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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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雷电交加,天空中下起了瓢泼大雨,宋慈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合眼。他睡不着,不光是因为这雷雨,更因为在他的心中有比这雷电更可怕的事情。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早上宋慈起来打开了窗子,看到外面已然大亮,此时天空已经放晴,而此时他的心里却依然是阴雨绵绵。他走出房间来到了何荣的房间门口,发现何荣早就已经起来了,此时正在用功地看着书。宋慈不想打扰他,趁他还没有发现自己,便快步下楼走出了客店。

    宋慈想去早市上吃饭,顺便给何荣带一些早餐回来。他走过了衣锦桥,来到了桥北边的街道上,这时他看到王记酒铺门口聚集着很多的人。宋慈透过人群向里面看去,只见王家的院子里面站着许多衙役,王汉则正坐在堂屋的门口痛哭着。

    宋慈拨开人群,走进了王记酒铺的大门,衙役们许多都已经认识了宋慈,所以都没有阻拦他。他向堂屋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在听着王汉的哭声。他觉得那哭声似乎有些刻意,并不像是寻常的哭声。

    王汉这时看到了宋慈向堂屋走来,抬起布满眼泪的脸想要些什么,却发现宋慈直直地望着堂屋里面,并没有看自己。

    宋慈走到堂屋的门口,向里面看去,只见吴秉公正悠闲地靠在堂屋里的一把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于是直接穿过了堂屋,来到了卧室的门口,一眼便看到了位于卧室最里面的尸体。

    这时站在吴秉公旁边的衙役碰了碰他的胳膊,他这才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宋慈。

    “哎呀!宋大人,你来得可真及时啊!你看看,又一起命案,当这临安府的司理可真是个苦差事呀!”

    “人是怎么死的?”宋慈问道。

    “这得问仵作了。”吴秉公打了个哈欠道。

    宋慈于是没有继续和他交谈,而是走进了卧室,看着屋里面满地的脚印,他摇了摇头,然后来到了尸体的旁边。

    杜婷萱的尸体此时被平放在地上,只见死者睁着双眼,脸上凝固的表情似乎透着震惊与绝望。

    宋慈先观察尸体的四周,发现对面窗户下面的墙壁上有一道斜向的长长的血迹,当他看到尸体上方的窗户开着时,立刻走过去向窗外查看。

    窗外就是王家宅院的后面,是一片空地,只见昨夜刚下过雨的地面上没有任何的脚印,丝毫找不到有人走过的痕迹,只有一些碎瓦片之类的东西陷在泥里。他将头伸出去,扭头向上看去,只见上面的房檐似乎年久失修,有许多破损的地方。

    宋慈默默地将头伸了回来,开始仔细地查看尸体,发现杜婷萱的身上只有后脑部有一处明显的伤,再也没有其他的伤痕。

    “大人,死者是被人用钝器砸破后脑而死。”仵作向走进来的吴秉公。

    “嗯,发现凶器了吗?”吴秉公问。

    “没有。”

    “其他的线索呢?”

    “这我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

    “唉!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看来又是一个难解的案子啊!”吴秉公着看了看宋慈,似乎是在故意给他听。

    宋慈没有理会吴秉公的话,他此时正看着屋顶的一个孔,那里透进来了一束光。他低头向那孔对着的地面看去,发现那里有被雨水阴湿的痕迹。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的一顶深檐幔笠。

    “我是住在这里的!”禇瑛对阻拦她的衙役道。

    禇瑛回来之后看到外面围了这么多人,又看到院子里面站着这么多的衙役,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又推开了阻拦她的衙役,然后就看到了坐在堂屋旁边哭泣的王汉。

    “王大哥,这是怎么了?”禇瑛问。

    王汉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扭过脸哭着道:“婷萱她她被窃贼杀死了!”

    “什么?”禇瑛冲进了堂屋,还没等两边的衙役拦她,她便冲到了卧室里面,看到了地上杜婷萱的尸体。

    “婷萱姐?婷萱姐!”禇瑛哭喊着扑到尸体的身上。

    这时堂屋里面的两个衙役跑了过来,抓住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拉出去,可没想到禇瑛的力气挺大的,她挣扎着,两个男人居然也没能把她拉出去。

    “不要拦她,让她在这里吧。”宋慈对两个衙役。

    两个衙差看着宋慈,站着不动了,但并没有放。

    “好了,你们别管了,出去吧。”吴秉公道。

    两个衙差这才放开了禇瑛,回到了堂屋。

    禇瑛跪在杜婷萱的尸体旁边,看着她的脸,拉着她冰凉的,泪水泉涌似的流了下来。

    “都怪我,都怪我太贪玩了,我要是守着你,你就不会死了!”禇瑛流着泪道。

    “你不要太自责,是凶太狠毒了,他居然。”

    “你走开!”宋慈还没完,禇瑛便向他吼道。

    吴秉公转过身去轻声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他扭回头对卧室里的两名仵作使了个眼色。两个仵作心领神会,走过去把禇瑛拉了起来。禇瑛这时已经哭得瘫软在地上,浑身都已经没了力气,两个仵作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拖了出去。

    相关人等都被带到了院子里面,站在了堂屋和大门口之间的空地上。这时宋慈看了看瘫坐在堂屋门口一侧的禇瑛,又看了看另一侧的王汉。

    “是谁最先发现的尸体?”吴秉公冲着面前的一群人问。

    一位老大娘走出来道:“是我。”

    “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大概半个时辰以前,我来还昨天借瑛子姑娘的雨伞,就看见、就看见她倒在那里了!”着老大娘用遮住眼睛,似乎还心有余悸。

    吴秉公扭头问禇瑛:“你昨天为什么会借伞给她?”

    “昨天我看天气不好,怕会下雨,所以出来送酒的时候就带了把伞,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魏大娘,她她要去城南,我看她没有带伞,就告诉她可能会下雨,然后把伞给她用了。”禇瑛。

    “是不是这样?”吴秉公又问刚才的那个老大娘。

    “是,正是瑛子的那样。”魏大娘。

    “那你今天早上干什么去了?”吴秉公又问禇瑛。

    “今天不用送酒,我就出去玩了。”禇瑛着又流下了眼泪。

    “你是几时出去的?”宋慈突然问道。

    禇瑛瞅了宋慈一眼:“大概是卯时。”

    “那时你在哪里?”宋慈又转向王汉问道。

    “我?我去修屋顶了。”王汉哭着道。

    王汉的话让宋慈想起了卧室屋顶上的孔洞。

    “谁能替你做证?”宋慈又问道。

    “我能替他做证!”禇瑛站起来道,她似乎有些生气。

    “你出去了,你怎么替她做证?”宋慈笑了笑。

    “吃过饭后,王大哥就带着工具上去修屋顶了,我走之前,他就已经在上面了”禇瑛。

    “既然能上到房顶上,就也有可能偷偷地下来,不是吗?”宋慈着又转向了王汉。

    “你就这么喜欢针对别人吗?”禇瑛突然大声地道,“你针对我就算了,你为什么要针对王大哥?他怎么会是凶?”

    “他怎么就一定不会是凶呢?”宋慈问禇瑛。

    “你会杀你自己的妻子吗?”禇瑛问。

    禇瑛的话让宋慈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好,他觉得争辩下去没有意义,而且觉得她还太单纯,应该让她自己去理解这个世界,于是他没有回应。吴秉公这时又转过身去,轻笑了几声。

    “大人,我也可以为王汉做证!”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对吴秉公道,她走出来的时候狠狠地白了宋慈一眼。

    “你?你如何为他做证?”吴秉公指着王汉问道。

    “大人,我是他的邻居,住在他家的北边,我早上一吃过饭,就出来洗衣服了,那个时候我就看见王汉兄弟在房顶上修理屋顶。他一直就没有下来过,直到魏大娘在他家院子里面大叫,他才下来的,这我可以做证。”

    中年妇女完又白了宋慈一眼,宋慈低头摸着自己的胡须,显得有些尴尬。

    “没错,我把昨天被雨淋湿的衣服又洗了一遍,出来晾的时候也看见王汉在房顶上。我家就住在他家的西边,不会看错的。”魏大娘又。

    吴秉公犹豫着没有下判断,这时又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人,是一个年轻男子,背着自己的包袱。

    “大人,我是在街东边摆摊的,我很早就过来了,我是看着这位大哥上到房顶上去的,不到半个时辰之前他才下来。没什么生意,我就一直看着这边,他中间绝对没有下来过,这一点我绝对可以保证。大人,您可千万别冤枉好人呀!”

    年轻人的话让宋慈皱起了眉头,他摸着自己的胡子陷入了沉思。

    “是啊,我家就住在他们家的南边,我出来过两次,都看见王大哥在房顶上。王大哥和婷萱妹子平时对我们大家都特别照顾,大人您可千万不能听信一些阴险人的话,让坏人得了逞,让好人当了替死鬼啊!”一个年轻媳妇在人群里道。

    人们吵闹了起来,人群中满是声援王汉和声讨阴险人的声音。

    吴秉公这次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瞟了宋慈一眼,然后故意走到了宋慈的前面,之前跟在吴秉公身后的两名皂隶这时也赶快走过来,继续跟在他的身后,而这却把宋慈挤到了一边去。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高喊:“通判大人到!”

    众人纷纷闪在两边,给中间留出了一条道,连净贤一脸严肃地沿着这条道走了过来。吴秉公脸上堆满笑容,赶快走到了连净贤的身边。

    “连通判,不是您不用来了吗?尸体我们已经验完了。”吴秉公。

    “那凶呢?”连净贤问。

    “这凶嘛,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连净贤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先回去吧!”

    吴秉公还想什么,连净贤却摆了摆。吴秉公明白这是让他赶快走,于是脸上立刻没了笑容,他让仵作把尸体搬上车,然后就带着众人一起走了。

    除了王汉和禇瑛,人们也都被赶到了大门外,但他们又围成了一个扇形,向前面拥挤着。他们都争先恐后地想要目睹那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久久不愿离开。但这些人似乎又害怕那尸体,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往前靠得太近,于是这个“扇子”就像在扇风一样,一前一后地晃动着。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连净贤才走到正皱着眉头思索着的宋慈身边,把他拉到了门外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四条人命,四条人命了!我等为官,本是要替圣上分忧,可如今殿试在即,却又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下去,官家的颜面何在?”连净贤责怪道。

    “兄长,我昨天告诉你的事情?”宋慈急忙问道。

    “你放心,我已经上书皇上虎翼军中可能有人变节之事,预防万一嘛,皇上回复会慎重处理此事。唉!此事要是子虚乌有,我恐怕免不了要受责罚了!”

    “太好了!兄长此举乃是为大宋立了一功啊!”宋慈激动地。

    “立功?呵呵,没有罪过就不错了!至于你的那龙啼山之事,我将之前传闻中龙啼山有盗贼之事上报给了皇上,让官家有所警惕吧。”

    连净贤没有将自己所的原原本本地告诉皇上,宋慈有些担忧,不过他想如果能够警惕盗贼的话,那么效果应该是一样的,于是便稍微宽心了些。

    “至于你的金国皇子之事,”连净贤笑着望了望大门里狼狈的王汉,“呵呵,我可不想落得个被人耻笑的下场。”

    宋慈只得无奈地轻叹一声,然后又想了一会儿道:“兄长既然相信我之前所言,也应该相信陈恒不是凶,而是被那邓忠所陷害。”

    连净贤明白他是又想让自己帮忙,于是道:“你又想怎么样就直吧。”

    “我想让陈恒出来帮我查案!”宋慈。

    连净贤笑了笑:“那邓忠是不是凶现在还不能确定,即便陈恒不是凶,他也有失职之罪。不过我可以让他戴罪立功,但你怎么保证他不会逃走呢?”

    “陈恒曾经在战场上为大宋出生入死,他是肯定不会因为此事而逃走的!”

    “也罢,毕竟还有一个姓熊的子,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之前五天时间找出真凶,现在可只有两天了。我要的凶可是必须人赃俱获,有切实的证据才行,这回期限一到,你就不要再管这件事情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一切任由府衙做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