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战狄道
3战狄道
魏国出了内乱,全境震动。一些非司马派系的官员心不自安,各有异动。
狄道县(甘肃临洮)长李简,写信联系姜维愿意投降。
姜维很高兴,立即上诉上书请求趁北伐。
刘禅同意了,让陈祗抽调一些成都的将领去充实前线。
张嶷听后执意要去,陈衹劝阻:
“将军风痺病严重,行走不便,须靠拐杖才能站立,怎能打仗呢?还是留在后方养病吧。”
张嶷不听,给后主亲笔写了一封奏书,慷慨而言:
“臣蒙皇恩,屡受封赏,如今有病缠身,常忧一旦遽亡,便不能报答主上了!此次出征,臣必请偕行。
“如托陛下鸿福,取得凉州,臣愿担任守将。倘不能报捷,便捐躯疆场,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臣一介武夫,当马革裹尸,岂能呻吟府第,老死床笫之间?恳求陛下体恤臣心是幸。”
刘禅看着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迹,想着张嶷必定已经指僵硬,操笔不自如了,但其心坚定,其性刚烈,心中十分感动,留下了眼泪。
“与其留他在成都郁郁而丧,还不如成全他”
于是批准张嶷去前线。
3月末,姜维挥师再次北上。
因为听闻了费祎被刺时,柳隐和陈寿的表现,姜维很赏识,将他们两人都调来军中,随同出征。本想把庞宏也要来的,后主却把他招去成都了。
庞宏刚正直率,看不惯的人和事毫不留情指责。当面顶撞了陈衹几回,陈衹生了气,将他排挤出朝,后来死在涪陵太守任上,这是后话不提。
姜维此时有四、五万兵力,但知名将领不多。常在左右的是夏侯霸,柳隐留在中军参赞军事,陈寿担任了卫将军主簿,开始将军中的要事记录下来,为他日后写三国志提供了第一资料。
赵云次子赵广此时任偏将军,和廖化两人都自领一军。负责粮草后勤的是王嗣,他是从汶山太守职上加安远将军的,此次也被调来随军北伐。
张嶷来到军中,姜维摆下酒宴为他接风。
众人谈起费祎之死都很感慨。
夏侯霸有意结好张嶷,称赞道:
“伯歧警告大将军不可博爱,又写信给诸葛瞻,希望劝诫其堂兄诸葛恪不宜远离皇帝,免有大祸,两个当事人都不以为然,以至殒命。伯歧未卜先知,预料奇准,真令人钦佩啊!”
廖化道:
“是啊!何不请伯歧为在座各位预卜一下未来?”
张嶷笑了:
“你们把我当做能掐会算的管辂了!就是诸葛丞相也没有这本领啊。我只是综合个人所处的环境分析而已,中了也是巧合。”
“生死有命,大将军之死,也是冥冥之暴啊。”姜维对费祎有成见,流露出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人们总因他性格纯良温和,愿与他交心,然费文伟腹心难料,并非表面那么单纯。
你们想,魏延、杨仪都不是受了他的欺骗才送命的吗?
“等他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不着心处理人事关系了,便大意了,相信部属都会以他为中心。没想到还有这么复杂的背景,才酿成这等悲惨后果。我等当引以为戒呀!”
众人点头,若有所悟。
叨陪末座的陈寿,听着几个前辈议论,此时也禁不住发言道:
“晚辈还听到一个有趣的传闻,是吴国文士荀瑰在夏口黄鹄山观赏风景,忽见一个身披五彩羽衣的仙人,乘黄鹤从天冉冉而降,近前一看竟是费祎。
“荀瑰高兴的请他喝酒,费祎自称原是天上的羽仙,专管鸟兽虫鱼外妆的,因常召集鸟兽来此游玩,被天帝谪贬人间数十年,如今又被召上天。日落后,两人才尽兴而辞。荀瑰准备出资在夏口城西面朝长江处,修一座黄鹄楼,以招羽仙再来”
众人很感兴趣,议论不停。
柳隐却道:
“吳国黄武二年(223年)孙权已经建了黄鹤楼了,那其实只是个军事要塞而已。鹄、鹤音近,好事者以讹传讹吧”
姜维叹道:
“不管是真是假,费文伟死得虽惨,能够被人涂上神仙色彩,传登仙路,也不枉为人一世了。我们这些人将来人死身灭,或许便如萤火一亮而已呀!”
张嶷举杯喝尽余酒,正色道:
“死后是非谁管得?还是做好生前事吧此番出征,不知卫将军有何策划?”
“当然先去狄道接应李简投降,而后攻略周边诸县。最重要的是:兵锋直指陇西郡治襄武(陇西县东南),争取在陇右占得优势。至不济也要扰敌掠民,让魏军疲于奔波。”
“李简是否会诈降,伏击我军?”
廖化与赵广都有些怀疑。
姜维自信地笑道:
“区区一县之兵,李简拿什么伏击我军?”
张嶷支持他的判断:
“魏国朝内动乱,很有可能是曹芳指使李丰等人做的。司马师忙于镇压,没有策划对付我军的精力与时间,李简之降应该是真实的。”
转头向姜维请求道:
“兵贵神速,大军不必到了狄道再分兵。卫将军自领主力先去受降,让末将同时向襄武进军吧,这样可使魏军各自为战,无法相互接应,即使狄道有变,也得不到援助。”
“伯歧将军所言甚是”姜维有些犹豫:
“只是君有风疾,年岁也不了,战阵残酷,我担心您”
“卫将军啊,我给您句心里话:我这风痺痼疾是好不了的,来日无多,时常担心自己突然身亡,再无报国效忠之,您就成全了我吧!”
张嶷按酒案站了起来,眼光炯炯炯炯的望着众人:
“如今我汉军将领匮乏,卫将军可差遣的得力大将也屈指可数,您看夏侯将军和张翼、宗预等人都老了,连卫将军您也5岁了。廖将军也常做先锋,他可比我年岁大多了!”
他微微一笑:
“诸位不用为我担心,这风痺症走路不行,骑马还是可以的。想我张嶷多年征战,也曾在南中亲力斩豪帅刘胄,击杀叛酋李求承。吾虽有病而武功并未报废,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廖化提醒道:
“魏军有一使斧的大将名唤徐质,勇猛无比,人称徐晃,张将军逢见他,要心啊!”
“我会留心的。”张嶷点点头。
姜维甚壮其志。想想自己下确实无人可派,夏侯霸是皇亲,年纪又大,不敢轻易让他犯险;赵广年轻,带兵经验不足,柳隐等人未知实力,也不能给予重任考虑了一会儿,只好点头同意了。
“既如此,就烦将军为前部,督5000军,兵发襄武。让赵广做你副将,他年轻有为,可助你一臂之力。”
两将得令,择日率军先行。
却魏国初设的秦州原属陇西郡,黄初元年(220年)末,秦州并入雍州,也称凉州,陇西的郡治也从狄道迁到了襄武县。蜀汉军从临洮(今甘肃岷县)出发,在此分道扬镳。姜维军向正北方向,张嶷军则向东北而行。
将到襄武,亲自带着数十骑做斥候的赵广派人来报,左前方发现一支魏军正向西北而行。
张嶷打开来前草绘的地图一看,西北方向正是狄道,
”难道魏军发现了李简动向去攻击的?或者就是去配合李简诈降计的?”
张嶷脑中急速的转了几个念头,问道:“有多少人?”
“约莫三五千人吧。”
张嶷下了决心,不去管他何种目的,先下为强,能吃掉这股敌军最好,不行的话也拖住它,让卫将军减轻负担。
张嶷率军加速前进,并令一名部将带千余人走路绕到敌人侧面去。
十数里后,焦急等候的赵广迎上来:
“敌军有千余骑兵,3000余步卒,还有不少辎重车。兵力与我旗鼓相当,您看怎么办?”
“打!追上去打!”张嶷坚定的一挥:
“攻其不备,魏军不知我虚实,我看还是能操胜算的。”
蜀军紧追一阵,远远的望见了在尘埃中飘扬的军旗,张嶷一马当先,挥舞两柄长有三尺(合今69)的环首刀,冲了上去。
魏军后卫是辎重部队,队官听到后面有动静,一时未明白:
“嗨,徐将军怎么又派部队来了?哎呀,不好!是蜀军,快,快”
未等他下令抵抗,张嶷已经冲到面前,刀光一闪,人头落地。后面赵广等人赶到,将魏军辎重兵杀的七零八落。
“不要纠缠,跟我去杀中军!”
张嶷喊了一声,急驰向前,一路专朝马上的骑士下,魏军的下级军官诸如卒长、曲长之类的被他杀了不少。
带队的偏将军张虎(张辽之子)正行间,忽见后军大乱,慌忙指挥迎敌。
魏军虽有骑兵优势,但一来是突遭袭击,二来是路狹,不宜战马驰骋,发挥不出威力。两军犬牙交错,步骑相杂混战一场,魏军因失了先,被打得死伤惨重,支撑不住,分几路溃逃了。
一支来不及回头,继续向西北直接奔狄道;另一支在斜刺里又遇到从路赶过来的赵广,被截杀一阵,只有少数人在张虎带领下拼死杀出战场,逃回襄武去了。
蜀军大获全胜,大约杀死2000余魏兵,俘虏了00多人,还缴获了数十车的粮草装备。
张嶷见天色薄暮,令就地宿营。
第2日一早,又继续向襄武进发。
行了数十里,忽见前方烟尘滚滚,北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隐约可闻人喊马嘶。
“不好,碰到魏军大部队了!”
张嶷忙令赵广领2000人占据道路两侧土丘,自己带余部2000余人,排好阵势在路中等候。
不一会儿,魏军汹涌的涌到。大旗下,一员相貌狰狞的魏将指画脚着什么。
那正是官拜辅国将军的徐质。因曲城之战中有功,升任讨蜀护军之职,被奋威将军陈泰派在襄武守卫。是魏军陇西郡的最高军事长官。
昨夜张虎狼狈逃回城中,被他狠狠的罚打20军棍,责他折了本军锐气。徐质恨不得连夜去找蜀军报仇,今日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召起城中七八千守军,来寻仇挑衅。
张虎指着张嶷告诉徐质:
“这个就是蜀军主将。”
徐质挥军向前,离蜀军不到一箭之地,匹马驰出,大喝道:
“贼将何人?竟敢犯我大魏之境,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张嶷暗自沉吟:
“这人必就是徐质了,果然是个凶恶的家伙”
冷笑一声,答道:
“普天之下,莫非汉土,逆魏背叛汉朝,还敢恬不知耻自称大魏吗?我乃大汉荡寇将军张嶷,特来讨伐逆贼!”
徐质大怒:
“不知死的家伙!你比廖化如何?”
举斧上前就劈。张嶷举刀相迎,哐啷啷巨响,两刀交叉,堪堪架住两柄战斧,顿感双臂酸麻,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
“好厉害的莽汉!”张嶷抖擞精神,采取缠斗方法,不与重斧硬碰,绕着圈和徐质站了七、八回合,自觉抵挡不住,觑个空回马就走。
“贼将留下命来!”徐质挥一招,后面魏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潮水般的紧紧追来。
在山丘后埋伏的赵广见敌军势大,深恐张嶷有失,未等敌军进入埋伏圈,忙下令部下放箭阻击。哗啦啦一阵箭雨将前部魏军射倒几十个,后面都刹住了脚步。
徐质嚣张地骂着,挥斧拍飞了几支乱箭。赵广不忿,亲自操弓射去,“嗖”的一支箭插着徐质鬓边飞过,吓出他一身冷汗,忙回马退出射程。
徐质命两名部将各率2000人进攻山丘,左右包抄过去。蜀军发箭射倒不少魏兵,自己也有伤亡。挡不住魏军人多,一部分与蜀军对射,一部分趁冲锋。
赵广坚持了一阵,因山丘低矮,没有有利地形可利用,只好放弃,退下来与张嶷合兵一处。
张嶷令将缴获的辎重车挡在前面,组成临时工事,士兵们躲在围里,魏军近前,就用箭射。魏军冲了几次,一批批的倒在阵地前。
徐质发狠,调集所有弓箭向蜀军猛射,又派两支部队,从山丘翻过去侧袭。蜀军箭矢将近,张嶷见情况危急,命将辎重车的粮草等物点燃,阻挡敌人。随即率军向狄道方向撤退。
徐质像一头无法对刺猬下口的老虎,恼怒之极,急令部下到就近的山涧河沟里弄水。士兵们用头盔、行军锅、皮袋等一切可以盛水的东西装满水,接连不断地浇在燃烧物上,折腾了半个时辰,总算将火焰弄灭了,将冒着青烟的车辆推到一边。
“跟我来,追到天边也要灭了这伙贼军!”徐质令2000骑兵随着他先行,步兵随后跟进,气势汹汹的循路紧追张嶷。
骑兵果然快捷,一个多时辰后,蜀军被追上了。
徐质兴奋地狂呼着,挥斧乱砍,下骑士也冲进了敌阵,刀砍矛刺,大施淫威,蜀军只有少得可怜的上百骑兵,为保卫步兵兄弟,咬牙与敌骑厮拼,往往在砍倒一两个敌人后,也中刃倒在血泊中。
步兵则几个人为一组,围着敌人缠斗,瞅冷子刺倒战马,杀死跌倒的魏骑士。但魏军马快刀利,借着冲劲劈死了不少蜀军。
张嶷依然采取避重就轻的打法,袭杀魏军下级官员屡屡得,见到徐质赶来便有意避开,气的徐质嗷嗷叫,却被地上的人和马的尸体挡路,怎么也追不上张嶷。
远远望见魏军的步兵赶来了,张嶷急令赵广:
“你快率队撤退,我来掩护!”
赵广忙喊:“将军快走,让我留下!”
张嶷瞪起眼睛,肌肉抖动的脸孔显得很可怕:
“我是主将,我命令你走!再犹豫谁也走不了”转头又顾自杀入阵中去了。
“左一曲留下掩护,其余的跟我走!”
赵广大声命令着,带着2000余兵士撤出战场。跑出里许远,他回头望了一眼渐渐模糊的厮杀现场,眼里溢出了泪水。
“张将军,您,您一定要杀身成仁吗?”
赵广知道没有后卫阻击,肯定要被敌骑追上,到时候恐怕就是全军覆灭了。张嶷抗着病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死,把生的会留给了自己,是何等的英勇无畏!可是自己一个年轻人,又是赫赫有名的常山赵子龙之子,却要被别人舍命相救,这是多么可耻的事!
他很有些恨自己不争气,当初为什么不下苦功夫学武艺,如果有父亲的七成武艺在,何懼徐质一个莽汉!
战场上,张嶷发了疯似的挥刀猛砍,敌人一个个在他马前倒下去,但他的臂越来越酸麻无力,身上的关节一阵阵的发疼,眼神也有些模糊了。
一个魏兵举着短矛刺来,张嶷械的左刀一格,右刀劈去,嘣一声,刀砍在敌兵肩上,不见血光迸起,那人睁着惊恐的眼睛在马上晃了晃,跌倒下去,却翻身爬起逃远了。
张嶷愣怔的举刀一看,刀刃已经卷口了,残缺不全,像断齿的锯子。
“它和我的人一样用到头了”
张嶷苦笑了一声。
忽然一个敌将的面孔一晃,他不暇多想举刀就砍。
“崩”一股大力撞来,张嶷右臂一痛,环首刀脱飞去。啊,是徐质!
“老子总算逮着你了!”
徐质狞笑着高举双斧劈头盖脑砍来,张嶷知道单凭左刀,决然挡不住,急拉缰绳,战马跳在一边。徐质不容张嶷喘息,又是一斧,张嶷又躲,战马突然嘶叫着歪倒下去,原来有个受伤的魏兵躺在地下,用刀刺了一下马腹。
张嶷跌落马下,右一撑地,顿感钻心似的疼,看来是腕骨折断了。他用左刀狠狠一刀刺死那个伤兵,还没来得及回头,一记重斧砸在脊背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残剩的数十名蜀军站成一排,挺起枪矛挡住道路,做最后的一搏。他们知道自己多坚持一刻,就能给撤退的战友多一份生。
军人的性命从来不是自己的,一日为兵,就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与敌人拼死搏斗,在倒下前也要还敌于刃,与对同归于尽!
徐质望着满地的尸体,暗自心惊。这一战,虽然杀了敌军主将和2000余蜀兵,但己军死伤更多,加上先前张虎的一部,魏军损失达到四五千人。
“将军,追不追?”副将见徐质呆立不动,犹豫着问道。
“追个屁!你没见离城快百十里了,谁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
徐质没好气的回答。
经过一场恶战,体壮如牛的他也感觉全身疲乏,又饥又渴,那些兵士们就更不用了。他一挥:
“带上张嶷的尸首,回城!”