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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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怀琛被他那傻儿子坑坏了。

    那天早上他和陆晚晚正在用早膳, 谢秋霆挎着书包哒哒哒地跑过来,手板一摊:“娘, 给钱,我要给灿灿买糖葫芦。”

    陆晚晚正旁若无人地在给谢怀琛喂药。

    谢秋霆不服, 他爹是脑子摔坏了,又不是手摔断了,为啥吃个药也要人喂。

    他嘟囔:“我都自己吃饭穿衣服了,爹还要娘喂, 羞不羞?”

    他娘就不高兴了,脸一垮:“你爹生病了,你就不能省省心,别气他?”

    谢秋霆委屈得不行,他爹一生病,他娘就跟天都垮了一样, 成日不开心, 管他也比从前严格多了。他郁闷得很久不上家来一趟。好不容易回来,他娘又板着脸训他。

    他扯着他爹的衣襟, 要他给自己正名:“爹, 你我最近乖不乖?听不听话?”

    岂知他爹一向是个没脸没皮的,脸也是一板:“你娘训你,你就不能少两句?都这么大的人了?成日就知道欺负你娘, 你爹还年轻,罩得住她,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见欺负她。要是我不在了, 你还不得气死她?你个臭子……”

    着,他轻咳了两声,还真就喘起来了。

    陆晚晚轻轻拍着谢怀琛的背,:“你别动气了,我没事。”

    她又掉过头训秋霆:“你看你,把你爹气成什么样了?”

    他爹就牵着他娘的手,也不怕教坏了孩子,就着他娘的手,口口喝着药:“我无事,是我不好,最近疏于管教,让你劳神了。”

    谢秋霆忍不了了,气得冷哼了声,转过身哒哒地跑回屋里。从席子下扒拉出了两锭金子,又一阵风似的跑回他爹面前。

    他当着他娘的面把两锭金子塞给他爹,叉着腰气壮山河地:“月亮婆婆都看不过去了,封口费还给你。”

    谢怀琛还在喝药,见此变故,一下子爬起来就要去捂他的嘴。

    岂知那世子也不是吃素的,一个转身,猴一样蹿到树上,扒拉着树干朝他娘吼道:“我爹没病,他是装的。装来骗你的。”

    得,谢将军这下真的卧病在床了。

    陆晚晚是真生气了。

    这些日子,为着谢怀琛的病,她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给他煎了多少药,那些药都是她亲自盯着熬的,她觉得自己身上都笼着一中苦哈哈的气味。还顺便哄了她不少眼泪。她怕谢怀琛难过,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又悄悄把眼泪抹干。

    结果到头来,都是谢怀琛骗她的。

    这谁能忍?

    揍完谢怀琛,她就收拾东西气鼓鼓地回公主府了。

    谢怀琛派人来接她,她连门都没给开。

    到了第三天上头,他趁着夜黑人静,穿了身夜行衣,蒙着脸去公主府找她。

    岂知陆晚晚早有盘算似的,院子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一现身,院子里的火把就亮了起来。侍卫都围了上来,把他团团围在中间。

    “阁下何人?为何擅闯公主府?”领头的是大侍卫张超。

    谢怀琛哭笑不得,只得到:“是我。”

    张超一听他的声音,觉得有几分耳熟:“驸马爷?”

    谢怀琛点了下头:“是我。”

    张超愣了下,又道:“驸马爷为何做此装扮?”

    谢怀琛摆摆手:“此事来话长,公主在里面吗?我先进去找她。”

    张超横剑于前,道:“既已回府,驸马爷为何不除去面纱?”

    这是不信任他的意思。

    谢怀琛:“我先去找公主了。”

    “驸马爷若是今日不除去面纱,还恕属下不能让你进去。”张超见他畏畏缩缩,言辞闪烁,不由开始怀疑是否有人假扮谢怀琛。他右手拇指将长剑推出剑鞘两分,大有谢怀琛不揭开面纱,就不让他进去的意思。

    谢怀琛总不能真的进去,否则若是惊动府外巡城的士兵,还当来了刺客,到时候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更难理。

    他咬牙将面罩一扯,露出那张红的青的紫的乌的,颜色格外丰富的一张脸。

    张超极力想憋住笑来着,憋得有些吃力。

    谢怀琛恨恨道:“想笑就笑。”

    张超问:“驸马爷在何处受的伤?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谢怀琛咬牙:“被狗咬的。”

    不等张超再问,谢怀琛哒哒哒地跑回屋里。

    陆晚晚已经洗漱完了,正躺在榻上准备睡觉。他把门一推,陆晚晚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你来做什么?”

    “晚晚……”谢怀琛蹭到她旁边,拉着她的手,:“还生气呢?”

    “我生什么气?我夫君身体康建,儿女孝顺。”她几乎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倒是,我生什么气?”

    “都怨我不好,不该哄骗你我得了病。”

    陆晚晚白了他一眼。

    “你别同我生气了好不好?往后我再也不敢了。你气归气,搬回家里,行不行?你要我骂我都随你,我保证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然,被别人瞧见,多不像话。”

    陆晚晚沉默了一瞬,半晌才抬起头,悠悠地问他:“谢怀琛,这些年你对我好,究竟是因为你心上有我,还是因为怕别人瞧见,觉得不好?”

    谢怀琛僵了一下。

    陆晚晚扯了扯被子,把自己的肩膀也盖到被子下面:“这些年你对我很好,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我非草木,自然知道。但你扪心自问,你对我这么好,究竟是因为你真心想对我好,还是怕别人看笑话?”

    谢怀琛:“这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对你好?”

    “不一样的。”陆晚晚:“一个是你自己想做,一个是你想做给别人看的。咱们那个时候成婚,名不正言不顺,多少人盯着。你一向是个好强的人,不想输于人后。所以这些年你这么辛苦地对我,只是想让所有人觉得你的选择是对我,让他们觉得我的选择也没有错。”

    谢怀琛结巴了:“难道……这样不对吗?”

    陆晚晚轻轻阖上眼,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他还要再什么,陆晚晚手一挥:“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他吃了个莫名其妙的闭门羹。

    到头来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次日他把李远之和褚怀都叫了出去喝酒。

    三个大老爷们往酒桌子前一坐,各有苦闷。

    谢怀琛把陆晚晚的情况一,褚怀头一抬,:“她也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谢怀琛一愣:“还有谁?”

    “潘芸熹啊。”褚郁起来,也是一头雾水一筹莫展:“从生了囡囡之后,她就一直这么神神叨叨的。对她好吧,她就你献殷勤,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稍稍冷淡了些吧,她又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得手了,成婚了,孩子有了,瞧着她就成了死鱼的眼珠子……”

    李远之附和:“没错,我家那位前几天还阴阳怪气地她如今年老色衰,要给我纳妾。吓得我这两天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三人同时叹了口气。

    “你家那位啥时候这样的?”褚怀问李远之。

    李远之回忆了一下:“好像去年开始的吧。以前都还挺正常一人。”

    谢怀琛也想了下,陆晚晚什么时候变这样的?

    根据不可考的回忆,貌似仿佛好像是在她生了老三和老四之后。

    谢秋霆之后,他们抚育了一个捡来的弃婴,名叫谢秋旎。起初他们没算再要孩子,有儿有女,儿女双全,已是齐人之福。老三和老四完全是俩意外。

    那回他们别了一月半,再聚首时干柴遇烈火,战况惨烈。那鱼肠竟破了。

    当时他们也没在意,毕竟陆晚晚会推算时间,那段时间她是不易受孕的。

    但谁知道,他竟那么倒霉。误误撞就中了。

    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缘分总是这么猝不及防。不想他来时,他颠颠地跑来。

    怀了就算了,还是个双生子。

    这可苦了谢怀琛了,他生怕陆晚晚再受苦,孕期把她照料得无微不至,走在路上都恨不得把她揣在兜里。

    老三和老四比谢秋霆乖巧多了,也没怎么折腾她。

    她这一胎怀得还算轻松,到生的时候也顺顺当当的,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生下来了。

    谢秋霆生下来,谢怀琛几乎没怎么操过心。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连抱都很少抱过他。但自从捡了秋旎,因是女儿,他抱得比较多,心中难免渐渐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到了老三和老四这里,他这爹当得已经驾轻就熟。为了让陆晚晚省心,许多事情他都亲自过问了。如此一来陆晚晚只消安心静养便是。

    但谁知道,陆晚晚渐渐不对了。话总是夹枪带棒的,起初他没怎么管,哄着她顺着她也就过了。顺着她的毛倒也相安无事。

    这两年她虽性子偶有骄纵,他也只当自己把她宠坏了。

    他乐意宠着她,于是越发忍让。

    直到今日,他才品出不对味。

    这两年他们因为孩子,因为公事,虽一直形影不离,但到底不比从前,最辛苦的时候挤在一个被窝里,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还要心里话。

    如今他们的确恩爱,但到底不比从前。

    想到这一折,谢怀琛略松了一口气。

    陆晚晚变成这个样子,他有极大的责任。他们是夫妻,日日在一起,他竟没有发现她需要帮助。

    他回到镇国公府,又找了许多人来问过,女子生产之后,心里的想法会变多。

    以前他的生命里只有她,现在又多了三个孩子。

    她心里或多或少会有落差。

    谢怀琛知道问题根结何在。

    他没变,陆晚晚也没变。他们都还是从前那个眼中爱慕着彼此的自己。

    他到库房里,翻了又翻,找了又找。

    找出一大堆彩绸,把自己关在屋里,又裁又剪,捣鼓了好几天。谢染拍门他都不出来,急得一院子人抓耳挠腮。

    到了第三天上头,谢怀琛终于开门了。

    开门之后他抱着他那一团五彩斑斓的彩绸蹭蹭蹭就径直往公主府去了。

    陆晚晚闲得发慌,正在院里看花。

    公主府后院的牡丹都是太上皇御赐的,精挑细选的品种,经过花匠的精心呵护,灼灼开放,绚烂得很。

    就在她看花的时候,凌空飞来一道彩光。虚虚一晃,谢怀琛就披着一身彩绸跃到房顶上,跳啊舞啊,惹人发笑。

    陆晚晚瞧着他活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孔雀。

    她也笑了,笑得花枝招展的。

    谢怀琛在屋顶上舞了大半天才下来,也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只看到院里笑得灿烂的一抹烟霞便觉心满意足。

    他披着身彩绸落到陆晚晚面前,笑问她:“古有彩衣娱亲,今有彩衣娱妻,夫人觉得我跳得怎么样?”

    陆晚晚捂着嘴轻轻笑了下,轻扯了下他身上的绸子:“你这披的都是什么?就跟只孔雀一样。”

    谢怀琛就凑到她面前,轻啄了下她粉粉嫩嫩的脸颊:“你笑起来真好看。”

    陆晚晚想起他们现在正在闹别扭,又推开他:“我错了,你不是孔雀,你是山鸡。”

    “山鸡也是你的山鸡。”谢怀琛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中带。

    陆晚晚先前见他披彩绸而舞,心中郁气已散去三分,听他三两句软话,心底更是渐渐柔软下去。她睨了他一眼:“你走,我要山鸡做什么?”

    谢怀琛惯会耍赖,揽着她的肩膀就不肯松,将她压在廊柱上,凑到她面前,呼吸在她耳畔流淌。

    他声音低沉,:“要着用处可大了,可以逗你开心,你不高兴了可以可以骂,还绝对不会还手。闲来陪你看花赏月,免你孤寂。”

    他声音越越低,有了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我把这颗心都掏给你了,你不能不要就不要我。这些年为了你我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要是你也不要我,那就没人要我了。”

    陆晚晚瞧着他那委屈巴巴的模样,就心疼得不像话。一时间连这回为什么闹别扭都忘了,她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罢了罢了,反正大概是因为我上辈子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