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柒这几日像是想开了，不再同前些时日那般整日的沉闷，荷蕊偶尔还能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虽然浅浅的，可却是真实存在了，她能看出来，这不是之前的强颜欢笑，也不似那天深夜那般苦涩的笑容，她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她，她也不想深究，至少她现在好了，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顾璟祺会对苏柒柒不同，她从未见过有人笑起来像她一样好看，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眼中只能容下她一人。

    “姑娘，快来喝药了，这大夫果真是神医，不过一两副药下去，姑娘看着气色就好了许多了。”荷蕊把盘中那碗有些黑乎乎的汤药端了出来，放在桌上，招呼着前面的苏柒柒。

    这西院有了一丝人气，似乎也不像刚来时那般破败了，原来前面的院子里是长满了杂草的，久来无人居住竟也长得有半人高了，荷蕊整日除了照看苏柒柒也是闲着，将那些草都除尽了，顿时院中开阔了不少，留下来了一大片的空地，府上负责采买树苗花卉的婆婆是个好心的，将那些次等的花苗偷偷留了几株给她，种在院子里倒也有了几分颜色。

    苏柒柒蹲在那被圈起来的花圃前发呆，是花圃，其实就是荷蕊随意找了几根竹子将这片围了起来，颜色各异的花朵也颇有些扎眼，微风吹过时带来一阵花香，这些花苗本就有些脆弱，有的竟是直接被拦腰折断了。

    荷蕊又叫了几声，苏柒柒这才应着，伸捡了那朵白色叫不出名字的花过去，想想她如今不也同这些花儿一样被圈养着，真是讽刺。

    她将那朵花放在桌旁，没等荷蕊拿出上回的蜜浆竟是直接端了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最后还是被苦得略略皱眉。

    “好像药也不是那么难喝的。”她自言自语道。

    荷蕊拿着那罐蜜浆有些发愣，看见她那皱在一起的脸顿时才反应过来，连忙盛了满满一勺递给她，却被苏柒柒伸挡了回去。

    “不用了，这实在是甜得发慌，以后喝药我都不用了。”这药确实是苦的，可比起这些日子经历的事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的，当初她还是孩子时每每吃药，阿爹和顾璟宸也总是备好蜜饯或者她爱的糕点在旁边，可她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们两个，也都不在她身边了。

    太后像是真的被那些个流言气得不轻，听从昨夜开始延寿宫动静就不，那碎东西的声音可是清脆，清晨天都还没亮，延寿宫的人就匆匆的跑去了宣室殿，这么久以来宣室殿的大门第一次打开了，出来了几个太医急急的奔着延寿宫的方向去了。

    刚用了早膳，顾璟祺就看见宫中宣旨的内监来了，什么近来政务繁忙，朝臣们也辛苦，太后决定休朝，开朝时间再定，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也就糊弄糊弄那些在宫中没有眼睛的老大人，顾璟祺可是清楚，太后这是被气病了。

    他心情大好，原本这样的时候换了从前他定是着急忙慌的进宫去装孝顺侍奉在太后跟前的，现在两人间早就捅破那层窗户纸也实在没必要再辛苦跑这一趟了，更何况如今这太后怕也是十分不想见他的，毕竟这事他是始作俑者，他可不想跑过去直接将老太婆也气晕死过去。

    苏柒柒喝了药披了件衣服在院子中静静坐着，这里没有什么消遣的东西，屋中只有几本蒙了灰的游记，不知从前的主人是谁，竟也还是个怀着山川大河的志趣人士，从前的她也是想游遍这万里河山的，苏擎总她不知外面的危险，每每她有这样的念头便被掐灭了，人实在是奇怪的物种，有人阻挠你做时你偏偏是忤逆着偷偷摸摸都想要去尝试，可现在再没人在身边唠叨了，她也提不起半分兴趣了，或许曾经在意的并不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只是家中与父亲斗嘴耍心眼儿的温暖。

    顾璟祺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这么看了苏柒柒多久，她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苏柒柒活泼灿烂，整日里带着满脸鬼灵精怪的笑容，炙热的如同京都七八月上空的太阳，靠近她时整个人都是暖暖的，而现在的她更多了几分沉静内敛，有时会看见她的笑容，可也只是轻轻浅浅的，不似从前的那般，美好。就像太阳终有落山的时候，此刻的苏柒柒更像宫中每日看到的落日余晖那般，带着迟暮的沉气，不再那么生勃勃了。

    荷蕊出来时看见了顾璟祺，声音都有些颤抖的唤了他一声，他这才慢慢走进来，在苏柒柒的注视中颇有些不安，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那时候的他觉得，可能是自己亲射下了那个太阳，那个曾经带给他温暖的太阳，他内心竟有了一丝愧疚。

    “柒柒，我带你出去转转吧。”他话的声音异常的柔软，有些吓到了一旁的荷蕊，她端着盘子的都紧紧握着忍不住颤抖，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温柔到骨子里的顾璟祺，他的语气竟带了几分询问，眼神也带着心，他可是从来都不考虑别人意见的人。

    苏柒柒合上里的书本，淡淡的答了一个字，“好。”整日在这院子里闷着也不是个事儿，她是该出去转转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桌上那朵白花已经有些泛黄了，她随把它夹进了书中，她想起揽月轩的梨花，每年盛开时也是这般的雪白，只是她从未见过它也这般泛黄。

    顾璟祺那眼神生怕她拒绝，听见她答应后竟像孩子得了糖果般开心，跟在她身边想要拉住她的，却被苏柒柒远远的就闪躲了回去，她对他总还是带着戒备，即使他离她很远，身后的荷蕊看着两人的背影发呆了一阵，明明站在一起是郎才女貌的两个人，怎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在大皇子府中被关了许久，若是换了从前，她定是要将整个丞相府都闹得天翻地覆的，苏擎总是想让她学着那些大家闺秀的恬静，她就总是与他对着来，现在倒算是无师自通了，只是他也看不见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京都的大街上，外面熟悉的摊贩叫卖声终于是让苏柒柒感觉到了一丝烟火气与熟悉感，她像从前一样撩起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竟还是空落落的，这长乐街如同它这名字一般长乐，也如同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繁华，尽管黑夜会降临，人群会散去，可太阳升起后还是一切如初，她却是不一样了，还是奢华的马车，坐在对面的人变了，驾车的人变了，外面骑马陪在她身边的人，也变了，她放下帘子不再看外面的街道。

    “柒柒，你想去哪儿？今日我可以带你去的。”顾璟祺从前觉得自己很了解她，可现在才发现，自己除了她这个人，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平日去哪里玩，爱吃什么，他的双有些局促的在身上衣衫摩挲。

    苏柒柒又有了一瞬间发愣，顾璟宸也喜欢做这样的动作，每回他思考什么问题时，也总是这样戳着自己的衣衫，苏柒柒还经常笑话他，他那些衣服上的褶皱恐怕全都是自己戳出来的，面前那人在她眼前模糊了，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冰冷着脸的面孔渐渐重叠，她鬼使神差的就出了那句话，那句她曾对顾璟宸过无数次的话，“有你的地方都可以的。”

    这下换顾璟祺愣住了，他不傻，方才苏柒柒看他的眼神与平时大不一样，她看着他的时候从来不会这般眷恋，从前他也经常见到她这般眼神，都是在对着那个人的时候，他那个三弟，顾璟宸！顾璟祺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努力平复着心里又升腾起来的怒火，“掉头，去茶肆。”

    那家茶楼在京中很是有名，从前苏柒柒也常带着顾璟宸在这里听书，一坐就是一整日，她时常嘲笑那些书先生讲的故事是弄虚作假，还颇义正言辞的给顾璟宸讲解，顾璟祺身边的人大约是先来打了招呼，店家特意在楼上留了个雅间给他们，那个位置是最好的，能看清戏台上的书人精彩的表情。

    茶楼各处都喧嚣嘈杂着，只有这雅间内安安静静，苏柒柒一句话不，顾璟祺也坐在那里一句话不，从前的苏柒柒可是最怕这样的寂静，每每这种时候，都是她开口打破这宁静，如今她却是不愿了。

    书先生正着前朝不知哪个皇帝未登基前争夺东宫之位的故事，中那块沉木板在桌上拍得是声响震天，在戏台上一个人讲得唾沫横飞，苏柒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这老头倒是还和从前一样没变，编起故事来是胡言乱语。

    奈何底下的人听得是津津有味，不时还讨论着故事的发展，隔壁桌的几个男人喝着茶水就开始谈论起如今这顾氏皇族，京都城内的百姓没什么别的爱好，对这皇家内苑的事倒是传得有模有样。

    “听皇帝不是病了，是被太后软禁了啊，这太后也是一把年纪了，一个妇道人家居然也想做女皇帝了！”

    “什么呀，我听这都是那个三皇子一策划，原本太后与大皇子祖孙情深，怎么可能会一直拖着不肯让权，都是三皇子从中作梗，中握着皇帝的生死，才让太后这般难以抉择，这三皇子果然是来历不明的野种，竟然还妄想与大皇子争夺东宫之位。”

    “你听这故事，皇家历来都是无情，什么兄弟骨肉相残，不都是家常便饭嘛！”

    两人的言语间谈及顾璟宸多有不屑，顾璟祺还未反应过来，苏柒柒就冲到了旁边，直直的将桌上那壶茶水泼到两人脸上。

    “你这个疯婆子！”两个大男人站起来伸出想要打她，却看见身后顾璟祺阴狠的目光，只得悻悻的离开，“算我们倒霉！”

    苏柒柒里还提着那个茶壶，顾璟祺走过去想要拿过来，那茶壶烫得让人不敢触碰，她却是紧紧攥在中。

    “苏柒柒，你就这么在意他！”看着她被烫得绯红的，面对他时一脸的平静此刻也带着隐隐的怒气，果然还是顾璟宸！他以为她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没什么能轻易波动她的心弦，他可以在她身边慢慢陪着她，没想到，顾璟宸还是那个轻易就能让她改变的人，此时的苏柒柒，就如同那日在御春园外为了顾璟宸与他争论的苏柒柒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