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A+A-

    顾璟祺近来经常做噩梦,毫无疑问,梦里全都是惠妃,且还都是临死前御春园中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倒在血泊中的惠妃,原本的一袭素色衣衫被浸泡得血红,初入宫时太后送她的那顶碧玉累珠金丝冠也散落一地,本是碧绿色的翡翠珠子竟也是被鲜血浸泡得染上了颜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听宫人送她出去时整个人也如同那顶金丝冠一样散了,惨不忍睹,饶是宫中之人见惯了血腥场面,也是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从胸腔内升腾起来。

    上官玦这几日也开始闭门静思,让本就不怎么开门的平西将军府变得更加寂静,不过这寂静还是与顾璟祺的大皇子府有所不同的,顾璟祺那边是被他吓得不敢靠近,而上官玦这里却是下人们都自动噤了声,唯恐打扰了自家将军思考问题,离繁前几日也从扬州急匆匆的赶回来了,那子策马回京硬是从扬州一路直直狂奔到了平西将军府大门前,险些没将那匹马累死,也是差点儿自己在门前栽了个大跟头,可他这跌跌撞撞带回的消息却是上官玦已经知晓得差不多的了,他还颇有些不高兴,原本以为自己这回险些累死能在上官玦面前讨个好,可没想到他这颠了一路是白颠了,本想着在将军面前抱怨几句的,可看见他的脸色瞬间就闭了嘴,这还是第一次他在他脸上看到这般惆怅又担忧的神情,搞得他都开始有些心慌了。

    毫无疑问,离繁去到扬州根本就是扑了个空,苏家的人根本没有回去,为了保险起见,他还颇仔细的翻墙去了扬州知府府上翻了近一个多月出入城的册子,临走时还将知府府上那只看门狗给捶晕了,没办法,那只狗的眼睛可是雪亮,在那黑夜中是直勾勾的盯着他,长长的舌头耷拉出来,上面还留着白色的唾液,看的他心中实在有些发毛。

    “素心姐,你这都第几日了,将军到底要在书房待多久啊?”离繁颇为无聊的坐在院子里,剥了一块橘子扔进嘴里嚼巴嚼巴,随即递给了一旁始终直直望着屋内的素心,也不知她究竟在看什么,离繁顺着她的目光瞅了几遍,除了那扇关着的窗户,他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姐你快尝尝,这橘子好甜的!将军不是不喜欢甜的吗!什么时候变口味了?”着他又多吃了几块,记得从前来这府上时,里面的东西就没有他可以下口的,奈何他又是个嘴闲不住的,一坐下就想吃东西,饶是不知被这平西将军府的水果酸过多少回,过后他还是照样伸拿过就放进嘴里。

    素心转过头,看着桌上那黄橙橙的橘子,拿了一个在中细细摩挲,冰冰凉的感觉透过心,十分舒服,“他一直没变,只是心里的人变了。”不,只是他心里多了的那个人,即使他知道她不大可能会到自己府上来,可他还是为她预备了她爱吃的东西,他可从未对她如此上过心!看着那个橘子,素心想起那日在清音阁时,上官玦带着苏柒柒坐在楼下的包厢,她分明看见上官玦颇为仔细的剥好一瓣又一瓣的橘子放在苏柒柒面前,甚至是连上面的丝儿都扯得一干二净,她还从未见过他那般温柔似水的模样,一旁的苏柒柒拿起橘子塞进嘴里的动作也是十分顺,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离繁叫了素心几声,可她却是盯着橘子发呆,她摇了摇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全都从脑袋里甩出去,素心你在想什么!他既然了日后会与你清楚你就该相信他的!末了放下里的橘子,却发现那盘子中已然是被离繁吃得空了。

    “他想事情时一惯是如此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就是,他自己有分寸的。”此回事关苏柒柒,她知他定是要慎之又慎的。

    “我怎么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畏畏缩缩了。”离繁在一旁声嘀咕着,是啊,分明从前的上官玦在战场上也是个杀伐果决之人,有时往往是别人举棋不定,他倒是从不想那么多的,总是凭借着自己武艺高强一身正气又勇猛精进,经常是带着大军深入敌营,又或者以身诱敌,因着他这有时有些冲动的性子,即便他是边军统领,可从前在边境时也没少被袁文山训斥,反正自他跟了上官玦以来,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深思熟虑过,几个时辰已是让他震惊,更别此回的数天之久了。

    “你还,自然是不明白的,”素心低头头上的发髻有些松散了,她抬拢了拢发丝,尽管心里总在劝慰自己,尽管上官玦上回也开诚布公的与她谈论过,可那双青色的眼眸之下还是藏着些许的落寞,“从前我也以为他是武将习性,在边境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不会那么细心周到的为别人着想,原来这也是要分人的。”这后半句自是她自己对自己讲的,连一旁的离繁也未听清她究竟在什么。

    算了,这男女之事他本就不清楚,还是悄悄在这里等着吧。

    离繁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素心时的场景,他跟在上官玦身边多年,也是少有的知道素心真实姓名的人了,那个时候在边境时,他还是叫她言泠姐的,他可是没想到当年在边境那个有些柔柔弱弱的女子会变成如今深藏在京都烟花巷中属于他们的一名情报人员。

    那天是西藩军队连夜袭击了他们驻扎在边防线的军营,上官玦带着队出去寻防遭遇了伏击,他们担心了一夜,离繁只知道他第二天回来找到他们时身上还带了伤,不过军医为他疗伤时却看见里面的伤口处理得干干净净,也已经包扎好了,可他记得自家将军明明是个最不会处理伤口的,简单来他在这方面就是白痴,尽管经常受伤,他也是毫不在意的,所以从前在战场上受的伤大多真实的反应在了他身上,有的直到现在还能依稀看见伤疤,又是在那天,周边国也开始在防线附近徘徊,蠢蠢欲动,身后还跟着西藩穷追猛打的追兵,上官玦带着他们一路奔往筠岭关,那里有袁文山的黑甲军接应,可就在半路上,路过一个平平无奇的城镇时,上官玦却像突然疯了一样跑了出去,任他们如何也追不上,从前他确实也会带他们去剿灭沙匪,可那也是在没有什么重大军情的空闲时间拿那些人来练练而已,今次这般情况,他竟然还有心思去寻那群不知踪迹的匪徒,且回转途中极有可能会撞上西藩的追兵,可任凭身后的离繁等人如何焦急的追赶呐喊,他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按着自己的路线狂奔,待到离繁赶上去时,他只看见了上官玦怀抱着一个女子从那支得简陋的帐篷中出来了,眼角都带着愤怒,对着他们的眼神分明在将这些人都杀了,可从前若有这些沙匪,上官玦还能收服尽量收在麾下的,饶是身后的求饶声如何尖锐,上官玦却是半分表情变化都没有,离繁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那就是离繁见到言泠的第一面,那个女子的,靠在上官玦身上,只依稀见到她如瀑般的长发下那张白净的脸颊,似乎还带了些泪痕,那时他才明白,原来方才上官玦的失去理智都是为了这个女人,他们所有人都很好奇,悄悄在周围打量着那个被自家将军抱着的神秘女子,上官玦却是像藏珍宝似的用自己的披风将人又挡了个严实,在那样的环境下,离繁当时险些没笑出声来,将军你这样不怕把人闷死吗!搞得他现在都十分想问问素心当年她的感受。

    那一年没多久上官玦就接到了京都的旨意,正式册封他为平西将军,位同一品诸侯,不日回京述职,那是竫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平西将军,一时之间风光无限,离繁几次见到言泠在军营外面徘徊可就是不进去,也见到在众人都在为上官玦庆祝高兴时,他一人坐在月下有些孤寂的身影,他曾听他过的,在边境这多年为的就是早日去到京都,现在愿望实现了,可他却没见他露出过哪怕一次笑脸,不知究竟是这里多了什么牵绊住了他,还是他在为日后京都中更加步履艰险而担忧。

    在离开边境的前几日,上官玦整日都很繁忙,忙着部署边境的防线,忙着交接上的队伍,忙着与军中多年的好友道别,只是没有再见言泠,似乎只要自己忙起来就可以不用去想她了一般,那天言泠跑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离繁,他不知为何自己每次都能撞上如此尴尬的局面,那个女子满脸的泪水,眼圈都是红红的,看着身后的上官玦也是一脸的阴郁,他都忍不住想要教训一下自家将军了,明明是对人家有意思的,这样伤人就很有意思吗!

    “将军为何不带言姑娘一同进京?你明明是喜欢人家的不是吗?”

    上官玦只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叹了口气,喜欢又如何,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此去京都更是龙潭虎穴,他不能将她也带进这火坑里,只是那时的他没有想到,从他们相遇的那刻起,言泠就已经被卷进了这场他亲自设下的棋局中,后来他更是亲带她入了这漩涡中心,在他心中权衡之下,终究是父母家仇大过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