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新星殒落

    胜而骄，盛而衰

    东兴之战诸葛恪凯旋而归，达到了他事业的辉煌顶点。

    吴国朝野人心振奋，孙亮令百官与民众举行隆重的迎候仪式，在一片锣鼓喧天、欢呼不断的热闹中，将国家的大英雄、大功臣迎进国都。

    诸葛恪骑在马上笑容可掬，双抱拳四下里答礼，心里的骄傲与喜悦，无法言表。

    是啊，他怎能不自豪、不得意？对魏战争中，除了赤壁之战与石亭之战外，东吳少有胜绩，倒是败仗居多。

    大皇帝多次兴师动众亲自伐魏，而且国家正处鼎盛时期，将不可谓不勇，兵不可谓不精，然而往往乘兴而去，扫兴而归，鲜有值得庆贺的胜利，反而招致合肥大败，万乘之主，几乎遭张辽的毒。

    杰出元戎陆逊大胜蜀汉几仗，却也没有对魏军的骄人战绩。

    如今诸葛恪以4万胜万，一战而令天下刮目相看，其功勋、其魄力，比之当年周公瑾也不遑多让了！

    诸葛恪亲自提着韩综的首级，在孙亮和大臣们的陪伴下，去往太庙献祭于孙权的神位前，口中祷告：

    “韩贼作恶多端，殊为陛下气恨，多次嘱臣必须除此恶贼。今仰陛下在天之灵大发神威，叛贼枭首，贼魏胆寒，臣幸不辱命！伏惟陛下神灵庇佑吳国，永盛永昌。”

    孙亮经孙峻等辅臣酝酿，晋封诸葛恪为阳都县侯。加封丞相，兼荆州、扬州牧，都督中外诸军事。

    官已无可再加，复赐黄金00斤，良马200匹，缯、布各万疋。

    立首功的丁奉升迁为灭寇将军，加封都乡侯。

    诸葛恪踌躇满志，感觉举目所见，官兵、百姓望向自己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崇拜与尊敬。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他的脑子里忽然泛起曹操的这两句诗。

    “曹阿瞞尚且到老进取心不止，吾正当壮年，岂能自满自足，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东兴之捷不过是试牛刀，吾之大才尚未淋漓尽致的发挥，吾不但要破敌于国门之畔，而且当如叔父诸葛亮一样，大举北伐，将战火烧到魏国境内，建立更加辉煌的战绩。

    “到那时超父迈叔，荣耀诸葛氏；开疆拓土，显名千秋史！悠悠万事，唯此为大，放眼天下，谁与吾俦？”

    诸葛恪在自家的书房里，独自踱步思潮起伏，一会儿慷慨激昂、兴奋莫名，一会儿又握拳击掌、仰天长叹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他独自制定了大举北伐淮南的计划。

    但他在朝堂上一公布，却没有一个人拥护。

    中散大夫蒋延反对最力：

    “兵者凶危，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如今皇上年幼，功臣宿将相继离世，实力大不如先帝在时。屡次出兵，士卒疲惫非常，百姓不堪重负，丞相切不可违天时，逆民意而行啊！”

    诸葛恪大怒，命禁军将他强行撵了出去。

    面对群臣众口一词的谏言，诸葛恪懒得一一辩驳，回家后便挥动生花妙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千字长文，令幕僚抄送多份，作为公开信，让众大臣传阅。

    他晓喻百官：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如今正是伐魏的好时，因为司马懿杀王凌，自己也随之殒命，魏国连续内乱，已乏能臣良帅。司马师年轻，不足以服众，将士不用命。东兴之战，魏军不堪一击便是明证。

    “国家要让百姓休养生息，这样浅显的道理谁不知道？然而虎狼窥伺于侧，安能享太平之福？闭门求安，这是忘大难而施恩惠的浅见，明智者不取。

    “我近日又阅家叔诸葛丞相的出师表，深深感动，愿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忠，即使身死，诸君也当知我之忧，谅我之心，以启后人之思”

    文武官员们明知诸葛恪有些自以为是，不切实际，大打感情牌的同时又带着强词夺理，但他是执政第一人，决心已下，劝也无用。为明哲保身计，还是听之任之吧。

    只有丹阳太守聂友，还做最后一次努力。

    这个人年轻时做县吏，曾护送流放的虞翻出豫章，因出言不凡，被虞翻推荐给太守谢斐，顶了别人的位置，任为郡功曹。后来派往建业，与诸葛克恪谈得投，成了好友。

    他很担心诸葛恪失去众望，就写信劝他不要轻率而动，应该等待敌国有败相显露的时来到。

    诸葛恪客气的拒绝了，还让他仔细读读自己的论文。

    253年3月，踞东兴之战回军不过月余，诸葛恪又组织起六、七万大军，号称20万，大举向淮南进犯。

    并且派司马李衡去蜀汉国，劝姜维联合攻魏。姜维同意在西线出兵，配合行动，诸葛恪十分高兴，信心更足了。

    却东兴之战对魏国的军心打击还是相当大的，司马师心中不安，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刚执政就碰到了强硬对。

    他的右眼下早年长了个不起眼的肉瘤，这两天恼急上火，这瘤竟大了许多，有葡萄大，挂在脸上又难看又难受，他却无心顾及。

    这日，群臣在朝堂议事，忽有军报到：诸葛恪亲率大军大举进攻！

    司马师一急，感觉肉瘤隐隐胀痛，顶的有些张不开眼。愤怒的捶案道：

    “这诸葛肥犊越发猖獗了！真乃吾心腹大患啊！”

    中书令李丰等大臣也颇感棘，

    “我军新败，将士气馁，且避其锋芒吧？这诸葛可比他老子强多了，隐隐有诸葛亮之难对付呢！”

    “诸君何必气馁？”

    皇后之父光祿大夫张缉却不以为然的冷笑：

    “诸葛恪似无根之芝兰，香得一时，即将枯萎，纵然立功于边土，但离被诛之日不远矣！”

    “此为何故？”司马师不解：

    “国舅莫非有锦囊妙计对付他？”

    “威震其主，功盖一国，却又无根无基，想要不死可能吗？”张缉语出惊人。

    司马师微微皱眉，嘴上不，心中鄙夷道：

    “此老生常谈，何足为凭。难道权大必有危险吗？这么我也在其列？难道就坐等诸葛恪自取灭亡吗？大敌就在眼前，岂能不管不顾？”

    脸色一沉，严肃地道：

    “将来之事不可知，眼前一战却避免不了！”

    司马师立刻部署对敌，好在国大兵马多，为确保不堕劣势，真的组织了近20万兵力。

    谁做主帅呢？司马昭暂时是不行了，自己要坐镇洛阳，派别人去既不够资格又不放心。司马师思来想去，还是自家人可靠，选定了叔叔太尉司马孚。

    “高平陵政变时，正是叔叔和我统帅家兵，攻打司马门才确保了胜利。他性格温厚谨慎，做事稳健，像父亲一样老谋深算，完全可以信得过”

    于是3岁的司马孚受皇命，统帅大军前往淮南抗敌。

    巧的是两国主帅想的一样，都将军权牢牢抓在自己家族里。

    诸葛恪兵分两路，自率扬州军四、五万从九江方向前进，另一路两万多人由弟弟诸葛融统领夏口北上。

    诸葛融此时官奋威将军。为了提高兄弟威权，诸葛恪特向孙亮要求，加给了假节（临时使用之意），有了在军中的生杀大权。

    诸葛瑾父子三人虽都是军职，却全不是善武之人，可算是纯文职将军。尤其是这幼子诸葛融，好读书却博而不精，多技艺却杂而不萃，只有在书法上超过了父兄，对于打仗可以是个门外汉。

    有件事情很能明问题：

    250年冬，魏将王昶进攻江陵时，守城的施绩联络诸葛融合击敌军，施绩在王昶佯退时出城追击，诸葛融却没来配合，致使施绩大败，损失了将军钟离茂、许旻和兵士上千。由是，施家人对诸葛兄弟生了怨隙。

    此时诸葛融身在军旅，心里却并不情愿，十分留恋他在住屯地的生活。

    “咳，这劳什子将军哪里比得上做公安督自在快活？想当初，我春夏嘛，延宾会宴，秋冬则打猎谈天，空下来么下棋博弈，挥毫作书，何等的愜意！

    “哥哥也是的，舒舒服服在国中做着丞相、太傅，什么不好，偏要风餐露宿，跑到外面来饱尝军旅之苦？敌人来攻，那是没办法，必须抵抗的，主动去攻击人家实在是不明智的，难道您不知道魏国强过我国多多吗？”

    然而既为官身就有千百个不自由，诸葛融没法违背哥哥的命令，只好率军进入淮南地区。

    他派出多支部队四下掠略百姓，一来是抓些当地人带回东吴，二来为了吸引调动敌军，以利各个击破。可是24年的时候，吕蒙已诱惑0余万当地民众去了东吴安家立业，如今淮南人口不多，许多人纷纷逃往北方，躲避抓捕，所以成效不大。

    忽然听闻魏军20万人来到，诸葛融慌了，赶紧向哥哥的主力靠拢。

    诸葛恪也很紧张。因为自己是假称20万兵，魏军可是货真价实的！以寡敌众不是不可以，但运气可一而不可再，老天这次还会眷顾我吗？

    怪就怪在魏军行动迟缓，慢慢吞吞。不是救兵如救火吗？魏军为何如此？

    诸葛恪心神不宁，便根据探听的敌情来作出相应的部署。

    最新传来的消息却是：

    魏军主力在寿春按兵不动，只有征东将军毋丘俭和鹰扬将军文钦两支部队，继续向合肥方向缓缓行进。

    诸葛恪变忧为喜，这司马孚哪是统帅之才？看来是老朽了，没有一点锐气。

    前些日子诸将牢骚甚多，抱怨劳师动众，只是抓些平民百姓炫耀一下军威，简直是金弹子打鸟得不偿失。丞相显然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

    诸葛恪意识到自己的威信在下降，于是采纳了征南将军朱异的建议，回军围困合肥新城。目的是等魏军来救，趁歼其有生力量，取得更大的战绩。

    现在听司马孚赖在寿春，既有些失望，也感觉侥幸。

    敌军势大，如果全部压来，这围城打援之计不但不能实现，反倒有遭内外夾击之虞。这样也好，趁此会攻下合肥这个淮南最重要的魏军据点，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诸葛恪命令扬州军抓紧攻打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