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倔强
“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慈笑了笑,指着她衣服上的一根带子。这带子似乎是从衣服上均匀地撕扯下来的。
“虽然你把自己丝织的衣服弄脏,还撕扯缠绕成了这个样子,但只要走近看或者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得出来是女人所穿的衣服。你的脸上虽然粘了泥土,贴了胡子,还抹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是似乎你的功夫还不到家,只要仔细看你的脸,谁都能看出你是个女子。而且你的头发”
“我的头发怎么了?”
宋慈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还是先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吧。”
“寄人篱下,终归不是自己的家。”
“你如今豆蔻之年,马上可以出嫁,即使你叔父再不好,你难道就忍不了这一时吗?”
“你怎么看出我的年纪的?我应该”
“应该比你实际的年龄看起来更大,对吗?”
女孩点点头,宋慈又笑了笑。
“你的头发虽然蓬乱,但还是可以看出你没有行过笄礼,所以你虽然个头长得挺快,但你肯定不会超过十四岁。”
“你倒是观察得挺仔细的。”
“肯定不光我一个人能看得出来,你这样的年轻女子一个人在外面太不安全了,还是回你叔父家吧。”
“不,我是不会回去的。”
宋慈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禇瑛。”
“禇瑛?”
宋慈在脑海中搜寻着类似的名字,但似乎一无所获。
“那你跟我走吧!”
“你还是要带我去见官?”
“你呀,”宋慈大笑起来,“听我的话,我就不把你送到衙门去,跟我走吧。对了,把你那胡子去了吧。”
宋慈把禇瑛带到一家成人铺,要给禇瑛买一套衣服。店老板刚开始很不情愿,就好像他的店里进了瘟神似的,虽然禇瑛站着根本就没有动,但他似乎觉得店里面已经被弄得到处都是灰尘了,只见他拿着一个鸡毛掸子不停地扫来扫去。但宋慈把钱一拿出来,老板立刻就变了脸色,满面笑容地给禇瑛量了起来,然后还替她挑选。
“这套尺寸正合适,如果不满意,还可以定做。”
“就要这一套了。”
宋慈弄来了一条湿了水的毛巾,让禇瑛先把脸擦干净。擦干净脸的禇瑛似乎瞬间恢复了女孩子的模样,虽无艳丽之色,但有几分清纯之姿。禇瑛又把自己的头发梳理顺畅,虽然仍旧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却挡不住清新淡雅的气质。
宋慈带着禇瑛回到了莫问客栈。客店的掌柜这次终于回来了,正在店里招呼着客人。这掌柜看起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深红色的衣裳,一身朴素的打扮。
“你就是掌柜吧。”宋慈问。
那掌柜回头看到二人,突然睁大了双眼,似乎震惊得无以复加。
“娘,贞娘!客人和你话呢。”
那少年本来正在择菜,他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掌柜这个样子,也感觉很是奇怪。
“啊!客官快请!”掌柜这才回过神来。
“你有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可真是好福气啊!”
“啊!是啊,好福气,好福气!”
宋慈注意到那掌柜眼眶里似乎含着泪水,只见她似乎十分地窘迫,快步地走向后院去了。
那少年看着掌柜的背影,回想着过去,他记忆中掌柜一直都是稳重刚强之人,从来就没有这样失态过,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你娘最近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宋慈问道。
“哦,没有。”
少年回头看向宋慈和禇瑛,当他看到禇瑛时,突然从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亲切感。
“可能是最近往来奔波有些劳累了吧。”那少年盯着禇瑛道。
“那可要提醒你母亲,让她多注意休息了。”宋慈。
“我会的,多谢宋公子。”
少年完继续择菜,干着他的活。
“这位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禇瑛突然道。
“敢问姑娘是哪里人?”那少年问道。
“我是越州人。”
“我也觉得你挺熟悉的,不过我娘过我们是川蜀人,我们去年才来到临安,咱们肯定是没有见过面的。”
“咱俩儿这么有缘,你就赏给我个包子吃吧!”
宋慈本来在认真揣摩那少年所的话,直到听到禇瑛的话,他这才注意到禇瑛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想到禇瑛肯定早就饿坏了,于是赶紧要了一些包子和饭菜。很快包子就端了上来,还没等宋慈话,禇瑛就狼吞虎咽地大口吃了起来,宋慈只得尴尬地冲少年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宋慈问那少年。
“我叫余”少年正准备话,这时掌柜却突然走出来,抢了他的话。
“他叫余月明。”掌柜盯着宋慈微笑着道。
“好名字。”宋慈也微笑着道,“敢问掌柜的您贵姓?”
“我也姓余,敢问公子姓名。”掌柜看了看禇瑛,然后盯着宋慈道。
“在下宋慈,几年前考中了进士,如今来此求官,十分惭愧。”
“当官?”掌柜似乎叹了口气,眼神变得空洞起来,“希望宋公子一切顺利吧。”
这时何荣回来了。
“哎呀!宋兄,我还以为你会在附近等我,我还找了半天,想不到你自己先吃上了。”何荣笑着道,这时他才看到衣衫褴褛、正在狼吞虎咽的禇瑛,“这位是?”
“你报名的时候,我在外面遇见的,来话长。”
“原来如此,宋兄是又发善心了。”
宋慈笑了笑,道:“这女子不简单,是从家里面跑出来的,我想再开一间客房,让她先住下,以后再送她回去。”
“何必如此,我搬到宋兄的屋里,打个地铺,让她住我那一间便是。我正想和宋兄探讨论策呢。”
“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这叫采天地之灵气”
“不用不用,”禇瑛赶快站起来,“我不能欠你们太多,我”
“谁你欠我了?我过不用你还!”宋慈对禇瑛的倔强有些生气。
“我睡在外面就行,这几天我都是”
“哎?过了要听我的!”
禇瑛听到宋慈这句话后才又乖乖地坐了下来,后面宋慈和何荣再什么,禇瑛都只管吃,不再搭茬儿了。
宋慈和何荣谈起了这次科考的事情,又到了知贡举的真德秀。何荣表示非常地仰慕,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论策的题目了,可是这样宋慈就要等到省试结束之后才能见到老师拜托求官的事情了,到这里何荣一声叹息。
宋慈似乎从何荣的声音中听出了异样。
“元升,这两天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什么大碍。”
“来,让我再给你切脉来看。”
宋慈给何荣切脉,这时掌柜站在柜台旁边,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风寒似乎又有些起势,可能是路上奔波的缘固,那些药还是再服用两副为妙,我再给你开出来。对了,晚上我打地铺,你睡床上。”
“宋兄,没事的,还是我睡地上”
“这次一定要听我的。”
宋慈问掌柜要来了纸笔,在柜台上写了起来。
“这位公子,你还会瞧病啊!”
“我以前是做郎中的。掌柜,我看你有些心神不定,恐怕这两天也有些身体不适吧?”
“不碍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一定要注意休息,那孩子还要靠着你呢。”
掌柜看了看那少年,道:“这倒不错,多谢宋公子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喊。
“余大姐,你要的酒送来了!”
掌柜赶快走到门口去迎接。
“婷萱妹子,多谢你了,我正准备去取呢,你倒先给我送过来了。”
“酒一酿好就得送过来,不能耽搁了您做生意啊。”
“今天怎么不是王汉来送啊?”
“啊,他今天有些不舒服,就让我来送了。”
“进来坐一会儿再回去吧。”
“不了,还有几家要送呢,不能耽搁了。改天再来打扰您吧。”
“什么打扰,有空进来喝杯茶。”
“好的。”
禇瑛看着门外赶着驴车远去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独特的气质,她总感觉这个女子和自己某些方面非常地想象。
“她是谁啊?”禇瑛问掌柜。
“那是桥对面王记酒坊的媳妇,叫杜婷萱,他们卖酒,自己也开酒铺。他们家的酒是这附近最好的,人也特别地好,你顾不上去取的话,他们就会给你送过来。”
宋慈听着掌柜的话,心里却在想着禇瑛这女孩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下午宋慈去买来了药,熬制之后端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此时何荣正在房间里看书。
“宋兄,你对弟真是太好了。告诉我,让我去做就行,何必要你替我煎药呢?”
“这没什么,专心读书现在才是你的正事。我没什么事要做,干干老本行,何乐而不为呢?”
在另一个房间里,禇瑛洗了澡之后,换上了上午买的衣服,这下他完全是女孩子的模样了。她把自己原来的衣服和包裹拿出去洗了,把自己的东西也都擦洗了一遍,整理在一起,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她坐在这个原来何荣的房间里面,思想着自己以后该干什么,但越想脑子越是一片混乱。
夜里,宋慈睡梦中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夫人连丝怡。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人为难,他于是又想到了知县张保民,想到了自己连府衙的门都没能进去,然后他又想到了韩成,想到了那熊熊燃烧着的戏台,想到了火中的两个人,想到了那被烈火焚烧之后的废墟。想到这里,宋慈醒了过来,之后翻来覆去的,再也无法入睡。
宋慈不想吵醒床上的何荣,于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走出了房间,他无意中向楼梯口何荣原来的房间瞟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只见房门大开着。宋慈赶紧跑到门口往里看,只见床上空无一人,借着从窗户透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宋慈找遍了房间,却连禇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注:
笄礼:汉民族女孩成人礼,古代嘉礼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