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曹爽伐蜀

    汉中危矣

    司马懿两次南征，都不费大气力而获得了圆满结局，他的威望空前提高，国人皆认为太傅老当益壮，所向无敌。曹爽这下更食不安心，寝不安枕。反观自己，年富力强，当朝权臣第一，却毫无建树，如何能维持威信呢？

    他只好再急召心腹问计。

    丁谧照例又敲警钟：

    “形势不容乐观呀！朝中大权虽然我方占了上风，但各大军区的首脑与地方大员大多与司马懿关系深厚，没有一个是大将军的股肱呢”

    他屈指一一数道：

    “都督荆、豫诸军事的王昶，他是司马懿任太尉时从兖州刺史的位置上推举上来的，当然是他方的；

    “都督青、徐的是胡质，他是王昶一提拔的，又与蒋济关系特好，根据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的原理，顺理成章属于司马懿一派；

    “扬州刺史诸葛诞，与夏侯（玄）将军交好，明帝厌恶他沽名钓誉而免其官，是大将军复其职，又因他是诸葛亮的族弟，为避嫌，一定要紧跟大将军以示忠于魏国。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亦未可知；

    “只有都督扬州的王陵，是大将军提拔的，蒋济曾他文武全才，当世无双。但此人与他的叔父王允一样，城府很深，不可捉摸。属于何人阵营，难以断定；

    “都督雍、凉的是赵俨，他是太祖时的老臣，四朝元老，此人刚毅有度，从不阿党结派，可算作中立派”

    曹爽插话道：

    “赵俨已经上表，他又老又病，要求辞职，我正考虑由谁接替。此人可以不计在内。”

    “好，这是个有利时，可以安插我方力量。”丁谧又接上话头：

    “但雍州刺史却是郭淮，司马懿主持关中军事时的爱将，彼此关系密切，自不待讲，故雍、凉也鞭长莫及；

    “冀州牧孙礼从大将军长史的任上排挤出朝，可想而知，必然也怨怼大将军，而亲近司马老儿。

    “还有幽州刺史毋丘俭，并州刺史田豫，此两人镇守北疆，与朝臣交往不多；都督河北诸军事的吕昭，以征北将军兼临冀州。这些人，还在东风与西风之间摇摆不定”

    丁谧嘲讽地撇了撇嘴：

    “大将军那个智囊桓范当年还耻于居其下，而拒不出任冀州牧呢这么算来，除了中间派吕昭、田豫、毋丘俭以外，王昶、胡质、郭淮、孙礼都属于司马懿阵营，马马虎虎把王陵、诸葛诞算作我方人，这力量对比，大将军与各位都一目了然了吧？”

    “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曹爽有些焦虑。

    “目前还不能操之过急，只好采取掺沙子的方法，往这些地方塞进大将军的人做眼线，监督王昶等人的行动。

    “在朝中，大将军要尽量独立拿主意，不要和司马懿商议，减轻他的影响力，提高大将军的威信。等到司马懿被彻底架空，这些地方大员也就树倒猢狲散，好解决了。”

    邓飏见曹爽频频点头，心里对丁谧很不服气，“真把自己当军师了！你以为你是荀彧在世还是贾诩重生？哼，那我就是第二个郭嘉！”

    他睨了何晏、曹羲等人一眼，见他们都在苦思冥想，心里很得意，“幸好我早就谋划在心，这次该我拔头筹了！”

    他轻咳一声，不慌不忙的：

    “丁彦靖之策虽然稳健，但太迟缓了吧？久则变数太多。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迅速提高大将军的威望，确立国朝第一人的地位”

    “哦，有这等好事？快快！”

    曹爽精神一振，何晏等人也注目邓飏凝听。

    “司马懿之人望全是他打了几次胜仗集聚来的，大将军何不也亲自去领兵打一仗？”

    “咳”曹爽有些失望，

    “打仗非吾之长，况东吳已两次受挫，即使我跟在司马懿后面再去打一次，战果也不会更辉煌，这又于事何补？”

    “嘿嘿，我们不打南边，打西边！”

    邓飏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大家惊诧，得意的下去：

    “蜀汉自诸葛亮死后，国力军情每况日下，继任者蒋琬才能、威望差得太远，只能萧归规随，亦步亦趋。想北伐大魏又不敢付之行动。听他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呜呼哀哉？

    “现在蜀汉采取守势，加强了凉州方面的经营，主力西调至涪县。这样，汉中必然守备空虚，大将军只要一出马，挾先祖之余烈，扬三军之威风，定能攻破蜀军。汉中一破，蜀汉犹如人之足被斩。视情况而定，甚至逼近成都，一鼓作气灭了蜀汉也未可知！

    “此功此勋，与司马懿的两次伐吳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大将军名扬天下，顺理成章将兵权收归宗室，所有问题也就引刃而解了！”

    “对呀对呀，以后就把司马懿当庙里的神像供养起来，再也不让他领兵出外，没有了军权，司马懿就是一头拔去牙齿的垂老之虎，没有一丝可怕了！”

    李盛高兴的大声赞同。

    曹爽矍然精神焕发，兴奋的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

    “好，就这么办，让天下人看看我曹爽也是将门虎子！”他当即宣布：

    “我当亲自挂帅，征调大军伐蜀。

    “命夏侯玄接替赵俨，都督雍、凉军事，升为征西将军，担任前线总指挥。邓飏、李盛为大将军府长史，参赞军事，随同出征”

    曹爽皱了皱眉：

    “除了夏侯玄，将领是否太少了？”

    “可以叫上夏侯霸。他既是皇亲，又骁勇善战。”李盛见丁、邓两人都大出风头，唯恐自已被轻视，应声建议道：

    “雍州的郭淮也是个良将，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另外最好再拉个司马懿家的人同去，一来借借司马老儿的声名，二来以示出于公心，三来嘛，必要时可以做个人质，司马懿有亲人在军中必然关心此战，关心则乱，就不会在背后搞动作，保障大将军后顾无忧。”

    “嗯，好，一举三得！”

    曹爽想了想，道：

    “司马懿二儿子司马昭曾任洛阳典农中郎将，平素与夏侯玄的关系不错，就加他为征蜀将军，做夏侯玄的助吧。”

    大事商议定，亲信们相继告辞。

    曹爽将邓飏留到最后，告诫他：

    “最近我听京师里传语：'以官易妇邓玄茂'，讥你许诺臧艾官职，这家伙竟然将其父臧霸的侍妾送给你”

    见邓飏翕动着嘴唇，想什么，曹爽皱起眉头：

    “不要没这事？无风不起浪，我也不是白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男人好色也是雅事，不过不要做得太过分了，授人以柄，令天下人视我等为何种人？舆论上便已输了！”

    邓飏其貌不扬的瘦脸上有些发烫，

    “飏谨受教”心里却道：

    “你与何晏不但玩了许多妓女，你还大胆弄走明帝七八个才人做妾你们做这事都叫风流，偏我就成了过分？”

    想归想，不敢出来，悻悻然应付了几句走了。

    魏正始五年（244年春，3岁的少帝曹芳批下诏令，命曹爽率步骑近6万，加上夫役共0余万人，开始征蜀。

    曹爽从洛阳到了长安，与先期到达的夏侯玄会合。随即决定远在关中的郭淮为先锋，夏侯玄、司马昭率别路军继进，自己与邓飏，李盛领中军，三路大军浩浩荡荡，从骆谷鱼贯而入，直扑汉中。

    却蜀汉这几年未经战火，并不是当权者放弃了北伐，而是对战略重点作了调整，趁着魏国与吴国争战不休，得到了暂时的休养生息。

    刘禅初秉大权时，也是颇有雄心的。

    魏攻辽东那年，加大将军蒋琬为大司马，开府治事，诏令他率兵进驻汉中，伺与吴国夾击魏国。

    然而未等有所动作，辽东已经被司马懿平定。蒋琬在汉中六年，未敢轻举妄动，魏军也不敢轻易来犯。

    其间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认为诸葛丞相多次出兵秦川陇右，总因道路险阻，征途艰难，粮草不济而未获成功，不如改变方向，弃陆路而走水路，沿汉水、沔水东下，先夺取魏兴、上庸两郡，再次第进攻他地。

    刘禅对此谋划很感兴趣，但因军事上是十足外行，便交由朝臣讨论。

    可大多数朝臣都反对，主要依据是顺流而下固然容易，但是否能拿下两郡，并无必胜把握，一旦退却就逆流而返，是非常危险的。

    刘禅觉得有理，这确非上策，又听蒋琬已经在大造舟船，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却因旧病复发而搁浅，连忙派尚书费祎和中监军姜维到汉中，一来代表皇帝探病，二来劝阻此项行动。

    费祎和姜维反复陈述朝臣和自己的意见，终于使蒋琬放弃了水路攻魏的计划。

    三人又进一步磋商，取得了统一意见。那就是改变诸葛亮在世时的战略，把占有凉州当做首要任务，作为逐步蚕食魏国的开始。

    于是蒋琬上书后主：

    “凉州地势险要，进退有凭借，而且当地胡羌忠于汉室。昔日我军偏师进入羌地，魏国名将郭淮就兵败而逃了。

    “臣等商定，应以熟悉凉地的姜维出军西北，臣率军驻守涪县，作为后盾。涪县上接江油，下达江州，北通剑阁，西距成都300余里，正靠近大汉心脏地区，水陆交通畅达，可以应付紧接军情。万一东北汉中方向有变，援救也不难”

    刘禅同意照办，姜维升迁为镇西大将军领凉州刺史，率偏师离开汉中，前往涪县驻扎。

    过了年余，蒋琬病体稍复，也率主力去了涪县（今四川绵阳市涪城区）。于是这个梓潼郡的临水（涪江）城镇，成了蜀汉新的军事要镇，屯兵数量一时超过了南中和汉中。

    全军积极进行整训，以为备战之需。负责训练军队的姜维对这方面是驾轻就熟的，他参照古人的经验，又着重操练诸葛亮的八卦阵法，希望培养出一支战斗力飙升的新军。

    谁也没想到魏军突然先动了，大举进攻汉中！

    顿时汉中形势十分紧张，将士震惊不已，指挥部里主要将领展开了激烈的争辩讨论。

    “魏军0万大军，我军只有区区3万人，且大部分是义勇农军，其中还包括夫役。真正能用于野战的只有万精兵，敌我力量太悬殊了！”

    “更困难的是，3万军队还分散在各个据点，要守卫数百里的范围，这仗怎么打？”

    一个个将领都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失去了信心。

    有人发起牢骚：

    “大司马本是谦虚谨慎之人，秉承诸葛丞相的战略治理国事，为什么改丞相的攻势而成守势？从前我们虽也居劣势，但总是主动攻敌，即使不能掠城得地，也是意气奋发，牢牢掌控着主动权。唉，丞相一死，大不一样了啊！”

    又有人埋怨：

    “就算要偏安自保，也不能将兵力西调而削弱东北防务呀？汉中是益州的咽喉，守备如此空虚，倘前沿阵地一失，将何以立国？蒋大司马是有些失策呀”

    “住嘴！”

    一声威严的断喝将众将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的目光聚焦到坐在中间的主帅，前监军，征北大将军王平身上。

    诸葛亮逝世后。授命汉中都督的吳懿升迁车骑将军，领雍州刺史，晋封济阳侯。但他只在汉中任职三年，就于建兴十五年（23年）去世了。

    原先辅助吴懿的安汉将军王平，成为继魏延、吳懿之后的第三任汉中都督。

    王平进封安汉侯，与驻南中的彭乡侯、镇南大将军马忠，和驻永安的阳武亭侯、前将军邓芝，各守一方，保卫国土安全，被时人称誉为“平安三侯。”

    “为属下者，岂可妄议当政大臣的是非？若传了出去，轻者不利团结，重者有不利国事之愆！”

    王平黑黢黢的脸上神情严肃。平时他就不苟言笑，常常端坐整日也不知疲倦，不改姿势，此时板起脸来，更有几分威严。

    “何况蒋大司马自有他独到的一面。诸葛丞相过世，国家似大厦断了顶梁巨柱，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而大司马深沉稳健，上慰天子，下抚百官，既没有愁容，也不见喜色，言谈举止神色如常，这才使臣僚们也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这又有几人能做到？国家在这非常时期，因此才得以粗安。

    “至于兵力西调之策略，现在评论臧否，还为时过早。你等想想：丞相如此伟人，数伐中原尚无可为，继任者照做又谈何容易？老路既走不通，改换新笨也未尝不是明智之先之。诸位，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还是多想想御敌的办法吧！”

    众将沉默了一会儿，参军杜祺首先发言道：

    “姜伯约在汉中时，有一次与我谈起汉中守御之势，认为魏文长当年对先帝的许诺，'敌寇偏师来，为大王吞之；曹操亲自来，为大王拒之'，完全是漫无边际的大话，可谓口气比力气大！所幸曹魏始终没有过大举动，才成就了他无法印证的豪气。

    “我认为，一旦敌人大规模进攻，最好的办法是放弃外围，收缩兵力，固守在汉、乐两城要塞。与此同时，速调主力援救阴平关，伺夹击敌军。庶几可获胜利。在下也有同感。现在正是实践这个战略的时候了。”

    诸将纷纷赞同：

    “这个战法比较动，避免与强敌硬拼，减少不必要损失。诸葛丞相当年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分别在沔阳（勉县）和成固（洋县）修筑起汉城与乐城，扼守住入川门户，真有先见之明啊！前有汉、乐两座堡垒，后有阳平关险隘，定能拒敌于国门之外。待涪县援军赶到，敌人一无所得，必然知难而退了”

    “诸位，这是一厢情愿！”

    王平摇摇头：

    “汉中离涪县千里之遥，强敌却近在咫尺，如果援兵到来之前，敌军已经攻破关隘，那就酿成大祸了。汉中外围乃秦岭山地，路窄隘险，怎能轻易放弃，任敌军长驱直入呢？这绝非良策！”

    众将还有些不服，依然有人坚持杜祺之策。

    “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听任敌人进入平原，那满田的庄稼被毁，众多的百姓被掳，人心惊恐，汉中动摇，国门洞开，大势去哉！”

    一个激昂、焦急的声音响起，左护军、扬威将军刘敏倏地站起来，急迫的道：

    “镇北大将军的意见是正确的。我们守汉中绝不能放弃关隘，那样做将成国之罪人呀！”

    诸将感受到这几句话的分量，都不作声了。王平赞许的看了刘敏一眼，毅然决断的下命令：

    “刘（敏）护军，杜（祺）参军，率精兵5000，辅兵5000，扼守兴势围。我自率2000军为你们后继。一旦敌东向攻击黄金围，我则亲自下山阻击，其余各部固守汉、乐两城。各部保持联系畅通，随时候命，不得有误！”

    将士们立即行动起来，刘敏率先到达乐城东侧的兴势山。

    此处的军事据点因山命名，为“兴势围”，正对着骆谷南口。往东有个山谷叫黄金谷，也建了一个据点，称“黄金围”。两处皆依山而筑，山道盘旋，曲折险峻，易守难攻。

    刘敏是蒋琬的表弟。少年时两兄弟便以才干出名，刘敏在仕途上虽不如表兄顺达，但他平日喜看兵书，在军事上却更内行些。

    他观察了周围地形后，在险要之处都布置了守军。兵力显然不足，他灵一动，大布疑兵以弥补，各个山头与谷间，无数旗帜隐隐飘扬，绵延竟达百余里。

    刘敏站在高耸的隘垣旁，望着远处骆谷的方向，冷冷一笑：

    “建兴八年（230年）曹真伐汉中，就在这里受挫，曹爽子，你这纨绔子弟，难道还能强过你老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