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送子观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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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简九月末的时候回来过,何时回来,回来了几日,为何董家的其他人不知晓。

    崔婉儿给出的回复如下:

    九月廿三回来的,九月廿六才走,董简本该驻守代州,此番是偷偷回来的,所以只有崔婉儿知道。而且董简也叮嘱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若是传了出去,便可能遭皇帝降罪,不但危及自身,还可能毁了整个董家。

    姚菀得了答案便不敢再久留了。

    她刚闪出门,便感觉到一股掌风扑面而来,那随带的杀气更是令她全身发寒,姚菀依赖着本能躲闪,但是对方太快,那一掌便狠狠地在了她的肩膀上。

    姚菀的身体撞在了柱子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她全身麻木,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姚菀刚呼出一口气,冰凉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猛地用力,掐得她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姚菀勉强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其实也称不上凶神恶煞,虽然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其实是一张十分艳丽的脸,然而眉间阴云密布,在此时的姚菀看来,便如同地狱的恶鬼一般,索她命的恶鬼。

    “你是何人?”‘恶鬼’问道。

    姚菀拼命地指着自己的脖子,那人才稍微松开了一些:“若是敢有半句虚假,本官便杀了你。”

    姚菀勉强点了点头,那人才松开了手,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我是……来看婉儿姐姐的。”姚菀放柔了声音,用自己原本的声线道。

    细柔的,女子的声音。

    “女子?”那人皱眉,突然蹲下身,伸出手落在姚菀的胸口处,粗暴地扯开了她的衣服。

    姚菀简直目瞪口呆。

    这本是极其猥琐的动作,但是那人做起来极其自然,就像检查着死尸一般,等确定她是女子了,才收回了手。

    姚菀连忙拢上了自己的衣物:“我确实是女子,而不是什么和婉儿姐姐有染之人。”

    “哪里来的女子?为何身怀武艺?”

    “姚家的,自幼与婉儿姐姐交好。幼时拜了师,所以习得一些武艺。”姚菀道。

    姚菀见他似乎信了,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这人看似比卫谚还要可怕几分,那浑身冷气冻得她发寒。

    姚菀站起身,笑着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

    姚菀一边一边后退,就在她要一跃上围墙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速度之快,她根本没法躲避,于是她腰间的东西便空了。

    “大理寺的官徽?”那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卫谚的人?”

    姚菀心中‘咯噔’一声,觉得完了,她为什么忘了脱官徽呢?看这人的脸色和语气,明显就是和卫谚有仇啊!

    “卫谚做了什么亏心事,竟要手下人来掩盖?”那人突然望向姚菀,眼中寒光更甚几分。

    那人步步紧逼,那脚步声如夺命生,姚菀背靠在墙上,退无可退。看着那人脸色如乌云蒙面,姚菀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命休矣!

    刑部大牢。

    这是姚菀被投入狱中的第二日,不过一晚上,她已经面色惨白、形容憔悴了。牢狱的阴湿冰冷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不远处不断传来犯人的惨叫声,她右边牢房里的兄弟血肉模糊地趴在地上,左边的那位俨然已经疯了,正对着墙壁无声地嚎啕着。

    她有种错觉,不是进了牢狱,而是进了地狱。这一天的时间下来,她也知道自己在哪里了,现在只能盼着卫大人能早日来救她于水火之中了。

    “兄弟,据闻你是刑部侍郎董大人亲自抓进来的,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杀了几人?还是放火烧了哪位大人物的府邸啊?”

    姚菀一转头,就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右侧,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便发现那是个脑袋,披头散发,正是那无声嚎啕的兄弟。

    “没杀人,也没放火。”姚菀道。

    “那是行刺了某位王爷吗?”那人一脸八卦道。

    姚菀自认为不是穷凶极恶:“兄台何出此言?”

    “因为董掖上次抓进来的人,没过几天就砍了,据是想行刺宰相大人的。”

    姚菀的眉头不禁跳了一下,她竟忘了其中关由。董简姓董,董掖也姓董,似乎就是一家子,所以董掖会出现在董家。

    董掖与卫谚齐名,为长安城两大神断,但却是彻彻底底的死对头。姚菀不由得想到自己以前在茶馆听到的卫谚和董掖的恩怨,董掖为了争一个案子,曾经带人围了卫谚的大理寺,那场争斗轰轰烈烈,最后皇帝亲自调解,方才化解了这场纷争。

    董掖这次抓了她,真正目的怕是要对付卫谚。

    这种夹缝求存的事不好做,一不心就成了炮灰。

    逃狱?

    姚菀靠着墙坐着,全身都像被马车碾过一样,连站起来都困难。

    午食是两个馍馍,左右两边的犯人三下两下就啃了,但是姚菀什么都没有,只能看着馍馍流口水,董掖明显想要虐待一下她。

    再这样下去,姚菀觉得自己要废了。她靠在牢门上,脸色苍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的走道,走过的狱卒见了她,也都停下来看两眼,不由得生了一些恻隐之心。

    这公子生得俊秀又可怜,怎么就得罪了董大人呢?就算他们想开灶也不敢开啊!

    也有稍微知道她身份的,因着董掖和卫谚是死对头的关系,刑部和大理寺也是相看两厌,所以这知晓内情的狱卒,往她面前过都是抬头挺胸,一副看不起她的模样。

    姚菀蹲在刑部大牢里,苦不堪言。

    董府。

    夜深了,冷风习习,董掖一身青色的衣衫,站在屋檐下,冷风吹起了他的衣裳,黑发随风飘起,月光下,他的眼神也似带上了丝丝冷意。他轻抚着手中的玉扳指,整个人透出一种气质——慵懒、冰寒,像一只猫一般。

    “大人,大理寺的卫大人在门外站了一天了。”

    董掖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不过一日。”

    “卫大人想见您。”

    “他想通了?”董掖来了兴趣,眼中带着些兴奋,“请卫大人进来吧。”

    卫谚穿着一身紫衣,身材挺拔,董掖便站在廊下等着他,看着那遥遥走来的身影,兴趣盎然。

    卫谚在距离他十几丈的距离停下,两人便这般遥遥对视着。夜色朦胧,微风轻拂,空气却已经凝固了。

    董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已经闪现出不耐烦,而卫谚依旧站在那里,不急不躁,便如同欣赏着夜色一般,俊朗的脸上神色平静、闲散。

    董掖先没了耐性:“卫大人好耐性,但是那牢中的捕快怕是没耐性了。”

    “我手下的捕快得董大人的调教,实则幸事。”卫谚道。

    董掖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卫大人在府外等了一日,不就是担心这捕快吗?如今又何必这些官面话?”

    “那便恳请董大人放了这捕快吧。”卫谚诚恳道。

    董掖的眼中有些恼怒:“你莫不是忘了本官提得条件?卫大人磕了这三个响头,我便姑且不念捕快擅闯官宅之所为。”

    卫谚笑着道:“其实我来是要告诉董大人一件事的。”

    董掖终于没了耐性,修长的手化作利爪,向卫谚袭去。卫谚岿然不动,却在董掖的手要触及时突然闪身,只被撕下一片衣襟。

    董掖愈加愤怒,手也更重了,便如此一个追一个躲,几个回合完毕,卫谚身上衣服碎了几个洞,但是董掖也未占着什么便宜,黑发散落下来,也有些狼狈。

    卫谚虽着破衣,却依旧仪表堂堂,气质翩翩:“董大人,我那捕快姓姚,父姚竟。”

    “姚相?”董掖的神情变了几变,脸上的戾气散了几分,眉宇间竟是透出罕见的柔情,囔囔道,“姚相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