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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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 谢允川让谢夫人和陆晚晚先行回府,自己跟姜河入宫面圣。

    长长的汉白玉甬道被月色照得明晃晃的, 檐下宫灯随风轻舞,灯下的穗子坠着铃,撞击在一起, 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快,穗子又分开。

    空荡荡的宫殿里点着上好的熏香, 香气沉沉。

    皇上独坐空殿,正低头阅奏章,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金色影壁上, 殿门一开, 唯一影伴他阅奏章。

    天下都是他的, 天下却无人比他更孤单。

    “臣参见皇上。”谢允川单膝跪下去。

    皇上停下手中的事, 抬眼望了他一眼,不疾不徐, 不远不近地问:“今日那幅字朕写得如何?”

    谢允川道:“皇上的字入木三分,臣自愧不如。臣代晚晚多谢圣上恩典。”

    皇上目光温和,殿下这老伙计是他曾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两人白霜攀鬓,还得在人前做戏。这一生忙忙碌碌也不知做了些什么,他叹了口气, 又问:“阿琛好些了?”

    “托皇上洪福,已无大碍。”顿了顿,他又:“成平王他……”

    “放心,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指了指面前的折子:“这些折子里,十张有九张是弹劾他和他的下属的。”

    谢允川沉目,道:“陛下如今将御林军交到骆永成手中,朝臣又步步紧逼,我就怕他狗急跳墙。”

    “现在还不是让他狗急跳墙的时候。”皇上想了一下,才:“所以朕算让他去江南巡盐。”

    巡盐是肥差,朝中人的焦点会被皇帝彻底乱,他们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便不会急着站队,便能维持眼前相对的稳定,为北地的二皇子留更多时间,等他羽翼渐丰。

    “此计极好!”

    “希望老二争气些,在宁候的扶助下立威扬名。”皇上抬手揉了揉睛明穴,有些疲惫地问道:“对了,陆晚晚是何来头?”

    谢允川不解抬头,缓缓道:“她是陆建章的嫡长女,命苦,生下来才两个月母亲就死了,陆建章的续弦不喜欢她,主张将她送去乡下,去年底才接回来,接回来后妹妹看不惯,嫡母不喜,父亲又不护,过得步步惊心。我和在歌看她聪慧温婉,一直有心许她琛儿,谁知竟先出了这事。”

    皇帝微微皱了下眉。

    陆晚晚身上有他熟悉的感觉。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那种感觉,头一个让他有那种感觉的人他也很多年不敢再想。

    “你可知道她母亲是谁?”

    那一刹那,闪过谢允川脑海的是浮光掠影,是电闪雷鸣,他如蒙惊雷,半晌才愣愣问道:“你觉得她和陈姐有关?”

    皇上缄默未语,他看着案上幽幽的烛光,跳跃的橘黄烛光摇曳不已,如人生变换莫测。

    “为何无关?”默了片刻,皇上才看向谢允川,启齿道:“我有预感,她一定和她有关。”

    谢允川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皇上还未放下?当年咱们私闯岑家……”

    话及此处,他忽的想到什么,他问:“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咱们准备启程回京,你听允州岑家嫁女,非让臣与你同去一探究竟?”

    皇上略一思索,那是他这辈子头一回做那么荒唐的事,自然记得,他点了下头。

    谢允川道:“晚晚的母亲便是那日咱们看到的出嫁的岑家姐。”

    皇上微阖了眼:“去吧,朕乏了。”

    谢允川张了张嘴还算什么,只见皇上朝他挥了挥手,他立时闭了嘴,转身离去。

    徒留一声微叹在殿内流转。

    殿门一开,风透了进来,烛光又微微颤了颤。

    “皇上,时辰不早,您该歇息了。”姜河走进来,准备伺候他回宫歇息。

    他微抬了下手,吩咐道:“去查,陆建章过世的原配。”

    ————

    是夜,陆晚晚回府,先去谢怀琛屋里看了眼,见他已经躺在床上,背朝里在睡觉。

    她进去,他也一动未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倒奇怪,她以为谢怀琛如何都要等她回来的。

    她掖了掖被子,正算离开,无意间一低头,瞧见谢怀琛的睡颜,他微微耷拉下来的眼皮子颤个不停。

    原来是在装睡。

    她顿时来了孩心性,提起裙摆坐在床沿,理了一缕发丝,在谢怀琛鼻翼上轻轻拂动。

    装睡的谢公爷本算趁她转身的时候吓她一跳,脸上却忽然生出痒意,他忽的睁开眼,去拂令他发痒的东西,却一把捉住了陆晚晚的手,一扯,将人带入怀里。

    陆晚晚笑得狡黠:“公爷,你醒了?”

    谢怀琛知道自己捉弄人不成,反倒被人捉弄,恼了,他蹭到陆晚晚的耳畔,张嘴轻咬了下她的耳廓。

    陆晚晚吓得叫了声,浑身微微颤栗,她怕疼。

    但他只是轻轻的,点到即止,不疼,有些痒。

    她去推谢怀琛:“放开我。”

    谢怀琛笑了,将她抱得更紧:“不放。”

    “新婚不到半月,少夫人留我独守空房,久久不归,我都快等成深闺怨夫了,本算捉弄你,还反被你戏弄。”谢怀琛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扶着她的肩膀,面对面地:“你看,短短半日,我憔悴了多少?”

    陆晚晚认认真真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得出结论:“这几日你睡得多了,好像有些浮肿,明日天气不错,起来去园子里走走。”

    谢怀琛去抓她的手,意外抓到她手背的伤患处,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怀琛目光下移,落到她的手背上,被火星子烧过的地方破了皮,露出猩红的血肉。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陆晚晚吹了吹痛处,将灯笼着火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他,谢怀琛听得眉心紧蹙,他喊谢染送来药。

    “时间不早了,你该睡了,伤,我等会儿回房,让月绣给我敷药。”她要抽回手。

    谢怀琛攥得紧紧的,他抬眸望向她:“你是嫌我手法没有月绣的好?”

    陆晚晚知道和谢怀琛没有道理可讲,遂由着他。

    谢染拿了药进来,他用纱布沾药轻轻敷在她手背上,怕她疼,还时不时轻吹一下。

    陆晚晚定定看着他,他垂首敷药的神情认真极了,仿佛手中捧的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床头。

    “今日我见到皇上了。”陆晚晚跟谢怀琛。

    他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然后呢?”

    “他待昌平郡主可真好。”话及此处,她微微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我真羡慕郡主,她虽年幼失怙,皇上却待她如同亲生女儿。”

    顿了顿,她又:“我爹呢,将我扔去允州,不管不问,只要我不能带给他利益,他随时可以放弃我,而我能给他带来利益的时候,他又不顾廉耻上前讨好。你,世上为何会有这种父亲?”

    一边着,委屈涌上心头,眼圈一红,泫然欲要泪下。

    来奇怪,这么多年她都没像今日这般多愁善感。

    谢怀琛一怔,慢慢地,皱起了眉。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少夫人不哭,你若是当真觉得难过,本少爷愿意委屈委屈,你喊我声‘爹’,往后不管千山长万水远,本少爷都为你遮风挡雨。”

    陆晚晚愣了一瞬,半晌才回过味来,敢情谢怀琛占便宜占到了这份上,她气得一恼,抓起身后的枕头就朝谢怀琛掷去,他偏过身一躲,挑衅地冲她笑了笑。

    陆晚晚扑过去,挠他的胳肢窝,谢怀琛也顺势将她紧紧抱住,去挠她。陆晚晚怕痒,被他挠得咯咯大笑,连连求饶。

    天已初夏,两人闹得渐渐出汗,谢怀琛这才微微松开她。

    陆晚晚笑得腹痛,甫一挣脱桎梏,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为防他反扑,还特意将他双手握住,居高临下地问他:“你还胡不胡?”

    谢怀琛被她的把戏逗笑,陆晚晚将手压在他胳膊下,威胁:“严肃,不许笑。”

    他好不容易将笑意憋回去,挤出一抹严肃的表情:“回少夫人,我再不敢胡了。”

    陆晚晚和他对望了片刻,忽然觉得现在这个姿势,有些过于……暧昧。谢怀琛躺在榻上,她横跨坐在他身上,还束着他的手,要多令人想入非非就有多想入非非。

    她脸上腾起一片红霞,正要将他松开,谢染一把推开门:“少爷,该喝药了。”

    话刚完,他看到屋内的情形,顿时如木雕泥塑般,僵硬在原处。

    “滚出去。”谢怀琛咬牙。

    谢染犹如僵硬木头,直挺挺地挪了出去,走出一段路后,又僵硬地挪回来,探出胳膊,将门合上。

    他脑海中犹如惊雷滚滚乍响。

    ——公子会怎么弄死我?他绝望地想。

    接下来几天,谢染为保狗命,称病告假,回家躲了好几日,屋里的活都交给别的厮去做。

    谢怀琛恢复得良好,好吃好喝养了将近半月便生龙活虎。

    成亲十五日前日,陆建章便派陆文来商议接陆晚晚回门之事。

    她虽厌恶,却还是耐着性子跟议定回门事宜。

    十五日一大早,谢怀琛便去敲陆晚晚的门喊她起床。陆晚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烦躁地抓起枕头压在头上。

    谢怀琛破有耐心,一下一下扣着房门。

    陆晚晚不堪其扰,爬起来,拉开门。

    她还未梳洗,长长的头发微乱,揉着眼睛出来的,慵懒得像一只贪睡的猫。

    谢怀琛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少夫人,该起来了,今日是你回门的大日子。”

    陆晚晚愁眉不展,点了下头。

    谢怀琛见她不喜,将她推回屋内,压着她坐到梳妆台上,喊了月绣来伺候她梳洗。

    “快啊,我去外面等你。”他欢天喜地地走了。

    陆晚晚很快收拾好,穿了件寻常的衣裙,挽着简单的妇人髻,出了门。

    谢怀琛端详着她,笑道:“好看。”

    最近她已被他冷不丁冒一句“我夫人真好看”的言论得脸皮颇厚,朝他笑了下:“夫君也好看。”

    谢怀琛心情颇好,牵着她出门,将她扶进马车。

    陆晚晚坐在车内,神情恹恹。

    谢怀琛则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悠悠自得。

    见他不同自己话,她无聊地靠在车厢壁,心内空无一物。

    走了许久,谢染道:“公子,少夫人,到了。”

    谢怀琛眼一睁,率先跳下马车,他朝陆晚晚伸了伸手:“下来。”

    陆晚晚将手交到他的掌心,无比安心,跟着下了车。

    下去后她才发觉,这里根本不是陆府,而是城隍庙。

    庙前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这是?”她困惑地掉头看向谢怀琛。

    谢怀琛望着城隍庙的牌匾,道:“你我因招提寺而结缘,如今承蒙菩萨佛祖保佑结为夫妻,理应去道个谢,然而招提寺距离京城颇远,不如请城隍老爷代为转达谢意。”

    他得一本正经,眼皮子都没颤一下。

    陆晚晚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今日是庙会,谢佛祖菩萨是假,带她出来玩是真。

    她仰起脸,看着谢怀琛,笑盈盈地:“谢谢你。”

    “这也要谢,以后你谢我的地方那可多了。”谢怀琛伸出衣袖,示意她抓着:“抓紧了,人多,被挤丢了我可不会回来找你。”

    陆晚晚抿了抿唇,伸出手去够他的衣袖,紧紧攥紧手心。

    谢怀琛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她往城隍庙走去。

    今日是大庙会,城隍庙人外一里余远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贩。

    京城建得四四方方,西城是以皇宫为主的达官政要居住之所,东城则以贫民为主。

    在东城和西城之间,则是胡人聚集的地方。胡人到此做生意,每逢集日和庙会节庆,城隍庙四周便被做生意的中原人和胡人挤得水泄不通。

    陆晚晚扯着谢怀琛的衣袖,指尖偶尔擦过他的掌心,微微发痒,心底却跟过了油锅似的,发酥。

    他亦不自知,大掌上挪,将她的手纳入掌心,牵着她走在人群里。

    陆晚晚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笑了下。

    庙会上好玩的玩意儿格外多,谢怀琛见到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会掏钱爽快地买。

    没多久,谢染就抱了满怀的东西。

    又逛了会儿,他们来到一个卖花灯的摊子上。

    这家花灯很特别,别家都是印的版画,千篇一律,花样没什么新鲜。这家老板是个书生,花灯都是自己绘的,栩栩如生,别有风味。

    “选一盏灯。”谢怀琛对陆晚晚道:“晚上回来带你去河边放花灯。”

    陆晚晚抿了抿嘴角,认真挑选起来,琳琅满目的花灯,她选得眼花缭乱。

    她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一盏绘着清荷的灯,想到谢怀琛还等着,于是摇摇头:“算了,就这盏吧。”

    斜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清荷灯:“没你喜欢的,那我给你绘一盏。”

    陆晚晚侧目看向他:“你还会作画?”

    “本公子三岁学画,你还在玩泥巴的时候我就画得一手好画了。”谢公爷大言不惭道,他央老板拿来笔墨,又端了个马扎,压着陆晚晚的肩膀让她坐下。

    陆晚晚脊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谢怀琛时而看她一眼,手中的笔翻飞不停,很快,他停下笔,朝陆晚晚招了招手。

    她凑过去一看,山寺秋月下,一个少女披着海棠披风,悄然出门,脚下停了只兔子。

    原来他画的初相识时她的模样。

    纤毫毕现,就连她裙摆的海棠绣花都栩栩如生。

    陆晚晚轻阖眼帘,将灯抱在怀里,笑道:“你画得真好看。”

    谢怀琛亦笑:“对我的仰慕之情是不是绵绵不绝?”

    陆晚晚没理他,笑意盈盈地看着花灯傻笑。

    谢怀琛去抢花灯:“人多,我帮你拿。”

    她不松手,将花灯紧紧抱在怀里,摇头:“我自己拿。”

    他便笑了,牵起她的手:“走吧。”

    两人走了一阵,前头一堆人围着,谢怀琛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胡人在卖玉料原石。

    不少人围着看热闹。

    “想不想开块石头玩玩儿?”谢怀琛问她。

    上一世在北地,她住的地方是西域人入大成的第一个城镇,住了很多胡人,她隔壁邻居就是个卖石料的商人。她跟着学了些看石头的本事,见谢怀琛有兴趣,她便来了兴致,道:“来。”

    谢怀琛牵着陆晚晚钻进人堆。

    人堆中央是一老一少两个胡人,老的约摸六十来岁,脸上沟壑纵横,双手开了冰口,天气回暖也未好,想来日子是过得极清苦的。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的身粗布麻衣,长得十分水灵,尤其是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又圆,如同一泓清泉。

    老头捧着块石头:“这块成色极好,各位想不想试一试?”

    有人问价,老头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众人让他短两个钱,他摇头不干。陆晚晚纳闷,哪有生意是这样做的,老头就跟生怕得罪不了客人一样,频频摇头,一个铜板也不肯相让。

    少女坐在一旁的马扎上,翘着手指剥松子,偶尔朝老头转两圈,眼里满是困惑,看两眼又转回头继续剥松子,攒了把便递给老头。

    她的模样乖巧又可爱,很是讨人喜欢。

    谢染笑道:“这老头卖东西不成,养孙女倒还养得不错,孝顺着呢。”

    陆晚晚瞥了眼,观察了片刻,随即摇头:“那丫头未必是他孙女,丫头生得面白肤嫩,不细瞧根本看不出是胡人,还有,她虽披了脏兮兮的衣裳,可脖子手脸都干干净净的,身上披的褙子也不怎么合身,应该不是她的。”

    老头浑身脏兮兮的,透出不修边幅的寒酸,少女身披脏衣,但骨子里有几分骄矜的贵气。

    谢怀琛一直在瞧石头,听他们话,这才抬首看过去。那丫头脸色苍白,坐在马扎上,动一动便会皱下眉头,下意识看向腹部。

    这怎么那么像……受了伤?

    陆晚晚没再管那丫头,她蹲下身,去选石头。谢怀琛见她衣衫落到地上,怕沾了灰回头她又不高兴,便蹲到她身后,将她的衣衫捧起。

    他觉察到一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本能抬眼望去,却是那胡姬正偏头看着他。他别开眼。

    陆晚晚左挑右选,选了块长相奇丑的原石,问老头:“老伯,这块多少钱?”

    老头报了个价,不高。

    她捡了便宜似的,喜滋滋地对谢怀琛:“就它了。”

    “长这么丑,里面真有翡翠?”谢怀琛纳闷。

    旁人也劝她:“这块石头品相不好,怎么可能有翡翠,这钱肯定水漂了。”

    陆晚晚不为所动,笃定道:“我就要这块。”

    谢怀琛老老实实掏钱。

    就当花钱个水漂看热闹了,他心想。

    老头接过钱,乐呵呵地将玉璞放在架上,拿起法条锯动手开石。

    周围人议论纷纷,都陆晚晚这钱白花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谢怀琛牵过她的手,用手绢一点点擦干净她掌上的碎石屑。

    石头切开的那一瞬间,老头神情惊讶,这块料子不错他知道,却不知里头竟是一块紫罗兰冰紫春料,完整无劣,竟连棉质也无,水头十足。

    “夫人好眼光。”老头将石头递给陆晚晚,赞赏道。

    谢染接过石头,亦夸她:“少夫人竟还有认石的本事。”

    陆晚晚抿唇笑着:“把戏,不足挂齿。”

    谢怀琛也开心,这是意外之喜,他笑道:“你有这本事,以后咱们没钱花了就去跟人赌石。”

    陆晚晚眼睑微垂,点了下头。

    她最初跟那胡人学认石,就是为维持生计,那胡人很聪明,先不将本事全教给她,让她帮他开石,她一双手被磨得血肉模糊。她愣是咬牙将事情干了下来,在安州那般荒芜的地方,求生极难,有门本事比什么都强。

    那人再是刁难,她皆咬牙受下。

    后来她靠这个赚了不少钱,宁蕴点的本钱也就有了。

    北地,天高皇帝远,做官的都没什么规矩,见钱眼开,没她赚的钱点,他又如何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声名鹊起?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以前的事。

    逝者如斯,再不会来。

    她眼前有触手可及的幸福,值得她放下过往的一切去好好珍惜,她下意识紧紧牵着谢怀琛的手。

    “走吧,咱们该回去了,婿第一次登门见岳父就迟到,往后怕是会翁婿不宁。”谢怀琛大笑道。

    作者有话要:  我的猫生病了,今天送它去了医院。

    接它出院之日,就是我日万之时(握紧我的拳头,为我的猫祈个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