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鱼死网破
这段时间禇瑛一直在劝耿梦明、沈月秋一案的那些证人,想让他们推翻之前的证词,改口指认许胜万,但一直没有奏效。她心里十分苦恼,于是这天上午便来到了通判廓舍,而现在宋慈和陈恒依然在顺昌县没有回来,于是她去了后面的官舍找到了连丝怡。
连丝怡此时正在教宋国宝认字,虽然宝儿不会话,识起字来十分困难,但连丝怡很有耐心,她知道宝儿的耳朵没有问题,于是便一边教宝儿写字,一边念出读音让宝儿听。
禇瑛掀着一点门帘,在外面看着她们,心里十分高兴,她明白连丝怡真的把宝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是在用全身心的爱来对待宝儿。
这时,连丝怡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禇瑛,于是她冲宋国宝笑着道:“宝儿,你看是谁来了?”
宋国宝抬头一看,竟然是禇瑛,心里十分高兴,想要把笔放下,但又怕连丝怡不允许,于是扭头看着她,看到连丝怡点头,这才迅速把笔放下,然后起身向外面跑去。
而此时禇瑛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宝儿冲自己跑过来,于是顺势抱起了孩子。
“宝儿,你比以前重多了,马上就是大孩子了!”禇瑛笑着道。
宋国宝也十分高兴,但他不能话,于是只是笑着看向禇瑛。
连丝怡看出禇瑛脸上的笑容里面夹杂着愁容,便道:“瑛子,你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是的,夫人,您知道大人交给了我一个任务,但我始终服不了那些证人。不过刚才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您答应不答应。”禇瑛脸上显出期望的表情。
连丝怡明白禇瑛的是宝儿亲生父母的那个案子,于是连忙问道:“是什么办法,莫非我可以帮得上忙?”
禇瑛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宋国宝,然后又看向了连丝怡。连丝怡明白她是不想让宝儿听到,于是便把宝儿带到里间的门口,并且弯腰对他道:“宝儿,你到里屋去玩一会儿,我和你瑛子姐姐会儿话,等会儿再让你出来。”
宋国宝显然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然后自己跑到屋子里面去了。于是连丝怡把里间的门关上,又走到了禇瑛的身边,此时她似乎已经想明白禇瑛要的办法是什么了。
“你是想要让宝儿去见那些证人?”连丝怡问。
“夫人,除了这个办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禇瑛。
“可是我实在不想宝儿再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夫人,宝儿虽然,但他什么都明白,此事如果没有一个了结,那他的心里才会一直想着那件事情。”
连丝怡依然在犹豫着,于是禇瑛又道:“夫人,让宝儿亲眼见证事情的解决,比什么都要好!”
“好吧。”连丝怡终于同意了,“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
宋国宝虽然在里间,而且还关着门,但显然他已经听到了外面两个人所的话。
禇瑛和连丝怡带着宝儿来到了其中一户被收养孩子的家,就是那个被养父母起名为“春生”的孩子家里。
“你怎么又来了?”春生的养父显然十分不耐烦。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们是不会让孩子再和那件事情扯上关系的。”孩子的养母道。
“大叔、大婶,就算你们不提起,孩子就真的会忘了吗?冤案没有得到纠正,真正的恶人没有得到惩处,孩子是永远不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
春生的养父母正想要反驳,这时禇瑛将身后的宝儿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就是那被衙门冤枉死的耿梦明和沈月秋的孩子,当时他还只有三岁,那许胜万为了报复,不仅害死了他们夫妻俩,连他们的孩子也不放过,将这孩子的喉咙用碳烧坏了,而且还不断地虐待他。虽然孩子不会话了,但我清楚地感觉到他并没有忘记之前的事情,如果不惩处真正的恶人,他亲生父母的冤屈不能洗雪,他恐怕永远都忘记不了之前的痛苦!”禇瑛流着眼泪道。
看着宝儿,春生的养父母有所触动,他们在心里挣扎着,这时他们才注意到了禇瑛的身后还有一个比她年长的女子,看起来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
“这位是”春生的养父问道。
“她是宋通判的妻子。”禇瑛介绍道。
“也是这孩子的养母,我和宋慈同你们一样,收养了这可怜的孩子。”连丝怡走上前道。
春生的父母十分吃惊,他们没想到南剑州的宋通判居然会收养一个有如此残疾的孩子,此时他们已经在心里同意了禇瑛的请求,因为他们现在终于明白通判宋慈是真的要与衙门作对,推翻之前的冤案了,这样他们心中最大的顾虑便没有了。
此时春生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并且来到了宝儿的面前,睁大眼睛看着他。之前春生的养父母不让他出来,但他显然是已经听到了他们刚才所的话,从他的行动便可以看出来他对此事的态度了。于是春生便将自己还记得的事情的细节都告诉了禇瑛,他的养父母也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了出来,禇瑛把他们所的话全都记录了下来,并且让他们都挨上了印。
之后禇瑛和连丝怡又带着宝儿去了另外一个收养孩子的人家,也顺利地取得了他们的证言,然后他们又分别去了几个证人的家里,由于他们之前收了衙门的人所给的封口钱,所以起初什么都不愿意,但当禇瑛让他们知道面前的这个孩子就是两年多之前被冤死的耿梦明和沈月秋夫妇的孩子,并且告诉了他们这孩子所遭受到的虐待之后,那些证人都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行为了,似乎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行为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开始痛哭流涕,然后讲出了当时真正的事情经过,并且同意为推翻冤案上堂作证。禇瑛也把他们的证词记录了下来,并且让他们挨上了印。
下午宋慈回来之后,禇瑛立即把那些按有印的证词拿给了他。想到明天李丞相就要离开南剑州了,宋慈立即拿着那些证词和自己所整理的一些材料去了丞相李宗勉的住处,然后将之前的案子告诉了李丞相。
“大人,那真凶许胜万如今还关押在邵武军。几个月前下官在邵武军查到此人在做瓷器生意的同时,还在做着生口牙人的勾当,经过调查之后,下官发现这许胜万就是两年前耿梦明和沈月秋夫妇一案的重要证人,而我调取相关的案卷之后,发现此案漏洞百出,证人证言也前后不一,后来抓捕许胜万的时候,终于在他的同伙口中得知了两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原来南剑州衙门为了快速结案,受了真凶许胜万的蒙蔽,后来下官调查此案的时候,佟廉正居然还想堵住相关知情人的嘴,企图让此冤案永远也翻不了身!”宋慈道。
“官府竟会做这样的事情?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李丞相显然不愿意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于是宋慈拿出了禇瑛所取得的那些证词。
李宗勉看了一会儿之后震惊不已,他又看了看宋慈,想到了这段时间里自己对宋慈和佟廉正的观察,终于点了点头。
“这岂有此理?居然真的有如此荒唐的事情!”李宗勉站起来道。
“大人,不仅仅只有这一个案子,下官刚刚来到南剑州,便发现衙门的案卷中许多案子的证据都不充足,这恐怕也是佟廉正急于结案所致!其中有两个案子当时已经判了死罪,那秦由梦的案子居然已经通过了刑部的审核。但经过下官调查,那张大牛毒杀妻子一案,乃是官差伪造的,其妻本是病死,却在捕头潘贵的指使下,由仵作孟红周往死者的口中灌入了含有大量砒霜的毒水。而那方俊宝一案,真凶也并不是车夫秦由梦,而是卖艺者马六。”宋慈也起身道,他赶快把自己所整理的一些材料以及之前从孟红周住处找到的那本记录拿给了李宗勉。
“大人,这本记录就是仵作孟红周记录他被指派所做的所有造假之事,虽然上面的人名用的都是代号,但不难推测出指代的是谁!”宋慈继续道,“那签书判官厅公事崔宏是佟廉正的帮凶,此人不但作恶多端,而且还曾经收受贿赂,差点铸成冤案!”
李宗勉看了那本记录后勃然大怒,道:“这真是太可恶了!本相一定要亲自向圣上反映此事,明天本相就要到福州去了,我也会向你们福建路的杜提刑起这些事情。”
“大人,下官能力有限,没有发现的弊案不知道还有多少。下官觉得有些晕官的危害甚至比许多凶恶之徒还要可怕,丞相大人若能为大宋除此弊端,乃是大大地造福百姓!”宋慈着向李宗勉拜了两拜。
李宗勉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如今权奸当道,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你也要尽量为大宋多出一份力!”
“李大人放心,宋某一定殚精竭虑!”
第二天,李宗勉要起程去往福州了,考查完之后便要回朝廷复命。他并没有通知佟廉正和宋慈,准备一大早便秘密起程,不过佟廉正还是知道了李丞相的计划,因而早就在路边等候了。
“丞相大人远去,不知何时才能再来,这些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大人收下。”佟廉正拱道,然后赶快让崔宏献上了他所准备的礼物。
李宗勉看了看佟廉正给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多是自己家乡的产物,全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心想这佟廉正肯定花了不少心思,不过他心里对佟廉正十分不满,因而面无表情地道:“佟知州费心了,不过本相还要赶路,带着这些东西多有不便,这些礼物我心领了,佟知州还是多把心思花在政事上吧。”
李丞相完便驾马而行,刘书记陪在他的身边,后面的车队和护卫的部众也跟着他前行了。
佟廉正目送着李丞相远去,等车队和部队都经过了之后,他立刻换上了另外一幅面孔。
只见他板着脸走到了一边,然后扭头看着之前站在自己身旁的签书判官厅公事崔宏。崔宏明白他的意思,赶快低着头走了过去。
“都是你!我黄金珠宝就行吧,你非要想出这么一招,弄了这些不顶用的东西!我什么来着,丞相大人看不上吧?”佟廉正生气地。
“应该不会呀,我打听了好长时间,李大人确实喜欢这些东西呀!”崔宏委屈地道。
“还李大人喜欢的东西?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崔宏想了一会儿道:“大人,我看李大人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恐怕是不喜欢您吧?”崔宏完赶快弯了一下腰。
“你什么?”佟廉正果然瞪起了眼睛。
“大人息怒,我想刚开始李丞相是看好大人您的,而对那宋慈颇为不满,可经过这些天之后,李大人似乎和那宋慈走得近了,而疏远了大人,您自己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经你这么一,还真是这么回事。”佟廉正似乎在回想着这段时间的事情。
“大人,我觉得一定是宋慈那人在背后搞鬼,了许多您的坏话,李丞相才能改变了对您的看法。”
“什么?那宋慈越俎代庖,我还没算他的账,他居然起我的坏话来了!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能我什么坏话?”
“那是,大人您是行得正,坐得端,但也架不住人在背后使坏呀!”
“这宋慈实在是太可恶了!不要以为我佟某人好欺负,我能升到这个位置可不是光靠我自己的,实在不行就你不仁我不义,咱们鱼死破,看看最后谁会倒霉!”佟廉正着笑了起来。
几天之后,宋慈带着禇瑛和陈恒又来到了案卷府库,查看他还没有仔细看过的案卷,结果越看越生气,正在这时,那签书判官厅公事崔宏又来到了这里。
“宋通判,您又过来了。”崔宏笑着道。
宋慈并不理会他,继续看着案卷,而禇瑛和陈恒则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也继续看案卷,并不去搭理他。
“看来在通判廓舍做事真是清闲呀!”崔宏又道。
宋慈终于笑了笑,然后抬头道:“通判廓舍的日常事务我已经安排了下去了,这几日并无要事,怎么?本官做什么事,还要向崔签判请示不成?”
“啊!不敢不敢,崔某怎么敢管宋大人的事情呢?崔某只是担心宋大人如此频繁地查阅案卷,实在是太过劳累了,而且也有些不妥呀。”
“本通判查阅案卷,有何不妥?”
“宋大人应该知道这里是衙门,这是衙门的案卷府库,通判廓舍与衙门应该和睦相处才对,可宋大人总是查阅案卷,难道是怀疑这案卷里面有许多错案不成?”
宋慈又笑了笑道:“这案卷中有没有问题,恐怕崔判官比我要清楚得多吧?有许多错案这话宋某不敢,但有几个案子正好与崔判官有关,宋某还是要一的。”
“啊?与我有关,是、是什么案子?”
“咱们还是去找佟知州当面吧!”宋慈完便带着那三个案卷走了。禇瑛和陈恒把里的案卷放好后也赶快跟了出去,崔宏没有办法,只好也跟了过去。
到了二堂之后,宋慈让禇瑛和陈恒在外面等候,自己和崔宏一起走了进去。
“哦,宋大人,你不会又有什么事情了吧?”佟廉正赶快站起来问道。
“佟知州,你看看这三个案卷吧!”宋慈着把案卷放在了佟廉正面前的桌子上。
于是佟廉正便坐下拿起案卷看了起来,但之前办案整理案卷的事情他完全是交给下的文吏去做的,他自己根本就没有看过,甚至连必须要有哪几份文书他都不了解,于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问题来。
宋慈一直盯着他,此时他明白这佟廉正可能连办案的基本常识都不了解,于是他叹了口气道:“知州大人,这三份案卷中都没有正背人形图,检尸格目也都填得乱七八糟,甚至其中一个连验状都只有一行字,这不是应付了事吗?”
“啊?是啊!这案卷怎么能弄成这样呢?这个冯雷简直太无能了,必须严惩才行!”佟廉正赶快道。
“佟大人的对!案卷弄成这样,主持案件的官员岂能不负起责任?确实必须严惩才行!不过司法参军掌议法断刑,案件前期之事并不归冯司法管。”宋慈着转向了崔宏,“崔签判,这三个案子都是你主持的,居然弄成了这个样子,刚才佟大人已经了,必须严惩才行。来啊,推出去杖一百,让崔签判以后长长记性!”
这时,门口的两个壮班衙役听到宋慈的话后走了进来,但他们看着崔宏却不敢行动。禇瑛和陈恒看了看那两个壮班衙役,然后相互使了个眼神,便立即抓住了崔宏的两只胳膊,将他拉到了二堂门外。
“啊?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呀!”崔宏喊道。
但佟廉正吃惊地看着宋慈,他万万没想到宋慈居然敢在衙门动,此时心里十分害怕,于是便没有话,生怕会连累到自己。
禇瑛和陈恒把崔宏按到了墙上,然后扭头看着那两个持棍棒的壮班衙役,那两个壮班衙役看二堂里面的两个官员都不话,于是便遵照宋慈所,过去对崔判官行刑了,打了二十棍子才停了下来。
宋慈看行刑完毕了,便拿着案卷又回了案卷府库。而那崔判官趴到了地上,不停地“哎哟”着,此时有不少衙役和文吏都扒在墙边向这边望着,佟廉正觉得十分丢人,于是便叫那两个衙役赶快把崔宏送到医馆去。
这天放衙之后,南剑州衙门的官员除了司法参军冯雷外,都来到了衙门的二堂,签书判官厅公事崔宏也趴在一张铺了褥子的床板上被人抬了过来。
“大人,不能让宋慈再这么肆无忌惮下去了,他要是把那些案卷查个遍,咱们恐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尤司理焦急地道。
这时,崔宏抬起头哭丧着脸道:“大人,您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可一直是在替您办事呀!那刑杖虽然是打在了我的身上,但这相当于是打在了您的脸上呀!”
佟廉正知道崔宏被打的部位是屁股,所以听了崔宏的话,他感觉十分不悦,但此时又不好发作。
“大人,他如此对我,这是在砍掉您的脚呀!这么下去,那宋慈就要骑到您的头上了,恐怕他很快就要对您下了呀!”崔宏又道。
佟廉正这才感觉到了害怕,道:“看来我必须得请我在朝中的朋友帮忙了!”
“大人,那左丞相李宗勉肯定是站到宋慈那边去了,您的那位朋友到底行不行呀?”崔宏心地问道。
“行不行?”佟廉正笑了出来,“我的那位朋友可是史大人身边的红人,你行不行呢?”
“大人,那宋慈如此胡作非为,他肯定已经先下为强了,您可不能再等了!”尤司理。
“你们放心,我现在就给我的朋友写信,然后再上书弹劾那宋慈,咱们拼他个鱼死破!不过我可是能从那眼儿里面钻出来的,他能不能可就不好了!”佟廉正着笑了起来。
(第五卷通判辨冤(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