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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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蕴从靖州刺史府出门后, 对街檐下一个戴斗笠的人走了过来。

    他来到宁蕴身旁,将斗篷微微压了压,半边面容彻底被遮在斗笠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宁太守。”男子声音有些沙哑, 喊了宁蕴一声,问:“咱们何时启程?”

    宁蕴神色淡淡的, 他未置可否,没有回答他。过了良久, 他才缓缓道:“你先回,我过几日再回去。”

    “宁太守还在为安平公主之事烦心?”那人语气淡漠,似有几分不屑,顿了下,又道:“人的消息千真万确, 宁太守不信我还信不过五皇子吗?”

    宁蕴拢了拢衣袖,檀口微启, 道:“我只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或是不是,只有他亲眼看过才作数。

    “宁太守……”他张了张嘴还要再什么。

    宁蕴微一抬手, 示意他不必多。他只得将余下的话咽回腹中,满脸不甘地看着宁蕴。

    ————

    谢怀琛心烦气闷,迎着风雪大步走回院内。

    他和宁蕴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撕破脸面走向分崩离析, 难免有几分怅惘。

    他刚踏进院内,便看到缠枝花门下,陆晚晚踩着凳子在贴对联。她手伸得高高的, 用刷子把浆糊抹上去。她涂得很认真,像在完成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谢怀琛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双手用力将她托起。陆晚晚轻呼出声,回头一看是谢怀琛,这才轻舒了口气,继续贴对联。

    很快,她将几副对联都贴好了,谢怀琛将她放在地上,轻刮了下她的鼻子,问:“不是了等我回来贴,怎么这么不等我?”

    陆晚晚轻哼了声:“等你回来,年都过完了。”

    她闷头整理东西,也不看他,雪腮微微鼓起,一副闹情绪的模样。

    “我会见客人晚了回来你就生气,要是上战场,让你等久了,你会不会把家里房子都拆了?”谢怀琛笑着去摸她的脸。

    她侧身躲开:“我才不等你,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日子怎么痛快怎么过。”

    “那才好呢。”谢怀琛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吻她:“我就要你过得开开心心的,不为我担心呢。”

    陆晚晚气鼓鼓地推他,却反被他捉住双手,禁锢在怀抱中,不让她走,低头埋在她的颈窝,嗅着女子的馨香,他轻舒了口气,吐纳的气息喷洒在陆晚晚的颈窝里,痒痒的。

    她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问道:“夫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

    “什么事?”

    谢怀琛:“军务上的,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点麻烦罢了。”

    “棘手吗?我能帮你什么?”陆晚晚问。

    谢怀琛摇头:“你的夫君朗如星月,举世无双,无人能及,区区事,何须夫人出手?”

    陆晚晚唇角漾起一丝笑,露出糯米牙,甜甜的。她转身,勾起谢怀琛的下巴,笑着:“本公主十分欣赏将军。”

    谢怀琛拥着她扔到床榻上,去吻她的脸颊:“愿为公主裙下臣。”

    ————

    第二日是大年三十,辞旧迎新的日子。

    裴恒来人请谢怀琛他们去前厅一同过年,陆晚晚拒绝了。从舅母就教过她,过年的时候一定要一家人在一起。

    公公婆婆远在幽州,他们成婚的第一个年一家人便分开两地。陆晚晚辞去裴恒的相邀,吃过午饭后喊了人来包饺子。

    谢染徐笑春自不必,白荣也来了。

    他这两日在照看裴翊修的母亲,倒比前两日精神好了些。

    陆晚晚跟谢怀琛:“他和舅母一样,没了生的指望,让他照看翊修的母亲,他有了责任,慢慢的会好起来。”

    起初她很担心白先生的状况。

    “白先生医术很好,我想让他去军营当军医,你觉得如何?”谢怀琛问道。

    陆晚晚眉毛一挑,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人没了求生欲望的时候,应该让他体会到被需要。当白先生看到那么受伤的士兵等待他的救援,不定就会重燃斗志。

    “我觉得不错,但是肯不肯去还得他自己拿主意,回头我让谢染去探探他的口风。”

    下午大家在一起包饺子,白先生和陆晚晚负责包,谢染和谢怀琛则负责擀面皮,徐笑春和裴翊修则在一旁捏面人玩儿。

    白先生饺子包得很好,圆润饱满,看上去俏皮可爱。

    陆晚晚看到了,不禁夸他:“白先生的手比我的巧多了,饺子包得真好看。”

    谢怀琛擀面皮的空隙探头扫了眼,笑:“白先生的饺子是天鹅,晚晚你的饺子……是……”

    “是什么?”陆晚晚挑眉看向他。

    “你自己要我的。”谢怀琛笑道:“像乌鸦。”

    一堆人朗声大笑起来,陆晚晚又羞又恼,抹了把面粉便朝谢怀琛脸上抹去。谢怀琛笑着躲开,又去追她,捉着她将满手的粉抹到她脸上。陆晚晚笑得连连求饶,裴翊修见了,猴儿一样蹿到陆晚晚面前,螳臂挡开谢怀琛,豹子一样护着她:“不许欺负皖姨。”

    谢怀琛哈哈大笑,一把将裴翊修高高举起,让他架在脖子上,:“犊子,不错啊,会护着我夫人了。”

    裴翊修甫被举得这么高,也咯咯笑了起来。

    满院人都乐得开怀,过年的气氛越发浓烈。

    白荣侧眸看着安静柔婉的陆晚晚,心下压着的那块石头微微松了些许。他原本想问问谢怀琛关于他外甥女的事情,但这女子心胸开阔,有胆有识,自己的问题问出来岂不给她添堵。他将话压了回去,有些自我安慰地想,谢怀琛这样的人,眼光定是极好的,他外甥女也定是极好的。

    只是,她命不好。

    “白先生,你怎么了?”陆晚晚看他有些失神,怕他胡思乱想,问他道。

    白荣不欲扫他们的兴,掩藏好眼底的黯淡,朝她笑了下,:“没事,只是想起了些往事。”

    “往事如斯,再难重回,最重要的是当下。”陆晚晚眼眸澄澈,安安静静地。

    白荣略颔首,手上动作极快,一个饺子又包好了。陆晚晚虚心向他求教:“白先生,你怎么包得那么好看?”

    白荣放慢动作给她演示了一遍,问她:“看清楚了吗?”

    陆晚晚不好意思地:“时候舅母没教过我这些,露丑了。”

    白荣听她了几次舅母,倒从未提过家人,有些纳闷。但事关她人私隐,他也未多问。

    “白先生是跟谁人学的包饺子?”陆晚晚问道。

    白荣一笑:“我夫人。年轻的时候我走南闯北做生意,她怕我走到荒野无人之地会挨饿受冻,便教我做简单的吃食。”

    起他夫人,白荣眼底一片温柔。

    陆晚晚便不再问了。

    白荣眼神暗淡了一瞬,但他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大过年的,不能给人添堵。

    “少夫人,有一事我想问问你。”顿了片刻,白荣问道。

    陆晚晚抬眸,眸子清澈如水:“先生有话但无妨。”

    “年后少将军还要回战场,我想……我是否能去少将军的军营做名军医?”白荣问道。

    陆晚晚惊喜非常,当即道:“白先生愿意投军从医,这是大好的事情,我和夫君都感激不尽。”

    白荣有自己的担心,他身在羯族十八年,再回大成,又有谁能接受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死而复生?

    岑家早已家破人亡,他早就是孑然一身无家可归了。

    既是如此,还不如到军营去,至少还能做些事。

    听到陆晚晚答应,他眉宇间散开笑意:“多谢少夫人。”

    陆晚晚开心得很,今年这个年是她十八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她虽然没了父亲,但又多了两个父亲。皇上和镇国公夫妇是如此疼爱她,她和谢怀琛又是如此契合。

    从前遭受过的所有的罪都烟消云散,等待她的是崭新的未来。

    在泥淖中滚了一遭后,她才发现幸福是如此难能可贵。

    她是如此珍惜眼前的生活。

    傍晚天色将暗,院里便开始传膳,一屋子围坐在火炉旁,其乐融融,大家互相着喜庆的话,恭祝来年万事顺遂。

    一顿饭到最热闹的时候,裴翊修还当场表演了个猴翻。

    翻完后他凑到谢怀琛身边,虎头虎脑地:“谢叔叔,以后我也要跟你一样做个大将军。”

    “好!”谢怀琛朗声大笑,将他抱在膝头,问他:“你当大将军做什么?”

    裴翊修想了想,认真地:“驱鞑驽,定江山,保护娘亲和皖姨!”

    谢怀琛听这犊子要护陆晚晚,顿时心情大好,酒意上头,抱着他去院里,嚷着要教他练剑。

    红色宫灯散发出橘红的光芒,洒在院内舞剑男子的身上,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橘红的边,光亮如同踏月而来的谪仙。

    徐笑春笑吟吟凑在陆晚晚身边,笑吟吟地:“嫂子,哥哥很喜欢孩子,你们什么时候要孩?”

    陆晚晚睨了她一眼。

    再回头看着雪地里谢怀琛教裴翊修练剑的模样,他是那般耐心和仔细。

    她怕生孩子,从瑜儿死后就开始怕。

    那种揪心揪肺的感觉令她痛不欲生。

    但此时,她却有些绮丽的幻想。若她和谢怀琛有了孩,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吃过晚饭后,大家围坐在火炉前取暖守岁。

    噼里啪啦的声音让陆晚晚觉得更有过年的趣味儿,当年她还是孩子的时候,也喜欢这么玩儿。

    中间宓兰派人来过,让裴翊修回去给裴恒拜年,他不肯,抱着桌子腿不撒手。

    来人只得无功而返。

    人去了之后,裴翊修坐在炉火旁,闷闷不乐地看着跳跃的火苗。

    徐笑春和谢染见他不开心,拉着他一起到院里玩炮仗,火花将夜空点亮,一粒粒灿烂的火点如同星子一般,在院落间闪烁。

    喜悦的笑声重新响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三人跳着跳着就跑远了。

    陆晚晚则在翻看京中的来信,皇上和舅母都给她写了信过来。

    皇上的信写得极长,裴恒在年终述职的折子里写了陆晚晚前去羯族险象环生的事情。皇帝看过,只觉得心都快飞出嗓子眼了,实在是太危险了。

    看过裴恒的折子后,他给陆晚晚写了封长长的信,责令她不知珍重,还让她尽快回去京城。

    陆晚晚看他的字字句句都很严厉的样子,却没有不喜,她知皇上是真心将她当做女儿在看待。

    无论是因为宋见青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居功至伟的缘由,皇上的这点关心好爱护都让她如获至宝。

    她带来的那株绿牡丹在北地干燥和严寒的天气里,生长得不是很茂盛,她勤勤恳恳给它浇水,来年回到京城,它定然还是能开花的。

    舅母来信的语气很轻松,她在慈幼局陪孩子们一起过年。

    她慈幼局重新修建好了之后,孩子们越来越多,他们跟着先生学习,以后肯定都能长成栋梁之才。

    陆晚晚看后十分感动,舅母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她彻底从阴翳的状态下走了出来。

    她铺开信纸,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一一给他们回信。

    但她还没写几个字,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

    声音从后院传来。

    她搁下纸笔出门去看,正好谢怀琛他们听到响动也走了出来。

    不知因何而起的大火,烧红了暗夜中的半边天。

    天干物燥,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它随着风势变大。

    大雪欺下,在燃烧的屋子上空了个旋便融化了。

    整个后院挤满了出来的人,救火的人来来往往。

    裴翊修和徐笑春玩到别处去了,听到这头的响动跑了过来。裴翊修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他娘,脸都白了:“我娘还在里面。”

    的孩子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就冲进火场中。

    陆晚晚在后面吓得直叫:“快抓住他,抓住他!”

    裴翊修就像只猴子,根本拦不住。

    转眼间他已冲到门口,谢怀琛一把搂着他,喊道:“你疯了吗?”

    那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力量是那么大,谢怀琛差点没控制住他。火光映在他眼眸里,红得快要滴血了似的,他满脸泪痕,撕心裂肺地喊道:“娘亲。”

    谢怀琛将他放下,转身找了一床棉被,用凉水泼湿往身上一裹,便冲进火海中。

    陆晚晚都快吓疯了,一直喊他的名字。

    裴恒听后院起火,火急火燎跑过来看,正好瞧见谢怀琛冲入火海,顿时脸都吓白了,声嘶力竭地指挥人赶紧救火。

    一盆一盆的水泼进火海内,顷刻间便化作白烟。

    过了片刻,谢怀琛拖着裴翊修的娘亲又冲了出来。

    裴翊修的娘呛了烟尘,脸色发白,一出来他就冲过来,喊了声谢叔叔又喊了声娘。

    谢怀琛喘了口粗气,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没事。”

    宓兰和裴恒走过来,两人脸色一个赛一个白。裴恒低下去拉修儿:“修儿,快过来,别添乱。”

    裴翊修眼睛通红,一把甩开裴恒的手,朝他吼道:“你走开,别碰我,别碰我娘亲。”

    吼完,他摸了摸脸上的泪。

    满院人忙活了大半天,才将火灭了,又重新将裴翊修娘亲安置好。白荣看过,没什么大碍。

    大年夜的喜悦被一场大火折磨得烟消云散。

    谢怀琛的手被火舌舔破了一块皮,陆晚晚心疼得不行,给他上了药后走出来,裴恒夫妇俩已颤颤巍巍跪在了下头。

    甫见陆晚晚出来,便不住磕头:“下官治下不严,竟在大年夜出如此事故,险些伤及公主,下官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陆晚晚想到谢怀琛冲进火海里的模样就忍不住后怕,心底一阵阵发凉,要他身手稍逊些,出不来该怎么办?

    话一出口,裴恒便连连磕头:“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谢怀琛拍了拍她的手背,陆晚晚轻舒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眼风凌厉如刀,扫过裴恒和宓兰的脸。

    顿了顿,方道:“不过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火源从何而来,可查清了?”

    她一字一顿,声音放得极缓,问:“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宓兰闻言,以额伏地道:“禀公主,查清了,是犬子无状,他玩炮仗的时候,不意引燃帘幔,由此而引起的火。绝无人敢对公主不敬,蓄意纵火。”

    陆晚晚微微颔首,问徐笑春是怎么一回事。

    徐笑春道:“我们和公子在院里玩炮仗,他中途的确去看过他母亲一回。”

    宓兰道:“公主息怒,修儿他年幼不懂事,是我们没有教导好,还请公主恕罪。”

    陆晚晚对这招数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尚未发言,宓兰便急吼吼地给他求情,实则是给他定罪,认定是他玩炮仗纵的火。

    宓兰裴翊修年幼不懂事,但陆晚晚和他相处这几天,对他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最心谨慎,又将他母亲看得要紧,每天她吃的药用的膳都是他亲自盯着熬的,看火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怕有人使坏。

    他年纪便如此缜密,何尝不是迫于形势。陆晚晚怎样也不相信火是因裴翊修而起。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轻啜了口,微微颔首,让她将一干人等传上来问话。

    后院奴仆一些没注意,另一些则声称看到裴翊修带着燃火的炮仗进了屋内,他走后没多久火势就起了。

    裴翊修极力为自己辩解,辩解得面红耳赤:“我没有,我进门后就把炮仗熄灭了。”

    裴恒垮着脸,公主下榻期间,后院起火,此事传到皇上耳中,他日子怕是难过,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脏水泼到裴翊修身上,只要他将罪名担下来,他是孩子,不知者不为罪,不会有人跟个孩子计较。到时候重重责罚他一顿,公主便消气了。

    他板着脸去裴翊修:“你这逆子,为何如此顽劣?竟敢在府内纵火,幸亏公主有上苍庇佑,否则我一定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裴翊修硬着脖子,和他爹硬碰硬:“我没有放火,那火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还有谁!”裴恒怒得睚眦欲裂,举起手就要他:“你从我就教你要敢作敢当,你这满口谎言的逆子,跟你娘一个德性。”

    “不许你我母亲!”裴翊修脸涨得通红,和他争吵起来,父子俩犹如针尖对麦芒。

    陆晚晚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裴翊修道:“翊修,你进去看着你娘。”

    裴翊修转过头,收起了他的张牙舞爪,委屈巴巴地看着陆晚晚,低声:“皖姨,我真的没有放火。”

    她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他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出了大厅。

    正是这时,谢染走了进来,他走到谢怀琛耳旁,低语了几句。

    谢怀琛听后,嘴角轻扯了下,浮起一抹笑意。

    “裴刺史,我听在走水现场发现了火油的痕迹。”谢怀琛淡淡道。

    他一眼犹如投入水中的巨石,惊起千层浪,底下一阵哗然。

    谢怀琛和陆晚晚对视了一眼。

    陆晚晚眼眸微敛,轻声:“正好,今儿是除夕,出了这个事,就当为大家助兴了,给我把相干人等带下去查,咱们慢慢查,总归今夜守岁,大家便一起来等。”

    陆晚晚此言一出,裴恒大惊失色,张了张嘴还要再什么,陆晚晚抬手阻止他话,命人摆了棋盘来,旁若无人地和谢怀琛炉前对弈。

    除夕夜的刺史府,灯火通明,一室人惴惴不安。

    熬到后半夜,众人都有些瞌睡,陆晚晚和谢怀琛你来我往下了好几局棋,都是分外精神。

    裴恒心下起伏不宁,生怕引火烧身,下意识瞥了瞥身旁跪着的宓兰。

    宓兰跪得双膝已经麻木,一张妩媚娇艳的脸重重沉着,被裴恒一看,格外心虚地垂了垂头。

    裴恒一见她那神色,便明白了几分,狠狠剜了她一眼。

    陆晚晚眼角余光扫过他们,唇角笑意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