了整个青春的倒霉家伙们眨眼间跑了个干净。

    褚天逸却赖在安平不走,他家里是三番五次电报催促他回家,他全都无动于衷, 后来还是他哥哥亲自来到安平把他和臭妞妞接回了家。

    现在这褚天逸招呼都不一声,半夜三更带着臭妞妞跑来省城找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家里闹翻了。”褚天逸木然着一张脸:“我跟他们大吵一架,发誓永远不再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王国栋听他这么就急了:“怎么就能闹腾到了这种地步?”

    听到他问起, 褚天逸红了眼圈:“我当初回去后就跟家里表示了我要收养臭妞妞, 他们都极力反对,我还没结婚找对象,带着臭妞妞对我影响不好,要把臭妞妞安排给别人收养。”

    褚天逸哽咽着:“当初咱捡到臭妞妞时她还没个猫崽子大,瘦瘦奄奄一息,是我!是我把她裹在胸口暖回来的, 这么多年我跟她相依为命, 我怎么舍得?哪怕一辈子不找对象呢,我也不愿意丢下她不管。”

    王国栋拍拍他的肩膀, 他特别能理解褚天逸的心情,自己一手一脚带大的孩子, 一会儿看不见就担心她在干什么?有没有受到伤害,怎么能舍得把孩子就这样随便丢给别人呢?

    褚天逸拿手捂住了脸:“后来我大哥把臭妞妞记在他跟我嫂子名下,算是他们的养女,我都同意了你知道吗国栋哥?我想着反正在一个屋檐下,我还是能天天见到她的。”

    他完拿手绢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天我妈把我发出去办事,等我回来,她已经把臭妞妞送走了!”

    褚天逸惨笑了一声到:“我是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忍心这么对待我,我到处找,到处找,后来还是我哥告诉了我地址,等我找到臭妞妞时……”

    他着就哭出了声:“那户人家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出门,她就拿板凳砸门,还想爬窗出来找我,结果又摔破了头,我找到她时……”

    他着话就用两只胳膊抱住了自己的头,哭得身子都颤抖了起来:“的孩儿满脸是血痂,嗓子哭哑了一句话都不出来,见到我就抓住我的衣服一下也不敢松手,看她那样我心都碎了!”

    王国栋坐在他旁边紧紧搂住他的肩膀,默默安慰他,听他着王国栋的眼圈也红了,臭妞妞才刚刚五岁,这么个的孩子失去了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唯一的亲人,该是怎样的惊惧害怕?真是想想就让人心酸得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好一会儿等他终于平静下来后王国栋问他:“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褚天逸又擤了一下鼻涕:“我不知道,我当时离开安平的时候村里都开始包产到户了,我回村里也没有地。家我是再也不想回了,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就只好来投奔你了。国栋哥,你会收留我的是吧?”

    王国栋无语,感情这家伙是丧家之犬了?

    “那要不你就先在这儿呆着,等这学校的工程结束了,我想去羊城看看,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咱们看看能不能干点啥!”

    “羊城?”褚天逸纳闷道:“总书记去年不是在南方搞什么经济特区吗?国栋哥你想去做生意?”

    “做生意?”王国栋沉吟:“算是吧!”

    快放寒假时,学校里的工程终于结束了,王国栋结算了各项费用,带着郭绒花跟建筑队里的村民们一起回到了安平县。

    褚天逸就住在了他们家,村里已经包产到户,以前生产队集体交的摊派粮现在改成了家家户户独立交的公粮。

    家有余粮心里不慌,秋收后交了第一次公粮的村民们个个嬉笑颜开,对比一下收成,公粮并不算多,现在家家户户手里都有了余粮,而且以后这庄稼地该怎么种,种什么,都全凭自家安排了。

    这难得的自由对于被牢牢管束了几十年的社员们来,真的是让他们非常非常满足了。

    这个年过得热闹极了,好像要把前十几年欠缺的热闹都给弥补回来一样,人们张灯结彩,割肉做蒸碗剁饺子馅儿,架了油锅炸丸子酥鸡块儿,家家户户都舍得给孩子买上几挂鞭炮放放去晦气。

    人人脸上都挂着笑,过年的气氛浓烈至极。

    过完年王国栋把郭绒花送到学校后就开始张罗着南下,这次臭妞妞和王贤敏谁都不带,全放在家里让韩老太照顾,南方现在正是乱糟糟的时候,王国栋担心有个什么闪失再把孩子丢了。

    他和褚天逸一起上路了,在南市汇合了送完王国芝去海市学校后,又折返回到南市医学院跟林云霞见面的王国梁。

    王国梁的事业去年就已经开始起步了,在总参谋长去南方的时候,王国梁就紧跟着他的步伐来到了羊城。

    在羊城王国梁发现市面上最多,最能动人的,也是最好卖的东西就是服装了。

    自皮尔卡丹带着他的模特团在北京举办了一场时装秀后,人们被荼毒了十几年的审美观立刻开始复苏,他们再也容忍不了传统的蓝绿灰了。

    王国梁是个机灵人,当初在阳城往安平进货就让他明白了做不如做大的道理,在省城和阳城他也有点人脉关系。

    于是他从羊城的服装厂订购了大批量的衣服,直接走火车货运到省城阳城的供销社和新开业的国营商场去贩卖。

    这些颜色各异风格独特的衣服给整个灰扑扑的内陆城市带来了巨大地冲击。

    当郭绒花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走过大街,走过广场,穿过蓝绿色的人海走进校园时,她身后的人群沸腾了,哗然了,她那一袭红裙像染料一样迅速膨胀渲染开来。

    一夜之间,满大街都是红裙子了。

    现在的王国梁已经通过服装挣到了第一桶金,野心勃勃的他准备这次批了货回去就在省城开办一个服装批发市场,他要省内所有的零售商都从他手里拿货!

    王国栋对他的计划大加赞赏,国梁一向就是这样,胆子大,有野心,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大,他对挣零碎的钱丝毫不感兴趣。

    王国梁来过羊城好几趟了,他甚至还能用几句当地话跟人交流,到了羊城先办他的事儿。

    王国栋和褚天逸跟着他各个工厂商店里跑,看版型,验布料,订数量,签合同。

    看款式的时候,王国栋对着后世满大街都是的蝙蝠衫,喇叭裤,夹克衫,健美裤一通指点,要王国梁把这些款式都订上,以后肯定大卖。

    王国梁连连点头:“大哥你眼光不错,我也觉得这些款式能火,但是不能一下全都订上,要慢慢地一个一个放到市场上去。”

    王国栋目瞪口呆,褚天逸虚心请教为何要如此做,难道不应该把新款式一股脑的运回去贩卖吗?

    王国梁耐心解释:“现在咱们省内市场上衣服款式极其少见,你要是拿回去一堆,大家是不是挑花眼了?然后最多从中选择一两样来买?如果你一次只放一款呢?”

    “这一款就成了流行,几乎人人都会买一件,等大家都买的差不多了,再放另一款,那么新投放的款式也将会成为流行,这样几乎人人都会再买一件了。”

    “高!实在是高!”褚天逸冲王国梁伸大拇指:“今儿算长见识了,原来做生意还有这么多门道。”

    “嗐,我娘以前就经常,十年寒窗能考个状元,十年磨砺不一定能成就一个生意人。做生意,既可以一笔发家,也可能一笔败家,所以我姥爷他们家从来不做生意。有钱就买地,土地么,把稳。”

    王国梁看好了他的生意,该轮到王国栋了,王国栋在整个羊城转来转去,把羊城跑了一个遍。

    就在王国梁和褚天逸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王国地到底要做什么生意时,王国栋对着褚天逸开口了:“你有钱没?你拿点钱出来咱们合伙开办个公司吧!”

    褚天逸大惊失色:“你要开办公司?咱这公司卖啥?”

    “卖劳力!”王国栋斩钉截铁:“我就只有劳动力可以卖了,咱们开办个建筑公司,靠给人建房挣钱!”

    褚天逸忐忑不安:“钱倒是有一点儿,要实在不行我还能找我哥去借,问题是咱私人能开公司吗?开公司又能挣到多少钱?”

    “这就是你不关注时事了,知道海市的荣氏吧?解放前多大的家族企业?解放后荣氏把全部的纺织、印染、面粉和机械工厂都上交给了国家。去年总参谋长,呸!错了现在是总书记了!就派荣氏专门在香江和羊城成立了公司。”

    王国栋着激动得脸通红:“总书记特意面见了荣氏后再派遣他成立公司,明什么呢?明他在鼓励大家成立公司呢!”

    王国栋喘了一口气儿接着:“咱们的人民以前被整怕了,闹做个衣服敢,成立公司他们就胆怯了,生怕风向不对再被整个右|倾。”

    “但是!”王国地加重了语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以后真的不可能再出现以前那种革|命了,这短短的一年咱们人民群众的生活发生了多么大的改变?谁都不是傻子,要是有人再把他们送回到以前那种苦日子里去,群众们的怒火就能把他们掀翻!”

    褚天逸跟王国梁听得目瞪口呆,王国栋微微一笑:“现在真正敢于开办公司的人还不多,正是我们的机会,竞争少,市场大。咱们现在不赶紧抓住这好机会发财,难道还要等真正的聪明人都下海后才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吃灰吗?”

    听闻他这番话,王国梁把掉到脚背上的下巴捡起来,朝他敬佩非常地:“哥,你可真行,你天天搁我耳朵边儿夸我,我是个商业奇才,我竟然真的信了你的邪,现在你一出手,我还算个啥?我就从来没想到过还能开办个公司。”

    干就干,三个人筹措了资金在阳市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一家商贸公司。

    由王国梁出面,高薪聘请了当地人中有些背景的关系户来公司里坐镇。

    王国栋安排褚天逸留守阳城,又给他布置了个做好广告宣传的任务,褚天逸接到任务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广告?广告干嘛?”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概因这年代的人都没有广告的概念,不像后世,菜市场卖火锅丸的开业还要发个宣传单然后再优惠大酬宾三天呢!

    现在中国还都是供方市场,只要你有货,坐在家里卖都行。就像王国梁去买服装一样,货款给的不痛快,厂家都不愿意给你做,多的是其他人捧着货款求上门呢!

    要是一个不心没把合同签好,碰到那黑心的,直接就敢把你选定的优质布料拿劣等货给你换了,才不管你下一单来不来,你不来,自然还会有其他大把想要货物的送上门来。

    所以宣传广告是什么?用不着,自动送上门的顾客都多到应付不来了。

    给褚天逸下达了任务后王国栋拿着陈立东给他的地址直奔海市而去,循着地址找上门后,陈立东见到他很是欣喜,留了王国栋在家吃饭。

    陈立东的妻子温柔婉约,一口吴侬软语的海市话,得知王国栋就是当初和陈立东一起在安平建礼堂的搭档,对王国栋异常热情,给他们整治了一桌酒菜,让他们对坐酌。

    “当年安平一别也有三四年了,福山老大哥可好?韩大姐可好?”俩人坐下了,陈立东开口先问候老熟人。

    “福山大爷好着呢,身板硬朗,还经常喝上二两酒。”王国栋笑呵呵地回答他:“我娘也好,现在日子好过了,她在家帮我带孩子,比以前看起来还年轻了。”

    陈立东听了高兴地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当初没少受他们照顾,知道故人一切都好,最是让人感到安慰。”

    笑完了又问他:“你来海市是有什么事要办?”

    “啥都逃不了您的法眼。”王国栋呵呵一笑:“我呀,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陈立东诧异:“帮什么忙?”

    “陈老师,我知道您是学建筑的,您还是建筑学院的校长,您身边有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能给我推荐呢?我现在在羊城开办了个建筑公司,需要这方面的人才。”王国栋明了来意。

    陈立东听完连连夸赞:“你开办了公司?不错不错,现在官府提出改革开放,正是各行各业蓬勃发展的时候,你如果能抓住机会,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陈立东的分析非常到位,可不是么,那些在改革开放中掘到了第一桶金的人,都成了后世知名的企业家,王国栋自然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都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的重生不就是上天赏赐的一颗后悔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每一个遗憾都弥补了呢?

    当初自己在工地干活时,看到开发商被一众商业精英簇拥着巡视工地,要心里一点艳羡都没有,那就是纯粹的假话了。

    后世那个最有名的地产商富二代,一言一行比明星都要受人关注,就连才将将十岁的外孙女都知道他是‘国民老公’撕葱哥。

    他的老爹原先不过是一个公务员,他们家发财致富不也是靠的盖房子吗?

    因为有钱了,所以孩子从就上贵族学校,接受精英教育,长大了每日里招猫逗狗,好不快活,完全不用发愁毕业找工作,这样的好生活是不是也能给自家孩子争取一下呢?

    既然遇上了这个好时机,王国栋认为还是要尽量争取不要辜负的好,虽然自己既不聪明也没有学问,但是可以找聪明又有学问的人一起合作是不是?

    陈立东很快就给王国栋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同事许文胜,两人当初同在一所大学里任教,许文胜被下放在了西北,气候不好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文|革结束,许文胜平反回到海市补发了工资,又领回了以前被没收的房子就直接办理了退休。

    “其实许老师身体不错,只是心灰意冷,不想去上班而已,他目前正在写一本关于建筑学的书。前几天还对我过每日里闷头写书查资料有些过于无趣,想找点事儿干干,我看你这个公司就非常合适,许老师对中西式建筑都有研究,勘察测绘是他的强项。”

    另一个就是陈立东的学生赵砚,文|革开始前他就参加了工作,无奈此人不通人情世故,在单位屡屡被人针对,最后被调到了单位的档案室里和一群已婚妇女每日里聊着家长里短的八卦养老。

    眼看改革开放了,许多捧着铁饭碗的职工或是嫌单位效益不好工资太低,或是怀揣着一个发财梦都去下海经商,赵砚也蠢蠢欲动。

    他跟陈立东关系保持得比较紧密,有了这个想法后就来咨询自己的导师,陈立东也觉得这学生在原单位是毫无前程可言,可赵砚性子过于耿介,只怕下海经商更是不妥当。

    现在王国栋提出此事,正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对于王国栋的性格陈立东通过多年的相处自然是非常了解的,必不会亏待了自己这个学生。

    王国栋闻言大喜,连连道谢,陈立东问他:“先别忙着谢我,明天我带你去找老钱,见过老钱再谢我也不迟。”

    “是钱复礼大叔吗?”王国栋问道,他和陈立东都认识的姓钱的,就是当初和陈立东一起被下放的钱复礼了。

    陈立东哈哈笑着:“没错,我想你见到老钱后应该谢我谢得更加真心实意了!”

    到底为啥见到钱复礼后才会谢他谢得更实在呢?陈立东的这个关子卖得王国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