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蕊实在想不明白，白天两个人出去时明明还是好好的，至少在她眼中看到是这样的，顾璟祺可是难得好脾气的跟在苏柒柒后面，可夜间回来时，他脸上分明又变得和平常面对他们这些下人一样了，甚至压抑着怒气，让人不敢靠近，苏柒柒的右已经肿了起来，看起来还颇有些吓人，也不知她是攥了那个茶壶多久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她赶忙去拿了药膏来给她涂上。

    “苏柒柒！”顾璟祺仿佛拿她是没有办法了，他从前行事的那一套在她这里都是行不通的，他不可能将她扔进地牢去饿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对她严刑拷打，更不可能真将她丢去后山喂那个畜生，他竟然对一个女人束无策！

    “大殿下，你你想要我用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你？”这是苏柒柒进府以来话最多的一次，不光让顾璟祺愣住了，荷蕊抬头看着她也愣住了，这时候的她才有了当初那个横行霸王的模样，骄傲，张扬，可眼神中还是有难以掩饰的悲戚，“是你亲杀了我阿爹，也是你亲毁了苏家，我每天住在这里都觉得恶心，你觉得我还要用什么姿态来面对一个仇人！”她的话语极其平淡，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她正式与顾璟祺谈论这个问题，每天在这里醒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肮脏，她竟然能在仇人府上苟活！可苏擎临死前想要尽力对她的那句话大概就是想让她好好活着了。

    荷蕊听见这话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到这位被大殿下深夜亲自抱回来藏好的女子竟与他有这般血海深仇，大殿下这喜欢人的方式也实在是特别的让人害怕，喜欢她竟然杀了别人全家也要抢回来！此刻她想起来那夜苏柒柒身上那股让人有些发晕的味道是什么了，是人的血腥味！

    “你出去！”顾璟祺瞪了一眼荷蕊，她立马识相的快速跑了出去，还不忘拉上了门，顾璟祺一步一步靠近苏柒柒，面目狰狞，语气中全都是怒气，“你是我毁了苏家，错了，是你心心念念的顾璟宸毁了苏家！若不是他从兰家盗走守备图我又怎会知道你们出城的方向，若不是他提前派人在苏家守着，我又怎会知道你们具体离开的时间！也是他，将整个苏家都交给我处置！只要我不与他争夺这个功劳，连你，也是可以送给我的！”

    苏柒柒眼睛里含着泪，她在克制自己不让泪水滑落，可她一开口，眼泪就簌簌的往下掉，“你谎！顾璟宸不会这样的！”

    他步步紧逼，将苏柒柒整个人抵到了桌边，她感觉到了顾璟祺整个人的气息迎面而来，他身上不似顾璟宸那般温暖清爽，带着一股压迫，让她不能呼吸，她本能的想要往后退，却只撞上身后硬邦邦的桌角，随即腕被人紧紧抓住，顾璟祺力气极大，仿佛要将她腕都捏碎，“你就这么相信他！那我问你，为什么这么久了他都不曾来找你？以他的能力，想要把你从这里弄出去不是轻而易举！我问你为什么他不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最后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什么了，她也没有底气再去反驳顾璟祺，是啊，他明明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不能来接我呢？顾璟宸，难道真的是你将我“送”给了顾璟祺？

    看着她内心的信念一点一点崩塌，看着她从刚才的挣扎变得如今的呆滞，顾璟祺心又软了下来，在苏柒柒最无助的时候伸抱住了她，“柒柒，我也可以保护你，我也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他语气颇有些卑微，这是在求着苏柒柒，顾璟祺从到大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态度，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已经快失去了原则，他想留住他身边这唯一的温暖。

    他的拥抱也是宽厚温暖，让她又想起了顾璟宸，曾经她最信任喜欢的拥抱，她竟然有一丝贪恋，忍不住想要多停留一会儿，可一闭上眼睛，眼前尽是那夜陆丰在她面前斩杀了那些侍从的样子，还有那溅到她身上滚烫的鲜血，苏擎临去前紧紧抓住她的，她猛然清醒过来用力推开了他。

    “你出去！”她像发了狂似的将桌上的东西悉数都砸到了他跟前，眼角挂着泪珠。

    顾璟祺愤愤的夺门而出，只留下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双紧紧抓过地面，指尖都被磨掉了一层皮，在地上染上了点点血色，荷蕊进来时也只看见这凌乱的一幕，她直到今日才知晓了为何苏柒柒前段时间会是那个状态，饶是内心再强大的人也受不了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自己还得被迫论囚禁在仇人身边，她有些心疼的抱住苏柒柒，苏柒柒也只是默默地落泪，顾璟宸，这些年难道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陆丰在外面厅上等了顾璟祺许久，约摸一盏茶后才见到他全身都带着怒气的从内院中出来，顿时他心里就明白了一半，那个苏家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可殿下这也太纵容她了，从前他倒是不知道殿下对那个丫头片子用情如此之深，幸好那晚他没真的对苏柒柒做什么，否则他现在恐怕也不能完整的站在这里了。

    “殿下。”

    顾璟祺直接略过他，陆丰急忙跟上，“什么事，快！”

    “殿下忘了今日要进宫的吗？”

    是啊，顾璟祺停下来，他前不久才与唐楠好了的，他可是要去宣室殿看看他那位父皇的，唐楠同意了，只是要回去重新安排部署一下，过几日再给他消息的，“差点忘了正事，你去备车，跟我一起入宫。”

    夜色渐深，一辆马车从大皇子府中缓缓出来驶进宫门，若是换了从前，酉时一过，宫门一关，是任何人都不能出入的，可现在，大家似乎都形成了某种共识，只要是顾璟祺，好像就可以破这些所谓的条例，他们无形中已经将他看做了皇位继承人。

    如今这宫中已是没了多余的人再敢来过多询问关注他的行踪，一路上倒是还十分顺利就到了宣室殿，这是唐楠接宣室殿后顾璟祺第一次来，四周都是生面孔，顾驰藏得也是够好，身边的近卫竟还有他都没见过的。

    “殿下，只有一个时辰。”唐楠附在他耳边轻轻道，他这可也是冒了大风险的，虽太后近几日精神不大好没怎么过来，可若是不心被她老人家发现了，他可就死定了，毕竟现在明面上他可是太后的人。

    “陆丰，你在这里等我。”男子看着顾璟祺点了点头，他知道顾璟祺不信任唐楠，这是留他在外面为他守着，他倒真是十分尽职尽责的双眼死死盯着唐楠，让唐楠觉得浑身都有些发毛。

    顾璟祺一步一步踏上这熟悉的台阶，这是他从爬到大的台阶，是他走过无数次的台阶，这段时间没有来，他倒是都快忘记了这台阶的质感，眼前那扇熟悉的大门打开，里面透着点点烛火，宫人们似乎都围着那个床榻在忙碌着，即使身边没有了顾驰整日的发脾气，他们还是十分尽忠职守的做好每一件事，这大概就是刻进骨子里的奴隶，顾璟祺越过众人，慢慢靠近床榻，床上的顾驰脸色是比前段时日看见的好了许多，身边那群宫人太医却是个个都像抽了大烟一般，眼神晦暗，看来太后也是没少鞭策这些太医啊。

    “大皇子今日怎么来了？”宫人们自然是不敢过多询问他的，开口的是太医院中一位资质挺老的太医，这段时间在宣室殿中也算是主要的领头人物了。

    “本王来看自己父亲还要与你们禀明不成！”今日顾璟祺本就在苏柒柒那里受了些气，话也不像平常那般柔和，冷冰冰的话语撂出来时把身边的那些宫人也有些吓着了。

    太医们也不敢再多问什么，从前他们觉得自己医术高明，在竫朝该是备受尊敬的，就算放在皇宫中，也是贵人们趋之若鹜的，可顾驰生病，先是顾璟宸连夜将他们召进宫，嘴上着什么让他们尽力而为，可实际上却用家人威胁，他们能怎么办，还不得豁出了性命，绞尽脑汁为顾驰续命，本想着太后接宣室殿后能通情达理些，可这平日看似慈祥的老妇人，段却是比顾璟宸还要狠辣，五日，若是顾驰每五日没有比前一段时间更好，那每天按时送进宣室殿的就不是饭菜，而是他们家眷的一根指！至此他们才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他们这些朝臣起来与宫中的宫人是不一样的，宫人是奴隶，他们可是正经的前朝大臣，可今次过后，什么奴隶大臣，在皇家眼中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一群必须听从他们吩咐的仆人。

    顾璟祺扫视了殿内一圈，那些宫人个个都低着头，不是从前在这里伺候顾驰的，他嘴角微扬，太后那个老太婆怎么可能放心单独将顾驰交给一群她威逼的太医，身边果不其然放了自己的人，就算她不来，也是可以知道这里的情况，唐楠终究还是不太了解宫中这一套，以为搞定门外的守卫就是搞定了一切，殊不知这里面才是真正的修罗场，若他猜得不错，这些人中怕是还有自己那位三弟的属下！

    父皇啊父皇，当日你自导自演这出戏时可曾想到这假戏也变成真的了！顾璟祺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顾驰想到了之前他宣他进宫的情景，那是顾驰第一次单独宣召顾璟祺，他内心还有些波动，没想到却是为了顾璟宸，他苏家他是一定要除掉的，可顾璟宸似乎是与苏家那丫头有些牵扯，他想让顾璟祺接过处置苏家这个烫山芋，却最后把这个功劳给顾璟宸，洗掉百姓对他养在苏家的芥蒂，凭什么！顾驰这话分明就是在告诉他日后要让顾璟宸做储君，这一招就是为了增加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好感度，当时他的脑袋是一片空白，这么多年，他为了那个位置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要替别人做嫁衣！

    父皇，是你先对我不公，就不要怪孩儿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