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箭
宋慈刚刚走出莫问客栈大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牛思国拴在客店大门外的那匹马。
“这真是一匹好马!那牛思国对马匹的优劣肯定颇为了解,”宋慈心想,“这匹马肯定便宜不了,想不到那牛思国还挺有钱的,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意。”
正当宋慈向马厩中走去的时候,掌柜从后院来到了厅堂中。
“为什么不把他带到官府去?你们守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掌柜明显对官府这样的安排非常地不满。
“我们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凶出现呢。”一名捕快道。
“这叫守株待兔!我陈文昌也是学过文的。”陈恒不无自豪地。
“班头,守株待兔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另一名捕快声地提醒他。
“闭嘴!”陈恒着瞪了他一眼。
掌柜笑道:“你们倒是以逸待劳了,我们可没办法守株待兔,我们还要做生意呢,你们坐在这儿,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你们还只管做你们的生意,我们不会干涉,我们只管抓凶,少了你多少钱,官府赔给你便是!”陈恒道。
“哼!我最不相信的就是官府所的话。算了,别在我的店里弄死人就行。”掌柜着便向后院走去,似乎是要回自己的房间。
走到后院与厅堂之间时,掌柜又回头道:“你们在这里,估计也不会有客人来了,要真进来了客人,记得来后院叫一声。”
“没问题!掌柜你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人死在你的店里的。”陈恒笑着道。
掌柜掀起后院和厅堂之间的那道门帘时,藏在后院门帘旁边的那个少年立刻收起了中的刀,藏在了自己的衣服里面,转身也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刚才一直在听着前面的动静。
这时,牛思国和何荣也都出门去了。陈恒此时觉得他们的人确实是有些少了,但又不好再去衙门要人,他看众人都已经离开,便让两名捕快留下来先守着,并且告诉他们要精神一点,然后自己也走了出去,是要找他的好朋友邓忠来帮忙。他刚离去,宋慈便从马厩中把马牵了出来,然后便驾马向着通判廓舍奔去了。
宋慈刚骑上马的时候,还能看到牛思国的后背,可宋慈的这匹马是一匹劣马,比不得牛思国所骑的那匹,所以很快他便看不见牛思国的影子了。
此时路上已经有不少的人了,宋慈骑着马还要躲避行人,所以没办法骑得很快。不过他的精神也因而十分地集中,虽然街上人声吵杂,各种声音响彻入耳,但是宋慈的听觉似乎仍然非常地敏锐。
突然旁边传来了“嗖”的一声响,宋慈下意识地把头迅速低了下去,只见一只利箭从他的头顶穿过,挑起了他的几根头发,射入了他身旁一家店铺外面悬挂幌子的柱子上。
宋慈立刻拉紧了马缰绳,看了一眼钉在柱子上的那枝箭,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什么人!”宋慈大喊了一声。
他注意到自己左边一座房子房顶另一侧的瓦片上似乎藏着一个人,那人听到宋慈刚才的喊声之后动了一下,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宋慈立即策马向着左边的坊巷里拐去,可此时街上的人已经更多了,当他转到左边的坊巷中之后,那房子的房顶上已经没有人了。
坊巷之中人来人往,人们都在忙碌着,似乎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更没人会去看房顶上有什么,完全意识不到危险的人物就在自己的身边。
“你给我出来!”宋慈又大喊了一声。
大多数人都没有被宋慈的这一声叫喊所吸引,只有少数几个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便又转过了头去,继续去忙着自己的事情。
宋慈在人群中搜寻着,突然他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个女真商人!
那女真商人此时正站在不远处一面墙壁的前面,好像是在观赏着墙上的一幅壁画,宋慈的喊声似乎让他失去了雅兴,他扭头看了宋慈一眼,然后便转身背对着宋慈远去了。
宋慈本来想追过去,可却被一阵吵闹声吸引了注意。他驾马走到一个路口扭头一看,发现居然是牛思国。此时他骑在马上,却被两个人扯住了马缰绳,进退不得。还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马前面怒视着他,看那人的穿着,肯定是个富有的商人。
“姓牛的!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那富商喊道。
“下、下个月。”牛思国吞吞吐吐地。
“还下个月?上个月你就下个月,你你都跟我过几次下个月了?”那人又道。
“再等两天吧,不定今天晚点儿我就能把钱给你了。”牛思国以哀求地口吻道。
“鬼才相信你呢!你今天必须把钱给我还了!不然你肯定走不了!”富商仍然不依不饶。
这时,宋慈驾马走到了跟前。牛思国扭头看见宋慈,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很快便转愁为笑了。
“哎呀!宋兄,你在这里呀!那太好了!你能不能借我五千贯钱,让我暂时周转一下。”牛思国道。
宋慈笑了笑:“五千贯?我哪会带着那么多钱呢?”他看了看那富商和那两个扯着牛思国马缰绳的人,又道,“不过牛兄你不是有笔大买卖要做吗?元升可是已经带着契约去了呀!”
那富商听到宋慈的话后,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对、对呀!”牛思国着看了看那个富商。
“这位兄台,”宋慈向那富商拱道,“我看牛兄并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想必他确实是钱没有周转开。你现在不让他走,他也拿不出钱来给你。据我所知,他今天就有一笔大生意要做成了,不如你这次先放过他,等过几天再找他要。”
“是啊,是啊。”牛思国赶快附和道。
“我之前就找过他几次,他整天都不在家,要是以后找不到他了,我该怎么办?”那富商显然十分谨慎。
“牛兄是在衙门里做事的,肯定不会为了这点儿钱跑掉的。”宋慈看那富商似乎还是不肯放,便从身上拿出了自己所有带着的钱,然后道,“我看这样吧,我来给他做个担保。本人宋慈,就住在东北边的莫问客栈中,如果你找不到他,可以来找宋某。这里是一百贯的会子,你先拿着。”
那富商接过钱来数了数,然后思考了片刻后道:“好吧,这位兄弟看起来是个实诚的人!就看在他的面儿上,我就再宽限你几天,不过三天之后你要是再不还我,我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那富商完便让那两个人松开了马缰绳,然后带着人离去了。
“哎呀!多谢宋兄了。”那些人离开后,牛思国赶快向宋慈拱拜谢,“你的钱我很快就还。”
“牛兄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情,还是去看看元升吧。虽然只是交货和收钱,但是他做这种事只有热情,并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不定会遇上什么麻烦。”宋慈道。
“宋兄的是。”
“我还有要事,请不奉陪了,告辞!”宋慈完便驾马继续朝通判廓舍前进了。
此时陈恒和邓忠在莫问客栈的门口碰上了,邓忠还带着两名士兵,每个士兵还随身带着一个包裹。
“哎?贤弟!”陈恒大笑了几声,然后道,“我还去找你呢,结果没找到,怎么你自己跑过来了?”
“唉!如今城外也没什么流民了,大家整日里无所事事。我听衙门给陈兄派了重要的任务,所以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邓忠。
“咱们俩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们的人确实有些不足,但衙门觉得人太多,凶就不敢来了,所以我正想请贤弟帮忙呢!”
“我一直把陈兄当作自己的上位和兄长来看待,陈兄尽管吩咐便是。”
“那就多谢贤弟了!我看了客栈的后面,发现那里是一片树林,不过中间还有一条路。虽然我观察了一下,发现根本就没有人会走那里,但我还是觉得不能不防!所以就请贤弟带人藏在那树林中,帮我把守一下!”
“得令!”
两个人着都大笑了起来。随后邓忠和他带着的两名兵士搬了几个凳子,守在了客栈后面的树林中。陈恒则带着那两个捕快坐在了厅堂里面一张靠着门口的桌子旁边。陈恒这时去楼上看了看,看到那张俞此时正面朝前面坐在床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陈恒笑了笑,关上门,走下了楼。
这个时候何荣按照牛思国的指示,戴着一顶深檐带幔的斗笠,已经在一条挂着狼头旗帜的船边等了有半个时辰了。海风吹得他有点儿发冷,于是他便只好把衣服裹得紧一些。
此时那条船上的一些人已经观察他有好一阵子了,这些人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顶深檐幔笠,其中有一个人的帽子似乎格外地不同,应该是用名贵的皮毛制成。这个人看到何荣刚才的举动后,露出了一丝隐秘的笑容,他明白这肯定是一个文弱书生。
这时,旁边有一个人走过来问道:“勃极烈大人,这次的马匹都看过了,全是上等马。船主他随时可以开船,我看就别等那个姓牛的了”
没等他完,戴名贵帽子的人便扭头瞪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不能钱就走?”
“哦,这”那个人欲言又止。
“哼!我们才不会像他们一样,好的贡奉,还签了协议,却停就停!”戴名贵帽子的人似乎十分愤怒,“你把东西拿过来吧,跟我一起下船。”
“勃极烈大人,您不必亲自过去。”
“嗯?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拥有这里了,有什么好怕的?”
“哦,是。”
两个人一起下了船,向何荣走了过去,戴名贵帽子的人走在前面,另一个人则提着一个麻袋。何荣看到他们后,本准备笑脸相迎,却看到走在前面那人突然把随身佩带的长刀拔了出来,吓得赶快向后面退去,结果跌坐在了地上。
那戴名贵帽子的人看到后把长刀插在了地,按在上面大笑了起来,然后对身后的那个人道:“看看,这就是宋人的模样!”
于是两个人一起大笑了好一会儿,却突然看到何荣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且走到了他们的跟前。那个戴名贵帽子的人似乎十分地吃惊,立刻止住了笑声。
“敢问两位可是来做交易的?”何荣拱问道。
戴名贵帽子的人把何荣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那个姓牛的去哪儿了?”
“哦,牛兄今天有要事,所以让我来替他做这笔交易。”
“哈哈哈!”戴名贵帽子的又大笑了起来,“有要事?我看是不敢来吧?”
“不,确实是有要事。做生意而已,只要买卖双方都诚心诚意,有什么不敢来做的呢?”
戴名贵帽子的人看到何荣此时面无惧色,便不再取笑他,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看你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你也肯定不是他的伙计。”他看着何荣道,“上次那个家伙在卖给我的货里面夹杂了不少的劣货,所以这次才会害怕而没有过来,他肯定想到了我这次一定会亲自来接货。哼!狡猾的家伙!”
“上次的事情,我并不知内情,所以不便评价。不知这次的货物如何?”
“这次确实不错,都是上等的货色。”
“那兄台又何必将怨气发到这的身上呢?”何荣微笑着看着对面那人。
戴名贵帽子的人愣了一会儿,又大笑了起来,然后道:“果然不愧是书生,有道理!”
“拿来吧!”他扭头冲身后喊道。
后面那人赶快把上的麻袋交给他,他拿到后立刻向何荣递了过去。何荣不知是什么东西,刚开始有些吃惊,但当他发现里面似乎是像书一类的东西后,便接在了里。
“回去告诉姓牛的,我们和他不一样,不会弄虚作假,更不会赖他的账!”戴名贵帽子的人完便向船大步走去了。
这时何荣才心地打开了那个麻袋,看到里面居然全都是会子,他估计了一下,至少要有十几万贯!
此时陈恒和那两名捕快也已经等了超过半个时辰了,都有些困倦。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王记酒铺送酒来了!”
这次竟然是禇瑛来送酒,她已经学会了赶驴车。掌柜听到声音后迎了出来,她见是禇瑛,心里又惊又喜,盯着禇瑛看了好一阵子。
“大娘,大娘?”禇瑛叫道。
“哦,是瑛子姑娘啊,今天怎么是你来了?”掌柜问道。
“王大哥今天有事,婷萱姐一个人在准备开张,脱不开身,就让我来送酒了。”
掌柜看着禇瑛,眼神慢慢变得空洞起来,少顷,她的眼眶似乎变得湿润了,胸口起伏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
“大娘,您怎么了。”禇瑛看出了掌柜表情的异常,于是问道。
掌柜赶快回复了最初的神态,笑着道:“哦,没什么,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对了,瑛子姑娘,我还没问过你呢,你是哪里人呀?”
“我是绍兴府人氏。”禇瑛回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掌柜的声音变得非常,并且脸上显出失望的表情来,但依然笑呵呵地看着禇瑛。
她把那男孩也叫了出来,三个人一起来搬酒。陈恒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就让捕快们和自己也一起过来帮忙,也没有几瓶酒,很快就搬完了。走之前禇瑛拿了一瓶酒递给了陈恒。
“这是?”陈恒问。
“王大哥和婷萱姐专门交待我的,你们抓凶辛苦了,要我留一瓶酒给你们解渴。”禇瑛微笑着。
“这怎么使得呀?”陈恒这样着,脸上却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拿着吧,不然回去王大哥和婷萱姐该怪我了。”
陈恒乐呵呵地拿着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却发现这张桌子上没有碗,也没有酒杯,他看到另一张桌子上有,就立即坐到另一张桌子边上去了,其他的两名捕快也跟着坐了过去。陈恒的刀此时却还放在原来那张桌子旁边的一个凳子上。
看着三个捕快喝起了酒,禇瑛告别了掌柜,掌柜和男孩也回到了后院自己的房间。后来由于要接待食客,他们又出来过几次,不过由于不想和官差们呆在一起,因此他们上完茶水饭菜之后就又立刻回房间去了。禇瑛出门之后绕着客栈转了两圈才找到了邓忠,她把一瓶酒交给了他,并这也是王汉和杜婷萱交待给她的。
禇瑛走了以后,邓忠拿着酒回到了树林中,正准备对那两名兵士什么,却发现树林和客店的中间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条路平时基本上就没有人走,刚才邓忠他们在这里守了半个时辰,也是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可现在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不免让他警觉了起来。
这个人就是牛思国,他走到了客店后面,向楼上的窗户望着。邓忠并不认识他,于是便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你是什么人?”邓忠突然喝道。
“哎呀!”牛思国被吓了一跳,转身之后向旁边退了好几步,差点就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的?”邓忠问。
“我、我来找人。”牛思国道。
“找人?这里有重要的事情,现在不能找人!这条路现在也不能通过!赶快走!”
“是是是,我马上走。”牛思国着便赶快离开了。
在客店里面,陈恒和另外两名捕快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喝着酒,三个人没多久就把一瓶酒全给喝光了。不过陈恒并没有放松戒备,他时刻注意着进来的客人,他记得很清楚,一共进来过三个客人,都是独自进来的,不过前两名客人曾经同时在大厅里面吃饭,他当时特别留意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在他们把酒喝完的时候,第一个客人出去了,过了没多久,第三个客人又进来了,就在第三个客人进来的时候,第二个客人正好要出去。
好像这三个人都不是凶的样子,看着店里面只有第三个客人在吃饭了,陈恒觉得应该去看一看张俞现在怎么样了,于是他走到原来的那张桌子旁边,带上了自己的刀,上楼推开了张俞的房门。
陈恒看到好像有一条毯子掉在了地上,而张俞还在床上躺着,面朝里,身上盖着被子,胳膊腿儿不时地动弹着,好像是发抖的样子。陈恒笑了笑,关上门,走下了楼。
“谁遇上这种事儿都得害怕,更何况是这胆鬼呢。”陈恒心想。
注:
幌子:也叫望子。旧时挂在店铺门外高处,表明店铺性质的标志,也有广告的作用。
2勃极烈:女真语音译,义为“管理众人”。“统官也,犹中国言总管云。自五户勃极烈推而上之,至万户勃极烈,皆自统兵。缓则射猎,急则出战。”金国最初有勃极烈制度,高级的“勃极烈”可以参主朝政、共议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